春日未尽

　　官司打了三个月，南川为公司带来的效益远超了三百万，其中两首歌的原创版权卖了七百八十万，其它零零总总，抵去公司最开始签合同的提前预支的三百万医药费，违约金一百二十万，最后死公司又下作的咬下最后一块肉，南川带着一万块钱离开了公司。

　　为了生存，南川又签了这栋楼上的一家新公司，从签约开始，便在公司没日没夜的恶补舞蹈还有专业的声乐知识，同时还要参加公司安排的一些未出道的行程，有时候一个月才能够来学校一次，那个孤独的背影，无数次快速穿梭在校园里，出现又消失，让留下的人没有时间喘息。

　　姜早和他不再有什么交集，只是让蒋乐把作业和资料什么都给他发过去，后来，南川重新开通了微博，看着他的粉丝每天都在上涨，姜早也注册了一个小号，在几百万粉丝中隐藏着自己，可以坦然的给他发私信，不用担心会被他看到。

　　距离南川上次离开已经两个月了，他们的出道演唱会筹备在即，即将官宣。

　　公司刚开始给他规划的是爱豆，可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起点，没办法，对于公司来说，那张脸吸粉能力实在是太强了，曾经创下一张生图一天涨粉一百万的记录，上层笑得合不拢嘴，前期给他投入的成本总算看到了一些回报，当然对于南川来说是以爱豆出道作为代价，这是第一次签合同南川没答应的，他只想做歌手，算是彼此让步，一切都像是步入了正轨。

　　“要不要去看……”蒋乐想试探的问一下早姐，不过还是不够胆子，最后只能拉着王狗一去网吧嗨了一夜，这件事才搁置在那里。

　　高中的事情变得繁多起来，姜早的爸妈也很久没回来了，只有平时有时间才会给姜早打一个视频通话，叮嘱她，快高考了，加把劲儿。

　　空荡荡的屋子里，姜早窝在沙发里，硕大的屏幕上，一遍又一遍的播映着南川的跳舞的身影，她站起来，刚还能摸到他的头。

　　很多话没来的及说吧，很多结没来的及解吧，我又把我的小鱼，放归大海了。

　　漫天星光闪烁，舞台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出道站抢票的日子，越来越近，姜早写会儿卷子，切一下屏，要不然就切换各个软件，找一些抢票的技巧方法。书桌旁的小盒子里，粉色的便利贴，每个上面都记了十个单词，积攒了厚厚的一沓，默默代替着某人的思念。

　　今天是南川出道站的日子。

　　姜早只身跑到了一个从没去过的城市，因为赶上春运，连车都不好打，好不容易到达演唱会的地点，体育场外，乌泱泱的全是人，不远处的摊位，摆放着南川的应援旗还有一些周边，姜早仔细的挑选一些，正准备付钱，

　　包怎么那么轻！

　　她慌忙翻找，钱和身份证，全都没了。

　　“入场检票了！”

　　因为年龄问题，姜早只能凭票入场，可票在钱包里，姜早没和检票员解释，只能呆呆的站到一旁，看着来来往往的粉丝检票进场，或许，这就是宿命吧，注定要错过的宿命。

　　场内传来了试音，喂，只有一声，却让姜早感到浑身如过电一般。。

　　天渐渐黑了下来，风吹的脸又干又冷，姜早的脑袋往那条红色的围巾里埋了埋，听着里面传来的歌声，眼泪滚烫的滴落在围巾上。

　　万幸，今天的眼泪，是幸福的。

　　我为你感到幸福，闪闪发光的大明星。

　　姜早靠在场外的墙上，足足站了三小时，等粉丝陆陆续续的从场内走出时，姜早才开始迈出步子，险些一个趔趄砸下地面，原来自己的腿已经冻僵了。

　　“南川那条红色的围巾好好看啊，有没有人看出是哪个牌子的？”

　　姜早的心，咯噔一下。

　　他带了自己送给他的围巾。

　　下一秒，姜早慌忙把围巾解了下来，放进了包里，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这次，没有人站到自己的前面，为自己挡风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只剩下安保和环卫人员从场地走了出来，姜早还是站在原地，她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忽然——

　　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从姜早的面前开过，副驾驶的位置车窗降落，她看到南川，头发梳着成熟的背头，上面撒了亮晶晶的闪粉，在闪光灯的照射下，闪闪发亮，接着是无懈可击的又冷厉的侧颜，还有雕塑般的名品鼻子，今天他穿的黑色西装，系了黑色领带，更是把生人勿近展现到了极致。

