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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帖
陈济川从乡里马夫处取回李宝送的马,跃马扬鞭,却不是去往汴京城的方向。
乡间土路尘埃飞扬,不多时,陈济川来到一块荒地。
将马拴在树下,他解下马背上的包袱,独自往前走。
萋萋芳草,层峦叠嶂,四周杳无人迹。
天地浩渺,他一个人提着酒菜,摆好喜帖,只身跪在坟前。
“祖父,爹、娘,儿要成婚了,到时辛苦你们前来观礼。新娘子人很好,她心灵手巧,对我体恤入微,请你们安心。”
陈济川说完,抬手敬酒,打火引燃了纸钱,火苗带着纸灰,打着旋越升越高。
陈济川将三封喜帖投入火堆,红色的纸封被火苗吞噬,尔后不多久便化为灰烬。
火灭烟消,他拨了拨火堆,看着埋在黑灰下的火星也一点点熄灭。
等了半响,确保不会复燃,陈济川对着三块墓碑,依次磕了三个头,慢慢转身离去。
大柳树巷。
陈济川站在陈家翻新过的深色大门前。
高门紧闭,门前空空荡荡,他叩门三声,在地上留下一封喜帖。
他不为让兄嫂前来祝贺,只是按礼节知会一声罢了。
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天地之大,他却只剩下自己了。
本欲直接离去,犹豫一下,想起昨日伯母的嘱咐,陈济川又叩响了旁边冯木匠家的门。
冯木匠虽与陈家抢生意,却并未冷脸相对,还承诺若有闲暇一定到场,陈济川感激还礼。
这样转了一圈,他手里竟然也不剩几张喜帖了。
陈济川看看天色,忙往李宝处去了。
李宅。
李宝坐在珠光宝气的屋里,吩咐左右端来糕点茶水,笑眯眯接过喜帖:“恭喜陈兄,贺喜陈兄!”
陈济川拱手还礼:“顺道来还你的马。我将它交于有名的马夫照顾,怎么样,不曾饿瘦吧。”
“说送你,那就是你的,如何又还来。”李宝不太高兴,觉得陈济川有些见外。
陈济川推拒再三不成,只好收下。
李宝十分开心,拽着陈济川去酒楼,路途遥远,让他吃过了再回去。
薄暮沉沉,两侧的酒楼挨个儿点起了花灯,路上灯烛辉煌,火树银花。
两人正笑着往丰乐楼去,却迎面撞上几个醉醺醺的乌衣子弟,陈济川本想侧身避开。
不料其中一锦衣少年,酒气熏天,却在他面前停住脚步:“哟,这不是王八木匠吗,还有织布娘子啊。”
“还真是,多日不见,差点不认得了。”旁边两个人摇摇晃晃上前,也笑着点头。
锦衣少年勾上陈济川的肩膀:“两人夜行有什么乐趣,走,你我一同游街。”
陈济川冷冷推开少年搭在肩头的胳膊:“公子醉了,我们先告辞了。”
李宝躲在陈济川身后,不敢抬头,此刻拔腿就要走。
那锦衣少年见手被推开,忽然恼怒:“王八,我给你脸了。”
少年喊声忽高,街上游人一惊,纷纷停下脚步,想看个究竟。
身旁几人就要上来制住陈济川。
扭打中,陈济川怀中的喜帖跌落,他正要去捡,却被抢先一步。
“哟,王八成亲了。”
喜帖在那些烂醉如泥之人中传阅,陈济川气极,一把抢了回来:“卢柏,你欺人太甚!”
“你这娘子名字可真土气,什么玉桃,哈哈哈哈哈哈,倒是刚好与你这只王八相配。”卢柏带头,几人哈哈大笑。
陈济川本想忍气离开,可却听见他们辱没玉桃:“驴狗!你是疯狗不成,见人就咬,怕不是得了疯狗症!”
李宝本躲在暗处,不知哪来的勇气,也接茬怒骂:“驴狗!你妒忌济川哥被先生夸独占鳌头,叫人乌龟,我看是你一字不识,辱门败户,还在这丢人现眼!”
卢柏听见,破口大骂:“你算是什么东西,他是个王八,你连王八也不如!”
旁边几人瞧见卢柏眼色,就要动手。
他们人多势众,李宝一咬牙,不就是再挨一顿打,与从前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正要握拳而出。
拳头却不曾落在他脸上,一睁眼,见陈济川又挡在了他身前。
只是这次,陈济川不是挨打,抬手接住了那只拳头。
挥拳之人见一击不成,叫上左右准备一齐上。
李宝眼看着陈济川就要挨打,急得不行。
“何人喧闹!太康县巡捕在此!还不速速散开。”
几个身穿官府的捕手,老早瞧见闹市中数十少年聚众,大多还满身酒气,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有异动,巡捕立刻持刀赶来,驱散几人,免得生事。
卢柏身旁几人皆被吓醒,连酒气也散了不少,连忙同卢柏告辞要回家。
卢柏冷哼一声:“几个捕手也敢管老子?”
巡捕冷笑:“几个膏粱子弟,我乃堂堂正正的太康巡捕,尔等白日纵酒,聚众闹事,我如何管不得?”
