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杀

　　用完了晚膳，张洋又令人捧了盘切块的桃子过来给他们打牙祭，李悬音调笑隔大老远就闻到了：“这桃子可是城外杜庄主家的园子里的？”

　　齐明朝叉起一块，递到李悬音的嘴边：“是啊，往年这个时候，想吃桃子，只有杜庄主的园子里才有。”

　　李悬音赧然地说谢谢，咬了一口齐明朝喂的桃子，小口咀嚼着。

　　齐明朝将余下的一半丢嘴里，三两下就榨干了汁水，又吃了一块。

　　李悬音朝张洋挤了个眼色，张洋乐呵呵地小跑两步，到齐明朝面前：“陛下，杜家的园子花开正盛呢，何不带着娘娘一块出宫，到桃园里打打野风。”

　　齐明朝捏了捏眉毛，又搓了搓手，一副沉思：“出宫？”

　　他看向李悬音：“沅儿你想出宫吗？”

　　李悬音颔首低眉浅笑：“沅儿自然是想的，来宫里都三个月了，除了云阙台和陛下的寝宫，沅儿还没怎么去过其他地方呢。”

　　齐明朝：“朕听说沅儿成婚前还出宫去公主府了？”

　　李悬音怔住，眉眼稍缩了缩：“是呀，翎王抓到了真凶，还了北靖和沅儿一个清白，沅儿去见一见也是应该的，沅儿还觉得去的晚了呢。”

　　齐明朝摸上她的肩，蓦然凑近：“母后不喜欢皇姐，沅儿以后还是少去为妙，不要惹母后不高兴。”

　　李悬音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讪讪然：“臣妾知道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交给萧野代劳好了。”

　　齐明朝手背一翻，顺手握上她的，抓到唇边亲了亲指骨：“对了，今日怎么不见你那狗皮膏药似的侍卫没跟着来？来了还能得尝一尝鲜嫩多汁的桃子呢，”他抓起一块半推半塞地进李悬音的嘴里：“朕告诉你啊，丞相都不一定有得来吃，这第一批的鲜桃不过百来只，光是宗亲之间都不够分的。”

　　“他也是个有远见的，没跟着胡岐将军回北靖，粘着你，朕有的，你也会有，他也跟着沾光。”

　　两人的身份摊开来讲，不比他与真正的申屠沅熟稔，当然是没事找事干了呗，今早就领着她的令牌，说是出宫跟着杜秋风杜大人做事，不过也好，帮她盯着点翎王的动向。

　　李悬音用帕子擦拭嘴角冒出来的汁：“陛下，萧野没这个福气，他闲着无事，出宫学本领去了。”

　　齐明朝诧然，又觉好笑：“学本领？他不好好待着保护你瞎跑什么。”

　　李悬音本想直言直说，但刚刚齐明朝对于她与翎王接触的态度，此事还是瞒下：“臣妾就在宫里，又不会碰到什么危险，萧野自小和我一起长大，我拿他当亲哥哥看待，他要是能学得一门本事，臣妾也是高兴的。”

　　齐明朝不爱听她俩青梅竹马的戏码，拉下来半张脸：“朕看倒不如帮他娶一房亲？”他越说越激动：“我们东旭的女子虽不比北靖的潇洒豪情，但也有一腔热血，要是能找得到体贴的，后半辈子的甜蜜可少不了！”

　　李悬音扯了扯他的衣角：“陛下不可。”

　　齐明朝呆滞：“为什么？难不成是沅儿不愿？”

　　李悬音不知道齐明朝今天抽的是什么风，亦或是她从未看清眼前这个人，按下心里的冲动，耐心解释道：“陛下多虑了，臣妾说不可，是因为萧野在北靖有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齐明朝显然不信，有喜欢的人又怎么甘心抛下，留在东旭。

　　李悬音点头：“是，不过……不过她已经逝去了了，是一名牧民家的女儿，放牛时给吃错了东西，激怒了群牛，活活给踩死了。”

　　齐明朝惋惜地叹了口气，挠挠鼻尖：“既如此，那就等他有了喜欢的人沅儿再告诉朕吧，他的心上人刚死，朕就强硬着给人赐婚，虽说是恩赏，但也不太好。”

　　李悬音松了口气：“是，陛下。”

　　齐明朝今夜不想放李悬音回去，虽然成亲到现在，两人倒也翻云覆雨数次，但每次无一例外都没什么体验感，除了清早起来混身酸疼，尤其是腰部，一圈圈的淤青，看起来很是凶猛。精是泄完了，但总觉得迷迷糊糊的，不知怎么就开始了，什么时候结束的，又是什么时辰入眠。

　　他前几日特地让张洋备了些能让人精神抖擞的药。他才这个年纪，如狼似虎，这类药该是给梁王那些扶不起来的阿斗吃的，但他不服气，要晕也得是申屠沅晕，他晕个什么劲？

　　李悬音知道他心里头怎么个龌龊，也不急着拆穿，拆穿了也无用，她既为后妃，承恩雨露是赏，没有逃避的道理，她在齐明朝的牵引下，一前一后进了寝殿。

　　张洋喊人去放洗澡水，采桑暗香两个年纪也不小了，很多事情未进宫前就听娘亲念叨，进了宫主子成了妃子，老嬷嬷自然是要负教导指责的，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面上除了一层想入非非的红晕，并无旁的扭捏。