　　“好帅啊！”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顶级的美貌！”

　　“不愧是一张生图涨粉一百万的男人！”

　　那一瞬间，姜早心里的某处酸涩似乎被打开，她拿出手机，平静的打了车，接着，点开微信，找到那个熟悉的星星头像，删掉。

　　这是第一次她彻底看清了自己，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她做不到像粉丝一样纯粹的喜欢，也没能力和他并肩而立，从此以后，她会成为他世界里的路人乙。

　　与其患得患失，不如，放手。

　　车厢里，队友们在欢呼庆祝，这是属于他们真正出道的日子，没日没夜的苦练了这么久，他们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圈子终于有了一席之地。

　　“多亏了南川加入我们，要不然咱们几个出道还要几年。”

　　有人应和着，有人根本不屑，哪怕他们所有人的粉丝加起来不如南川的十分之一。

　　南川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想，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刚才一瞬间看到的熟悉身影。

　　是她吗？

　　从演唱会回来，司机阿姨把饭留下也早早的走了，只留姜早一人，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摸索到床边，睡到昏天黑地，等醒来，眼睛倒是睁不开了，在镜子前站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自己肿的像核桃一样的眼睛。

　　整个寒假，除了那场演唱会，姜早没有参加任何活动，只是每次从超市回来的路上，路过那扇窗，她的脚步总是慢几分，幻想着，他今天是不是回来了，明知道结果是肯定或否定都是一样的，她还是忍不住幻想着。

　　今天和往常一样，姜早穿着睡衣，去超市买了一袋饺子，蒋乐打电话过来，说带着菜去找姜早一起吃饭，不一会儿，萧宵的电话也打了过来，接着王狗一直接在他家二楼开着窗户对姜早招着手，

　　“班长，一会儿我们一起过年！”

　　姜早去开门，还没张口说话，厨房客厅几秒钟就被他们仨带来的东西塞的满满当当，

　　“今天，让你们尝尝我蒋大爷的手艺！烧几道硬菜！”

　　“我来做蛋糕！昨天看着视频学了一个小时呢。”王狗一自告奋勇，数他从家里带来的家伙多，什么搅拌机，模具，大的小的，钢的铁的，一应俱全。

　　“早早，我们来包饺子吧。”

　　“好。”姜早本来是想吃顿速食饺子就算过年了，看着大家在家里忙活的热火朝天，就偷偷的把那袋饺子藏进冰箱了。

　　明明觉得才刚开始，时针却已经指向了八点，

　　“开始下饺子！”

　　“我去找春晚！”

　　虽然并不是真的想看春晚，但是每年电视上播着春晚，当吃年夜饭的背景音也是充满了浓浓的年味儿。

　　“出锅喽！”

　　“开屏鲈鱼，蒜蓉粉丝开背虾，板栗烧排骨，香辣虎皮鸡爪，藤椒酸菜鱼，黑椒牛仔骨……”

　　一盘盘菜端上来，所有人都冒起了星星眼，

　　“哥们，你考上新东方了？”

　　“过年我不骂你，快尝尝！”这些菜，可是他好不容易想到的，每天写完作业就在厨房捣鼓，因为当时做的菜还不成型，所以也从没在大家面前展示过。

　　姜早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鲜嫩润滑，味道口感都极其不错。

　　“好吃。”

　　“真的？我也来尝尝。”蒋乐把围裙脱下来，一道一道品尝着，

　　“蒋乐你真是太棒了！”他对自己竖起大拇指，

　　萧宵正在那盛饺子，姜早站起身去帮她，恍惚间，楼下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黑色外套，熟悉的黑色琴盒，熟悉那颗脑袋，圆圆的像秋天的小栗子。

　　萧宵明显感受到姜早情绪的变化，顺着她的目光往窗外一看，藏在眼神中的冷意一下子释放出来，

　　“我们回去吃饭吧。”她拉着姜早的手想往回走，姜早的脚像是定住了，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

　　王狗一烤的小蛋糕的香气，将整个客厅包裹，让人从内而外的感到温暖和满足，大家举杯庆祝，

　　“希望明年，我们都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考上心仪的大学！”

　　“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不会学的那么辛苦喽！”

　　“干杯！”

