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时酒满

　　周京墨一人来到“醉今朝”酒楼，他来到一楼大堂，看到两侧通往二楼的楼梯各站有一人，虽是乔装打扮，但周京墨一眼就认出这二人是二殿下的侍卫，上到二楼，右转，走到走廊中间的房门前，遇到了风羽涅。
　　他一身红衣靠着门窗，一手握着长刀，一手拿着一块布在刀身上轻轻擦洗。他似乎对周京墨的靠近毫无察觉，手中动作不停，也没有让位的意思。
　　周京墨也不恼怒，只是轻言道：“你若真的爱惜这把刀，就不应该用它来杀无辜的人。”
　　风羽涅抬眼，嘴角轻轻上扬，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说：“敢问侯爷，何为无辜？何为应该？”
　　周京墨看着眼前紧闭的门，说：“从善者不该枉死，作恶多端、危害家国者必要受罚。”
　　风羽涅停下手中动作，笑容凝固在脸上，而后侧过身子，歪着头看着周京墨。他直视前方，目光冷淡，侧脸轮廓锋利，光线迷离之下，流露出一股俊冷的疏离感。这一眼，风羽涅看出了周京墨的心事。
　　“你是为了柳大人而来的吧？”
　　周京墨终于肯赏给他一眼，冷淡的目光转而杀气腾腾。他揪起风羽涅的领子，声音低沉而冷冽，说：“我知道想杀你的人很多，不差我一个，但你非得上赶着送死，我可以满足你。”
　　说完，周京墨狠狠甩开风羽涅，将其逼退三步，自己踹门而入。此时，二皇子正半靠在东边榻上，身前美酒佳肴，身侧美人侍奉，整个房间都环绕着丝竹之声，充斥着周京墨的耳朵。周京墨从袖中甩出一珠子，珠子打到美人手中的酒壶，酒壶清脆的破碎声打破了一屋子的糜烂，酒水正好溅了二皇子一身，整个房间恢复宁静。
　　美人被吓得尖叫后退，乐伎抱着自己的乐器躲到角落瑟瑟发抖。风羽涅从门外进入，大喊：“还不快走！”
　　美人和乐伎赶紧逃命。风羽涅站在周京墨身后，手握长刀，刀锋缓缓转向周京墨。二皇子依旧慵懒地躺在榻上不动，微仰着头，双眼隔着珠帘盯着周京墨，伴随着瘆人的笑声。
　　“你笑什么？”周京墨问，冰冷的语气恨不得把眼前的人冻死。
　　二皇子坐起身，甩了甩两侧袖子，毫不客气地说：“我笑你和你父王一样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说着，右手袖中同时甩出一根银针，穿过珠帘的缝隙飞出，在离周京墨还有一寸距离时被周京墨侧身躲过。战斗一触即发。周京墨闪身躲过同时，风羽涅挥刀砍来，周京墨拔出手中剑。剑出鞘，初见血。
　　风羽涅右侧手臂被周京墨刺中，血顺着手臂直流而下。他的刀被周京墨的剑一挑掉落在地，金属声淹没在地毯上，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二皇子已破开珠帘来到周京墨身边，手中长剑隔开周京墨的进攻。两剑相击，在空中产生火花，一瞬即逝，下一秒又重现。整个房间都充满了火药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二皇子步步紧逼，周京墨也毫不示弱。他一挡、一挑、一刺，干脆利落，气势如虹，二皇子迅速转而下风。风羽涅忍痛拾起地上长刀，加入战斗。周京墨没有给他机会，将二皇子逼退后一剑刺入风羽涅的肩膀。风羽涅受伤跪地，抬头仰望着周京墨，赤红的双眼恨不得把周京墨看穿。周京墨不理会，将剑拔出转而架在风羽涅的脖子上，说：
　　“二殿下，你输了。”
　　二皇子停下攻击，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他看着负伤的风羽涅，温言道：“小羽，我不会让你死得痛苦的。”说着，一剑对着周京墨刺来，全然不顾风羽涅。
　　周京墨讥讽一笑，大骂二皇子“疯子”。一脚踹开风羽涅，一剑隔开二皇子的攻击。二人再次对峙，不相上下。
　　“你自己明明清楚，自己只是皇上用来锻炼太子的一颗棋子。”周京墨边防守边说，“他把暗影交给你，真的为了扶持你吗？”
　　二皇子继续攻击，边打边说：“太子那个窝囊废，我父皇才看不上！十年前没赢过我，十年后、这辈子都不可能。这江山，肯定是我的。”
　　周京墨觉得二皇子真的疯了，不想再和二皇子废话，便不再防守，转而进攻，一剑挑落二皇子的长剑，剑锋划过二皇子的脸。皇家事来看重颜面，二皇子感到左边脸一阵剧痛，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脸，大喊着：“我的脸！我的脸！”
　　周京墨一脚将二皇子踹飞到珠帘后，二皇子摔倒在榻上，依旧哭喊着。
　　“周京墨，我要杀了你！”
　　周京墨一剑架在二皇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二皇子。
　　二皇子停住喊叫，咬着呀，双眼死死瞪着周京墨，身子因疼痛、恐惧瑟瑟发抖。只听见周京墨说：“我的人，谁都不能动，包括我自己。”
　　周京墨俯身靠近，二皇子吓得想后退却发现无路可退。
　　“你们作恶多端，危害家国。我不会轻易就让你们死，死对你们来说太容易了，刚刚那一剑，只是一个开始。我周京墨会慢慢地折磨你们！”
　　二皇子颤抖着，明明很害怕，却反而大笑起来，朝着周京墨吼道：“周京墨，我会让你血债血偿！啊……”
