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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宁
怎么可能?
余不惊不解:“胡首辅算是他登基的最大助力,他为什么要自断一臂?”
“……我不知道,可是……”胡颂礼勉力保持平稳的声音开始有些干涩,“春闱舞弊案敲登闻鼓的那个学子,是三年前我初至崇川学院第一批暗中照顾的人之一,他提前一年入京准备春闱,卫济州还说他会替我继续看顾,不会让明珠因俗务而蒙尘。”
说到这,他又苦笑一声:“哼,可见这一年里,他俩相处甚欢。只有我,白为他人作了嫁衣裳,到头来害了自己亲爹!也是我无能,被他骗着为他笼络学子就罢了。他不顾我职责在身搅乱秋猎,不告诉我刺杀之事时,我便该防着他,可惜……”
眼见他越说越魔怔,余不惊忙打断他的自怨自艾,问道:“是不是曾经他在你们家住得不好,所以要报复你父亲?”
“绝不可能!我父亲当年虽不喜他寡言阴沉的性子,但看在我姑母的面子上还待他与我们一视同仁。我祖父母早亡,我父亲只有我姑母一个血亲,自然待她很好。想当年我姑母刚入京,我父亲私下陪皇上去庄子上游玩也带着我姑母,可能就在那时与皇上……”
余不惊疑道:“你父亲知他是皇上私生子,平日里还对他不喜吗?”
“我父亲那时并不知。因我姑母那时经常进宫陪静宁长公主,还会陪静宁长公主去庄子上常住,待我姑母大半年后从庄子上带回个襁褓婴儿后,我父亲才知晓此事。但我姑母无论如何都不肯吐露孩子生父是何人,我父亲只当我姑母遇见了个没担当的男人,将我姑母送回故里修养半年后再接来京都,对外称我姑母曾在乡下嫁与了一户卫姓人家,那人家又早亡了,留下卫济州这个遗腹子……”
胡颂礼兀自回忆着,没注意到堂上,余不惊与赵游山相视一眼。
又是静宁长公主?
“你觉得胡首辅的事真是卫济州做的吗?”
送走了胡颂礼,两人回了主院详谈。
赵游山吩咐人呈上早膳,道:“先用饭,大夫说过你不要思虑过多。我再去细查,这事涉及颇广,关节众多,纰漏也就更多,顺着查不难得出真相。”
余不惊嘬了一口粥,还是忍不住道:“静宁长公主……从前都不知道她和卫济州母亲有关。你有听说过静宁长公主这事吗?”
“不曾。她出宫建府后深居简出,在宫里时更是寂寂无闻。我母亲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的日子挡在前头,她若有心沉寂,世人忽略她的踪迹也正常。”
“卫济州的母亲现在在哪?过得还好吗?”
“在京郊的一座庵里修行。”赵游山皱了皱眉,“我原以为他顶替三皇子的身份回去,将自己母亲的藏得深些也是常事,现在想来,确实可疑。”
余不惊的勺子戳着碗里的粥,道:“皇上、胡首辅妹妹、静宁长公主……胡首辅妹妹是直接从庄子上将已出生的卫济州抱回卫家的,会不会,卫济州其实是静宁长公主生的?否则静宁长公主为什么要助卫济州。可是皇上没道理把自己妹子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认回啊,除非……”
这想法有点惊世骇俗了,余不惊没说完。
“也有这种可能。绑定他们的,不是血缘,就是利益。”赵游山顿了顿,催道,“别磨蹭,把粥喝完。”
余不惊只好大喝一勺粥,脸颊都鼓了起来,只是咽下去却花了很久。
赵游山叹口气,亲自端了粥碗要来喂他,余不惊一勺了分三口喝,就再也不肯张嘴,左右摆头躲着送到嘴边的勺子,抱怨道:“里面的肉糜太多了,吃着粗粗的,划嗓子。”
赵游山就是因他每餐只吃那一小碗才让人多加了些肉,但牛肉确实比其他肉粗了些,只能放下还剩大半碗的肉粥,转而夹起筷炒得嫩嫩的鸡蛋喂给他,道:“这个嫩,再吃些。”
余不惊又躲:“油。”
赵游山自己吃了,又夹一口青菜喂过去。
“不要,没味道。”
赵游山知他想做什么,终是搁下筷子,朝门外吩咐道:“去将方才的桃洗一个来。”
这下见余不惊脸上终于笑了起来,板着的脸不由也松快了些,无奈道:“现在可以把粥喝完了吧。”
“嗯……”余不惊还待讨价还价,但在赵游山的不吃完粥就没有桃子的威胁下只得乖乖张嘴,只是还不忘静宁长公主的事,膝盖撞撞赵游山的腿,八卦道,“你觉得有可能吗,皇上和静宁长公主?”