　　电视上播着春晚，他们一人盖着一个毛毯躺在沙发上，蒋乐和王狗一打着游戏，萧宵眼睛是在盯着电脑屏幕，浑身的神经都在感知着身旁焦躁不安的某人。

　　“我出去买个东西。”

　　“我陪你。”

　　“不用。”

　　姜早实在闷的喘不过气来，披个外套就出去了，

　　外面天气真的很冷，姜早一出来就打了个哆嗦，很多人回去过年了，小区里就显得冷冷清清。一个人走在安静的路上，陪伴自己的只有心跳，虽然被蒋乐说，能听到心跳声是神经衰弱，让自己去医院检查检查，她也知道自己的神经好不到哪去，彻夜彻夜的失眠，大把大把掉的头发，哪用的着检查啊。

　　走过一栋，又走过一栋，眼睛控制不住的看向熟悉的楼层，厨房的灯开着，他是在做饭吗？这么晚了才吃吗？

　　艺考考的怎么样，出道那天你开心吗，还有没有再被队友排挤……

　　无数个问题都想通过那扇窗子，传达给那个孤独的身影。

　　厨房里，南川把在超市买的粥倒进锅里，又往里面添了一些水，将就着煮着。

　　转身又去冰箱里拿了几个番茄，低头在案板上一刀一刀切着，鸡蛋，也剩一些，做个番茄炒蛋，因为只在二楼，姜早躲在树后，能够看到他的侧影，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深色外衣，发丝随着切菜的动作不断下移又抬起，不知道怎么回事，姜早看着看着就想到了以后，可转念一想，十年后，站在他身旁的并不是自己，她便觉得整个世界荒诞可笑了。

　　十分钟后，粥糊了，十分钟后，鸡蛋糊了。

　　南川清理了一会儿，最后坐在沙发上，他没有打开电视看春晚，就这样坐着，面无表情的进行着头脑风暴，比如为什么活着，他从很久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不是没有答案，是一旦他给出答案，迎接他的只有崩塌。

　　　吉他声传出窗外，声音比乐器本身更加清冷。

　　“是否只有等待……是无尽的。”

　　姜早仔细记着歌词，脑子里检索了一圈，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

　　声音的穿透力越来越强，

　　不好。

　　在对视的那一瞬间，姜早以最快的速度蹲了下去，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如此快过，甚至连带着眼球震颤，冰冷的指尖划过干枯的树皮，强作镇定。

　　突然，“嗖！”的一声，接二连三，黑暗的天空中绽放出盛大的烟花，美轮美奂。姜早望着天空，喉咙一声哽咽，趁着烟花盛放，她快速跑了出去。

　　阳台上，南川抱着吉他，不知是冷风吹的还是，眼睛酸涩不已，不小心就落了几滴泪。

　　冰冷的气体裹挟着他一起回到了室内，抬头看向外面的窗户，结上了厚厚的窗花。

　　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早早，你回来了。”萧宵从毛毯中探出头来，迷迷糊糊的看向姜早，一旁的蒋乐和王狗一头靠着头睡着了，手机里的角色正挥舞着大刀，等待发动。

　　“嗯。”

　　“我先回房间睡了。”

　　“好。”

　　房间里暖洋洋的，那本日记还放在姜早的床头。

　　新年愿望：不再喜欢他了。

　　姜早，你要说到做到。

　　众所周知，高中生是没有寒暑假的，姜爸姜妈给蒋爸蒋妈打了招呼，这一打招呼不要紧，蒋爸蒋妈用在蒋乐身上的教育方法，完完整整的复制粘贴用在了姜早身上，后来连带着萧宵，当然少不了王狗一，几位家长一联合，几乎把整个城市最有声望的老师全拉过来了，几个人，从早上八点，上到晚上八点，最后两个小时小测，几人经过一个寒假，愣生生的被磨掉一层皮。

　　“我现在，就觉得自己是个做卷子的特种兵。”王狗一把卷子交给老师后，坐着凳子，在房间里滑了一整圈。

　　姜早只觉得太阳穴生疼。

　　“把窗户打开。”

　　“真觉得明天去学校就解脱了，原来的学校生活，竟然如此美好。”

　　蒋乐则用老师改卷子的时间迅速打了一把游戏，啧啧啧，一个字，

　　“爽！”

　　“同学们来领自己的试卷。”

　　“大家这一个月都辛苦了，期待大家取得更好的成绩。”