见卢柏差点同官差动手,身旁的几个家奴又劝又拽,搬出老爷训诫,卢柏这才勉强离去。
陈济川拱手向几位巡捕道谢,他们略一点头,又往前去了。
这一闹,两人都没了吃酒的兴致,陈济川拍了拍了李宝,在李家借宿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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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家。
肖玉桃在院里尝试走路。
肖玉树在旁边看着她走路,手里一边编席子,一边笑话她像瘸腿鸭子。
肖玉桃只恨不能拿针缝上他的嘴,指着院里的鸡,叫它们去啄肖玉树。
可惜小鸡们只顾着啄食,无鸡听她指挥。
肖奇跟着村长去修缮明年田里的水道了,黄燕同何田田去找牙人,商量酒宴等一干事宜,留下肖玉树在家中照顾她。
肖玉桃无人讲话,埋头抬脚,回忆着为数不多的健身知识,努力复健。
“姐,讲实话,你跟姐夫还挺般配。”肖玉树看着肖玉桃做古怪动作,忽然出声。
“突然说什么呢?”肖玉桃不知道他又整什么幺蛾子。
“你看,你俩门当户对,不像你嫁给那赵朗,净是委屈。又脾性相投,你跟我不是吵架就是打架。
出去跟外面人不是受气偷偷哭就是骂仗生气,你住姐夫家这些天,没听说你红脸过。”
“谁说没有?”肖玉桃想了半天,好像确实没有红过脸,不过这小子什么意思?
“你拐着弯骂我脾气臭是吧?”肖玉桃瘸着就过来要打他。
“你看看,你看看。没几句话就要动手,你下次别在娘面前装乖。”
“什么啊,娘才不会呛我,我那是真乖,你是真欠。”
正殴打幼弟,门口传来叫声,像是林姨来了。
肖玉树出去接待。
林姨跑进来找肖玉桃:“桃桃,陈济川家咋回事啊,门前聚了一大堆人,莫不是他有什么仇家?”
肖玉桃不知道怎么回事,肖玉树背起肖玉桃,三人连忙过去看看。
陈家门前果然聚着不少人,多是妇孺孩童,一见有人回来,就有人涌上来,指着牌子问:“小娘子,你家还修旧不?”
旁边人也都凑上来,等一个答案。
肖玉桃连忙点头:“修的,修的。”
“那什么时间方便,我们都想找你修家具。”
“昨日去何伯家吃了他孙子的满月酒,瞧见那爬了爪印的桌子,我家人十分喜欢,想问问你卖不卖,若不卖,给我也修一个行不行。”
“我也是,我家阿郎瞧见喜欢的不得了。”
“娘子,我想要那只金蝉。”
肖玉桃叫着突如其来的生意给砸昏了头,忙说:“好好好,都行,都行。”
肖玉树驮着她,抬头高喊:“乡亲们,都能修,都能修。但我姐姐九月初八就要成亲,实在忙不过来,你们过几天带着家具来吧,到时定为各位好好修整,若是各位有意,还可来此吃席,我们诚心欢迎。”
大家算了算,多等半月,虽有些久,不过家具不是急用,也都点点头。
肖玉桃一敲肖玉树的头,怎么能等这么久,这都是冲动消费,过半个月还来吗?
她连忙笑着补充:“若各位信得过我的手艺,可先讲清要求,我记录在案,好好准备,先收十文定钱,九月初八再带着家具前来,请各位稍后,我取来纸笔。”
肖玉桃让肖玉树看着大家,别走了,一瘸一拐地往陈济川屋里走。
肖玉树揉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他瞅着姐姐健步如飞,像是全好了。
啧啧称奇,钱还真是灵丹妙药啊。
有人一听要收钱,便先走了,他回过神来,同乡亲们说话,夸着姐姐的笔法神妙,让他们排成一排,若是其他亲友有需要,也可介绍来此。
肖玉桃同林姨搬出小桌,她提笔记录,直到身周暗了下来,黄昏已至,才送走了最后一个人。
小桌上也放了不少定金。
送走林姨,肖玉桃心满意足的伸伸胳膊,拍拍肖玉树,叫他善后。
回家时肖玉树又背上了姐姐,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腿都好了,我还甘当坐骑,有没有辛苦钱赚?”
肖玉桃奇怪:“我哪里腿好了,走那一趟,现在我腿还酸痛呢,你好好走路,少惦记钱。”
肖玉树哼唧:“我还能有你财迷?”
又挨了两几脑瓜崩,他垂头不说话了。
半夜,忙碌了一天的黄燕回来了,羡慕肖玉树在家照顾姐姐,十分轻松。
肖玉树大吐苦水,说姐姐对他如何不好。
黄燕叉腰坐起:“你这是什么话,桃桃姐为人和善,你定是惹了她,活该挨打。”
肖玉树咬牙,无话可说,只好生气地抖自己的衣服,像是把所有的气都撒在这袍子上。
却不想却忽然掉出一堆铜钱,叮咣滚落一地。
吓了他一大跳,连忙满屋子捡钱,最后捡了一大把抓在手里。
方才还委屈巴巴的肖玉树立刻变了脸色,捧着一把铜钱,心满意足道:“还是姐姐最疼我了。”
黄燕不知道见过多少次,摇摇头,扯起被子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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