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梯·女子拜相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谢明昭便收到了来自先生的“开小灶”。

　　每日学堂正式课程结束后，当其他孩童的嬉闹声散入街巷。谢明昭便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小案前，而这一留便是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

　　谢允也不再局限于《三字经》《千字文》等蒙书。而是开始系统地教授她《论语》的精义，甚至提前引入《大学》的片段。讲解也更加深入，不再停留于字面，而是剖析义理，联系古今，甚至引导她思考其中的治国修身之道。

　　除了学堂的作业，谢明昭也多了一些课堂之外的作业，谢允会单独给她布置一些需要查阅、思考、甚至需要结合现实观察的“小论文”。比如：“论‘孝’在农家与士族之异同”，“观村中邻里互助，思‘里仁为美’”。

　　这些“加餐”，对谢明昭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她心中更是欣喜。

　　有时秦梅看到女儿这学习辛苦的模样，会常劝她早些休息，然谢明昭总是笑着摇头：“娘，我不累，先生教的东西，我越学越觉得有意思。”

　　谢允看着谢明昭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心中那份喜爱和期许也日益加深。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对知识的渴求，但谢明昭展现出的天赋和韧性，又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他开始不仅仅将她视作一个聪慧的学生，更视作一个可以传承自己所学、寄托自己某些未能实现理想的道之同行者。

　　学堂里，其他孩子也渐渐习惯了这位“小先生”的与众不同。羡慕有之，好奇有之，但更多的是在谢明昭的带动下，整个学堂的学习氛围都变得更加浓厚了一些。毕竟，谁也不想被一个小姑娘比下去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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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明昭的日子在学堂的朗朗书声、油灯下的笔耕不辍以及教导弟弟妹妹识字的稚嫩童音中，如溪流般平静而充实地流淌着。

　　知识的增长并未让她忘记与鸿运酒楼的约定。她利用学堂休沐的日子，或是提前完成课业的傍晚，将自己琢磨出的新菜谱细细记录下来。

　　这日，又到了休沐的日子，她早早的又带着两个新鲜的方子来到了县城鸿运酒楼。

　　“郑伯伯！”谢明昭熟门熟路地走进后堂账房，清脆地唤了一声。

　　“哎哟！我的小谢东家来了！”正埋首账本的郑长椿闻声抬头，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连忙放下算盘迎上来，“快坐快坐！婉儿，看茶，上好茶。”

　　郑婉应声从里间款步而出，见到谢明昭，清秀的眉眼立刻弯了起来，带着由衷的亲近：“阿辞妹妹来啦！”她利落地沏了一盏茶端上，随即自然地挨着父亲坐下，顺手将散乱的算盘珠子归位。

　　几个月来，谢明昭每一次带着新奇想法出现，郑婉都如同影子般伴在父亲左右，细心记录、学习。一来二去，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便熟络了起来。

　　郑婉知书达礼，心思细腻，尤其对味道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力，谢明昭新菜谱的调味细节，常常需要她的“金舌头”来最终把关和微调。同时，她也展现出了极佳的算账天分，已经开始帮她父亲打理部分账目。

　　“郑伯伯，婉姐姐，”谢明昭眉眼弯弯，从怀里掏出两张折叠齐整的纸笺，“这是新琢磨的两个方子。一个是‘荷香糯米鸡’，用新鲜荷叶包裹糯米和腌好的鸡肉、香菇、腊肉丁一起蒸制，荷香渗入米肉，清香不腻，适合夏日。另一个是‘梅菜扣肉’，选上好的五花肉，炸出虎皮，再与本地特有的咸香梅干菜同蒸，肉烂菜香，肥而不腻，最是下饭。”

　　郑长椿接过方子，看得连连点头：“好！好！这‘荷香糯米鸡’听着就清爽，正好快入夏了。这‘梅菜扣肉’更是地道，咱们县里就好这一口咸香。阿辞啊，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总能想出这么应景又好吃的东西。”他立刻叫来后厨主事的，吩咐下去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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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后厨忙碌的功夫，谢明昭便和郑婉在账房里说话。郑婉拿出这几日的流水账本，一边核对，一边熟练地拨动着算盘，口中念念有词：“初八，鲜鱼采买支出，七两二钱……初九，米面油盐支出，五两八钱……雅间甲字三号结账，收银十二两五钱……”

　　谢明昭在一旁静静看着，郑婉的算盘打得极快，记账也算清晰，用的还是传统的竖式账簿，每一笔收支都详细记录日期、项目、银两数目。但看起来密密麻麻，核对和统计总量时颇为繁琐。

　　她忽然想起前世那简洁明了的现代记账方式，阿拉伯数字、横式表格、分类科目、借贷复式记账法。

　　谢明昭等郑婉停下拨算盘的手，才轻声开口，“婉姐姐，你记账真仔细，算盘也打得好快。”