“皇上既愿意认回卫济州并给他人手为他铺路,他应是皇上亲子无疑。静宁长公主在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尚未可知。他们三人是否一条心也难说。”
余不惊叹了声气:“这能查出来吗?他们应该藏得很深吧。”
正这时,洗好的桃子呈上来了,余不惊一扫愁闷,紧盯着桃子不放。
赵游山起身去门外接了进来,在另一边净手剥了桃皮,过后又用净水冲了桃子几遍,急得余不惊叫嚷着:“别洗了,再洗都烂了。”
赵游山生怕桃上的绒毛还有遗漏,道:“先吃一口看看,若没事再吃。”
这桃子已熟透,去了皮的果肉白中微黄,泛出接近蜂蜜的色泽,勺子甫一插进去,汁水便顺着口子流淌,香甜的桃香味隐约可闻。
一入口,便化作桃汁流进了喉咙。余不惊幸福得眯眯眼。
“好了,待会儿再吃。”
余不惊听赵游山这么说,知道他说话算话,也不那么急了,凑上前去亲了一口,笑道:“你也尝尝。”
一触即离,赵游忍不住追上去反客为主,刚触到湿润带着桃香气的唇瓣,忽又失去了它。
余不惊转回刚刚偏开的头,搭在赵游山肩上的双手忍不住攥紧,兴奋道:“我想到了个好主意,可以唔——”
赵游山稍用了点力捏住不安分的尖下巴,补偿刚刚亲了一场空的嘴,才将话题继续下去:“你是说,散布谣言?”
“对,我们只要把胡颂礼说的那番静宁长公主的隐秘散播出去就可以了,剩下的会有其他人替我们补足的。这下,我要看看卫济州如何应对。”
于是,在胡首辅彻底离了京都的一旬后,关于胡家的种种诋毁或编排终于肆无忌惮地达到了顶峰。
其中最抓耳的一则就是三皇子的身世。
虽然皇上说是三皇子生来病弱所以在宫外休养数年才接回了宫里,但京里大多数人家都知道,他不就是胡首辅那个阴沉的外甥么。
听说啊,当年他母亲有他时,是与静宁长公主在一起……
如此传到后来,竟有人说他是静宁长公主和皇上兄妹通奸所生。否则怎么静宁长公主至今未嫁,而皇上在先皇后故去后至今未立新后,连宠爱了这么多年的晁家女儿也只是封了皇贵妃,只能是为这不容于世的真爱保留的啊!