　　话语尚未落地，二皇子高高束起的长发散开，发冠落地，些许长发被斩断，从头上飘落。
　　周京墨阴沉地说：“我忍到现在，是因为柳菘蓝。把解药交出来，我可以考虑不让你死得那么痛苦。”
　　二皇子双手又想捂着脸，又想抓住掉落的头发。他已经疯了。
　　风羽涅爬着移动到周京墨的脚下，说：“柳菘蓝身上的蛊毒无解……”
　　周京墨一脚踩在风羽涅身上，说：“我知道是你给菘蓝下的蛊，我也知道你在唐门待过三年。想好了再说。”
　　风羽涅咳出血，抬眼看着周京墨，说：“小侯爷，既然你都查出了我的底细，那你怎么不想想，柳菘蓝的毒是怎么来的？我只是下蛊，我手上可没有毒。”
　　周京墨一愣，微微眯着双眼，似乎给风羽涅留一口气继续说。
　　风羽涅说：“我在唐门待的三年，族人虽然待我如亲人，但那是受二殿下的嘱托。炼蛊之术是我偷偷学来，更别说会有那神秘的毒药了。况且，你可别忘了，唐门是被你的好朋友唐苏木给灭的！”
　　周京墨冷冷一笑，说：“你是想说唐苏木当年拿到了毒药？是他给柳菘蓝下药？”
　　周京墨看着疯癫的二皇子，又看着沉默的风羽涅，只觉得眼前的人，还有整个房间令其感到恶心非常。他决意转身，走出门外，楼下的守卫看着他但都不敢上前。周京墨冷冷一笑，说：“告诉你们殿下，让他将自己洗干净了，我的武器，可都脏了。还有……”他停了一下，说，“风羽涅，你自以为能看透人的内心，但你不知道，唐苏木宁愿自己死了，他都不会伤害柳菘蓝。你这离间计，很蠢！”
　　风羽涅听了，一脸难以置信，瞪大双眼，看着周京墨无事离去。
　　直到守卫将二人带回府时，风羽涅才意识到，自己自以为掌控全局，却没想到，自己变成对方的棋子。
　　三日前，柳宅药房。
　　柳菘蓝从刻有自己名字的药格子里，拿出一个药瓶子。他打开盖子，倒出一粒，将其送入嘴中，咽下。他知道，这里面装的是当年害死自己父亲的毒药。
　　“当年，我试着在姐夫身上提取残留的毒素分析毒药成分，可惜，我能力有限，翻遍所有医书都没能找全。”
　　“舅舅需要我做什么吗？”
　　晚膳过后，本想到药房找舅舅的柳菘蓝，却听到苏木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他收回敲门的手，静静等在门外。
　　“孩子，当年你父亲去世之前，应该给你留下了东西吧。”
　　苏木走到满墙药格前，眼光在“菘蓝”二字停住，他伸手，沿着笔画触摸着。
　　“不错，我父亲去世之前，给我留下了一支笛子和一块令牌。”苏木说，“一开始笛子被我丢掉了，我拿着令牌去过一次唐门。在那里，我找到了下在柳大人身上的毒药。只可惜，我没能找到解药。我翻遍所有地方，就是没找到。”
　　苏木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子，转身递给白鹤。白鹤拿在手里，打开瓶盖，倒出一粒。
　　苏木说：“我父亲虽然是唐门的人，但他也只是弃子。我从小不在唐门，我是在我父亲去世前一刻才知道自己是唐门一族。所以，很多关于唐门的事情，我也只是一知半解。”
　　白鹤叹了口气，说：“一只小小的虫，一粒小小的药丸，一念之间，就能要了一条活生生的命，牵连许多人。最后包括凶手自己。”
　　苏木低下头，沉默着。门外的柳菘蓝听到毒药的那一刻本想冲进房内，看看害死自己父亲、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毒药是什么样子，但是，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舅舅，你想用这毒药研制出解药吗？”苏木问。
　　“我这解药也研制了十年，其实一直都没能成功。现在有这原药，希望能成功。”白鹤将药丸放在药钵里，收起瓶子，看着苏木语重心长地说，“孩子，我知道你不会伤害蓝儿，你和陵游、还有小侯爷都对蓝儿很好，我也就放心了。以前的事情，真的不怪你。”
　　苏木顿时热泪盈眶，像个委屈的孩子，泪眼汪汪地看着白鹤。白鹤伸手摸了摸苏木的头，看着他温和地笑。
　　“谢谢你，舅舅。”苏木最后破涕为笑。
　　门外的柳菘蓝也感动得留下了眼泪，他决定先回房。
　　深夜，柳菘蓝悄悄来到药房。进门，打开火折子，微弱的火光随着柳菘蓝所行之处亮了起来又暗了下去。半个时辰过去，柳菘蓝背靠在满墙药格前。
　　“舅舅会把药放在哪里呢？难道，他随身带着？”
　　柳菘蓝仔细一想，觉得这个想法有可能时，他一侧头，便看到了刻有自己名字的药格。
　　“菘、蓝。”
　　鬼使神差地，柳菘蓝打开了药格，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药瓶子。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父亲病发时的样子。
　　一个时辰后，镇北候府书房内，周芫华拿着一纸条，看了一眼，将其放在烛火上，看着它燃烧成灰。在火光的掩映下，周芫华神色迷离。他抬眼看向对面父王的盔甲和长枪，眼神深邃、神色严肃，仿佛此刻是临到战前的将士，视死如归。
　　十一年了，是时候，该了结这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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