　　郑婉笑了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都是磨出来的功夫罢了。只是账目一多，像今天这样，”她指了指摊开的几本账簿，“要理清每日盈余，得前后翻找、反复加减，费时费力，稍不留神就容易错行漏算，让人提心吊胆的。”

　　“我……我倒是见过一种记账的法子，看起来似乎简便些。”谢明昭斟酌着开口，带着点试探。

　　“哦？什么法子？”郑婉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她知道阿辞心思奇巧，总能想出些新鲜点子。

　　谢明昭拿过一张空白纸，又借了支笔。她没有直接写阿拉伯数字，而是先写了几个会计用的大写数字的简化版，然后画了一个简单的表格。

　　“婉姐姐你看，”她指着表格解释道，“我们可以把账本做成这样的格子。最上面一行，写上日期、项目、收入、支出、结余。日期就写‘初八’‘初九’，项目写‘鲜鱼采买’‘米面油盐’‘雅间甲三结账’……这里，”她指着“收入”和“支出”栏，“不用写‘柒两贰钱’那么复杂，可以用更简单的符号代替，比如‘7.2’就代表七两二钱，‘5.8’就是五两八钱……”

　　她一边说，一边在表格里示范着填写了几笔。然后又画了一个简单的汇总表：“每日结束，只需将本日所有‘收银’栏的数字相加，所有‘支银’栏的数字相加，再用昨日‘结存’加上今日总收银，减去今日总支银，所得便是今日‘结存’，一目了然。月末汇总，只需再将这些日结存、日收、日支分别相加即可，无需再逐条翻阅。”

　　郑婉看着纸上那清晰分明的表格和简洁的数字符号，又对比了一下自己手中那密密麻麻的竖式账簿，眼睛越来越亮。她本就是极聪慧的人，对数字又敏感，立刻就看出了这种记账法的巨大优势：清晰、直观、省时省力、不易出错。

　　郑婉激动地抓住谢明昭的手，“天哪！阿辞，这法子……这法子简直太妙了。清晰明了，省时省力，你是怎么想到的？”她看着谢明昭，眼中充满了惊叹和不可思议。这种精妙的记账方法，绝非一个乡下小姑娘能凭空想出来的。

　　谢明昭料到郑婉会有此一问，她脸上露出回想的神色，说道：“这……其实也不是我想的。是有一次在先生的书房里，帮他整理书架时，无意中翻到一本落了灰的旧书，像是前朝哪位账房先生的随笔札记，里面就提到了这种表格记账的法子和一些简化数字的符号。我当时觉得新奇，就多看了几眼，记下了大概的样子。刚才看姐姐记账辛苦，才突然想起来的。”

　　她把来源推给了谢允书房里“莫须有”的前朝杂书。谢允是读书人，书房里有几本杂书很正常，谁又能去一一考证呢？

　　“原来如此！”郑婉恍然大悟，眼中的疑虑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前辈智慧的敬佩和对谢明昭好记性的赞叹，“令师藏书果然包罗万象，阿辞妹妹你记性也真好，看过就能记住还能用起来。这法子实在太好了，我一定要告诉我阿爹，在咱们鸿运酒楼用起来。”

　　谢明昭看着她高兴的样子，也笑了。能帮到朋友，又能提高酒楼的效率，何乐而不为？

　　不多时，后厨传来了好消息，两盘冒着热气的菜肴便端进了账房。

　　“婉儿，阿辞，快尝尝！”郑长椿喊来两人，迫不及待地递过筷子。

　　郑婉神色专注，夹起一小块浸润了荷香的鸡肉，细细咀嚼品味，闭目感受片刻，才缓缓道：“鸡肉嫩滑，荷香清而不夺味，香菇丁的鲜和腊肉丁的咸鲜也恰到好处，只是……糯米可再蒸透半刻，让荷香渗得更深些。”她又转向梅菜扣肉，夹起一片肉片，连同一点梅干菜送入口中，眼睛倏地亮起：“妙！肥肉化而不腻，瘦肉酥而不柴，梅干菜的咸香完全融进了肉里，又解腻增香，这味道……定能成为招牌！”

　　谢明昭看着郑婉的评价，就知道这两道新菜成功了。

　　郑长椿也亲自尝过，抚掌大笑：“好！阿辞，你这方子真是绝了。尤其是这梅菜扣肉，闻着味儿就知道能勾得人走不动道。”他立刻拍板，“明日就添上新菜式。”

　　谢明昭小脸上也绽放出欣喜的笑容，临别时带着新菜谱成功的喜悦伴随着夕阳踏上了归家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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