　　“谢谢老师，老师辛苦了。”

　　几人站起来向老师们鞠了一躬，门外等了很久的家长，直接拉老师奔赴定好的宴席。

　　“我也想吃大餐啊，我们几个也出去吃吧，最后一顿了。”

　　“什么最后一顿，说点好的。”

　　姜早盯着自己的物理试卷，只错了一个填空，想到当时南川认真给自己讲题的模样，如果是你讲，我大概会非常幸福吧。

　　“开学的分班考试，势在必得！”蒋乐看着自己满分的化学和物理试卷，像赢了游戏一样，打了鸡血。

　　“走，蒋爷请客！”

　　“那我要吃比老师们吃的还要好！”王狗一抱着蒋乐的胳膊，一蹦一跳的往门外带，

　　姜早把卷子收拾好，正准备出门。

　　“早早，你选哪几门。”

　　“我还没想清楚。”

　　“你物理进步很大，选物理现在是你的优势。”

　　姜早没有说话，径直回了屋子，她把日记抱进怀里，眼睛在黑暗的屋里睁着。

　　原来，就连选科，你下意识想的也是他。

　　如果和他选的不一样，那就不会一个班。

　　如果选的一样，以后大学专业的选择也会和他挨的近一些。

　　想着想着，姜早实在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什么时候，自己的思想也没有自主权了，整天围着一个人转。

　　“早姐，车来了，走啦！”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那家有你最爱吃的鱼。”

　　姜早把自己缩在被窝里，后来实在架不住剩下的三个人，三下五除二的搬上了车，要是在平时，他们实在是不敢的，但是今天什么是什么日子啊，一整个寒假炼狱的结束，想想大家一起熬到夜里四点还在做题的时光，这顿饭一个人都不能少。

　　既然已经到了地方，看着大家兴高采烈的样子，姜早勉强打起精神，至少不那么扫兴，服务员一盘菜一盘菜的端上来，姜早最喜欢吃的那条鱼，蒋乐特意要了两条，整只鱼炸的金黄酥脆，散发着奶香味，姜早本来不是那么爱吃鱼的，只不过这家鱼做出的独特味道，一下子抓住了姜早的胃，一块接着一块的放入口中。

　　“南川，另一个房间。”包厢的门服务员还没来及关上，就这么一句话，轻飘飘的传到屋里每个人的耳朵里，大家互相使了一个眼色，谁都没说话。

　　“吃，这道新品，快尝尝。”蒋乐字正腔圆的把这句话说出来，更有欲盖弥彰的味道。

　　姜早低头吃着，指针接近了十一点，几人站起身，准备回家，一打开门，烟酒味儿铺面而来，左包厢的景色一览无余，南川整个人喝的像□□，头不自主的往下栽，旁边坐的是他的经纪人，另一旁的不知道是谁，对着不是很有意识的南川，上下其手，南川感知到了就把那人的手推开，但在那人眼里却显得欲拒还迎，手更加猖狂，

　　“王总，我敬您一杯。”经纪人眼看场面不好把控，慌忙站了起来，被打断的王总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小丁，南川喝醉了，快扶他回去，明天还有广告拍摄呢！”

　　“你什么意思！”好在王总喝的也有些醉了，小丁立刻搀着南川走了出去，

　　“我给您赔罪赔罪，他明天还有广告拍摄呢，还有王总那个广告……”

　　小丁连搀带背的把南川塞到车里，一秒钟都没停的跑了，在这一行，跑的慢一点，要面对怎样的夜就不得而知了。

　　目睹全程的姜早，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随之而来的是大喘气，

　　“姜早，姜早！”

　　从医院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其它人都回家了，只有蒋乐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早姐，你最近一直都睡不着吗？”

　　“有点。”回答完，姜早更觉得没力气了，瘫软在沙发上，眼睛直直的看向天花板，医生说这一个月身体严重透支，加上精神严重衰弱，随时都有晕倒的可能。

　　“姜爸姜妈还不回来，要不你搬到我家去住吧。”

　　“我有点困了。”

　　“那你睡觉，我陪着你。”

　　“不用，你回去睡，明天还要去学校。”

　　“好，有事打电话。”蒋乐已经学会了不争辩，争辩的结果也只是让早姐多费些口舌而已。

　　“嗯。”

　　蒋乐走后，姜早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直到呼吸变得均匀，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

　　一墙之隔，

　　隔着的是我们错位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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