　　两人坐在床榻上，李悬音的头靠在齐明朝的怀里没一会，齐明朝的手便要去解她上衣的扣子，李悬音看似推搡，实则口子越拉越开，片刻的功夫，襟怀只余下个红色肚兜，衣裳挂于两肩，欲落不落，更显妩媚。

　　“陛下……”

　　“陛下！汤池已热，请先到湢间梳洗一番，舒坦些。”齐明朝的掌心正有条有理地揉搓着李悬音面前两颗白团子，被张洋一打扰，不耐烦地随手朝他丢了个东西过去，竹筒散落一地。李悬音连忙耸肩，将左右衣裳随意搭了搭，晃眼间瞧见地上躺着张美人图，好奇地从榻上下去，捡起来细细察看。

　　“这是什……”李悬音话还未问话，齐明朝就“连滚带爬”下榻，将东西一举夺过来背至身后，又趁李悬音不备，越过她丢给了前面的张洋：“什么东西都往朕的寝宫里放，快拿去烧了！”

　　张洋惊得眼睛要从眶里掉出来，脸肉颤抖，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不小心……怎么没丢了呢？

　　李悬音立马跑过去拦住他，二话不说，就将这副丹青抢了回来，不过张洋抓得也够紧，撕裂成了两半，画幅居中的美人脸与脖子分离了，留下个怪悚然的头。

　　她将那颗头举到齐明朝面前，怒目攒眉：“陛下能否给臣妾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意思？”

　　齐明朝也很烦恼，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他的意愿，是太后强加，而且明明每次看完画册都会让人处理了，怎就遗漏了一副，他面对申屠沅，既心虚，可身为九五之尊，后宫佳丽三千也合乎常理，被这么一责问，心里难免不舒服。

　　他像个无助的犯错的孩童，不敢看李悬音的眼睛，摇头晃脑的：“是……”他将画册撕烂，烦躁道：“哎呀是母后！母后非要让我再娶几位妃子，从中挑选出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李悬音还没说什么呢，他又急躁道：“是母后非逼朕！不是朕本意！”他声音低了下去：“何况朕还没答应呢。”

　　他一个人暴躁解释哭诉半天，没听见申屠沅的声音，就扭过头来，看见申屠沅泪眼垂眸地望着他。

　　申屠沅的眼睛大，眼窝深，哭起来泪水朦胧了视线也不见得落下来，现在两双眼睛红得像是秋季的石榴籽，晶莹动人且易碎，齐明朝感到无措，伸手要去揩她的眼泪，李悬音一个后退，恰好地避开了他的手，吸了吸鼻子，用衣袖胡乱地抹眼泪，抹的满脸都是，呼吸紧凑：“陛下可还记得，你我未成婚之前，陛下对臣妾发过的誓言。”

　　齐明朝不用回想，他一直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可他想一生一世一双的誓言是真，但身居高位，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这些女人哪里是他想要，是太后想要，是那些狼子野心垂涎皇后之位的众臣想要。

　　他誓发过了，人哄也哄过了，这昔日向来善解人意的申屠沅怎就不理解他了呢？

　　“沅、沅儿。”他迈动沉重的步伐，又要去牵申屠沅，被李悬音甩了几次，他依依不饶，最后随便他了。

　　他深吸一口气：“沅儿你听我说，这些人不是朕找来的，是母后！母后非要朕看、朕选，”说着说着，他自己也委屈起来：“太后是生养朕的人，她的话岂能不听？但你放心，朕也只是敷衍看过，从未撂在心上。”

　　“朕长这么大从来只喜欢你一人，你是知道的呀。”

　　李悬音垂下头去，久久才应：“可我们才成亲多久啊，你就要另娶别人了，还一娶娶好几个！我要是不伤心难过，才是真的完完全全不在意陛下。”

　　齐明朝强制地将她拥入怀中：“朕知道！知道！你给朕一点时间，朕会想办法的，如果到最后还是不行，你也要相信，朕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他劲太大了，李悬音有点呼吸困难，推了几下，没推动，没什么情绪道：“陛下，臣妾累了，想回云阙台。”

　　齐明朝不情不愿地松开她，手还是不肯放开，捏住她的肩膀：“你不想同朕在一处吗？”

　　“你知不知道，朕这些日子很忙，很想你，想抽出空去看你，可母后又不让，好不容易来一次，就陪陪朕好不好？”

　　李悬音不想去追究是虞莲荷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为了应付这一晚，她将所有的恨调动起来，可又不能表现为恨，还要恶心地装出一副欲罢不能的作态，实在是身心俱疲，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

　　“陛下，臣妾真的累了。”

　　“等你处理完这一切，臣妾也想清楚想明白了再来找你好不好？”

　　齐明朝：“所以，你还是要走？”

　　李悬音扒掉他的手，强颜欢笑：“陛下，臣妾只是回云阙台而已，又不是以后都不再见了，一来一回不过半个时辰的事，再说了，陛下不也需要时间和太后谈谈吗？”

　　齐明朝犹豫再三，终是罢休：“那好吧，那等沅儿不生气了一定要来找我，你不来，朕就让张洋去抬你。”

　　李悬音：“嗯，好。”

　　“张洋，你送送淑妃。”

　　行至半路，李悬音让采桑暗香退下，她有些话要和张洋公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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