大概是经过了荒淫的先帝的洗礼,大多数人对兄妹□□的戏码并不一味谴责,更多的是将这则猎奇的爱情故事咀嚼得津津有味。
既谈到了静宁长公主,就不免想到另一位宣乐长公主。其实由于静宁长公主的默默无闻,平日大家所说的长公主一般都是指代的宣乐长公主。
宣乐长公主是先皇中宫嫡出的第一个女儿,一出生就被先皇赐了封号,受尽宠爱,连在叛军杀入皇宫时,先帝都命人将其单独保护起来。如此这般,能毫发无损地活下来,也算是身负大气运。等到亲弟登基,她的地位更是上了一层楼。
随后年仅十五的长公主嫁与当时风头无两但已近三十的昌平公背后的轶闻更是让人津津乐道。
小道消息说是长公主向皇上自请嫁与昌平公,为的是以身入虎穴,时刻监视昌平公有无谋逆的动作。而昌平公久驻西北不爱回京,任长公主留居京城,两人几年才见一面,更是证实了这小道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但长公主当然不会向世人表露出来夫妻不和、独守空房的落寞,她从不间断地举办赏花宴和马球赛、查勘养济院、入宫同皇上议事等,每一日都过得红红火火,为京中贵女们的典范,连用的香露、钗环都能轻易掀起京中模仿的巨浪。
然而情况在她的次子出生后又发生了改变。
她的次子并不如长子孝顺,小小年纪就经常和她作对,于是他们可以看到赏花宴上那些七零八落的名花、宫宴上与其他孩子斗殴后还不服她管教的倔强、某一天公主府被烧得漆黑的一角外墙……
而这个次子渐大,做出的荒唐事更多,比如孤身一人夜奔西北寻爹、从西北回来后从长公主府搬到昌平公府另居、在外游历时常不在京里、已经弱冠却仍不议亲、被公主强绑了去有“天下第一书院”美名的崇川书院也不好好念书,竟将书院里的一学子当作娈童带回京中来了。
而不日,长公主举办的马球赛上,听说就邀请了她的次子和这名娈童,又有场大热闹可以看了。
“这就是卫济州的反击?谣言对谣言?”余不惊将放下带着香味的马球赛请帖。
赵游山又拿起那帖子远远掷到一边的桌案上,道:“能牵制我的人寥寥无几,我母亲是这些人里最容易挑拨的一个了,只要有人对她的事议论上那么一两句,她必定是要做出反击的。”
余不惊道:“所以这马球赛既可以引开众人对他与静宁长公主关系的关注,又可以报复我们,一箭双雕。”
“背后交锋了这么久,也是时候碰碰面了。”
余不惊本以为马球赛这日最大挑战是被恶“婆婆”刁难,没成想来的熟人还挺多。
马球场设在京城北边,四周商铺众多,这都是长公主私有的产业。
不过小摊小贩在此做些小生意也未被驱赶,从离马球场还远的路口的凉茶摊,到卖小吃、胭脂水粉、小物件等小摊,一路行来,应有尽有。
不少来观赏此次马球赛的年轻公子小姐们都愿意下车逛逛。
余不惊瞥见个小摊,上头摆着怪模怪样的小动物形状的玩偶,黑色底色,红黄蓝白四色在上面勾画出眼鼻和满身的花纹,有种原始部落图腾的庄重感,又被捏得实在潦草的外形打破。
赵游山便叫停了马车,带他下去看看。
余不惊拿到手里才发现这玩偶原是泥塑,拿在手里还挺有分量,挑了一个跑马状的泥塑,算是在一群马模样的泥偶里面捏的最好的一个了,但还是耳朵劈叉、四腿直棱的呆样。
“你看,这长得好好玩。”余不惊拿着给赵游山看,“要是按性格来匹配外表,无锋应该就长这样吧,又呆又古怪。”
“他听见你这么说肯定生气。”赵游山接过了那泥塑马,“那就再挑一个送与它吧。”
“蔫坏。”余不惊替无锋骂他一句,但手上还是很诚实地去挑了,边问摊主,“这泥塑有名字吗?”
头发花白的摊主一见这俩长得神仙似的就知不是简单人物,京里的公子小姐们都不容易伺候,便一直没敢出声招呼,此时见问,才作憨厚状笑道:“回小公子,这叫泥泥狗哩。”
余不惊又笑:“这名字也蛮可爱的。”准备再挑只摊子上招牌的小狗状泥塑。
“嘿。”
身后忽有人打招呼,是带着稚气的浑厚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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