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26 章
宁玉染,这位宁国公府倾力栽培的嫡女,如同一株被精心呵护的名贵兰花,外表娇柔,内里却自有峥嵘。
“没有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取悦,倘若此举轻易便得了恩宠,我倒要疑心一二了。”
宁贵人坐在上首,手里细细抚摸着祁念安方才宁人送过来的冰蚕丝段所做的舞衣。
“瞧见没有,人得了恩宠,若是飘起来,才好对付的多。”
她微粉着描摹了新润的唇,两颊透着淫靡的桃色,斜斜靠在椅背,香肩半露。
反身猫儿似的摆弄起那匹缎子,略笑了笑。
满殿空无一人,血光映着躺在地上了无气息的宫女太监,那缎子被轻飘飘的掷下来,血液顺着绸缎蔓延而上,氲湿这一方绝望气息来。
“贵人,小心地滑。”
她身边的宫女琦楠小心将她扶起身来,宁贵人赤足踩在血泊之上,食饱餍足的伸了懒腰,逐步走出殿,眉宇间早已不见愠色。
初次在才艺上铩羽而归,并未让她气馁,反而激起了更深的好胜心。
与宸妃祁念安硬碰硬绝非上策,那女人看似随性,实则锋芒内敛,狡黠如狐。
于是,她迅速转变策略,收起外露的才艺锋芒,开始扮演一个不谙世事,纯真娇憨的世家少女。
她不信自己不能以另一种方式,在帝王心中刻下痕迹,哪怕那刻痕不是自己,也会是一道横亘在两人之中无法修补的裂痕。
祁念安注意到宁贵人的偶遇变得愈发频繁且巧合。
御花园的九曲回廊,邵斯志批阅奏折后常会信步至此,宁玉染便总是恰好在那里扑蝶,或是坐在亭中抚弄一把小巧精致的琵琶,弹的也不是什么高深曲目,而是清新悦耳的江南小调。
见到圣驾,她会立刻停下,像受惊的小鹿般站起身,脸颊飞起两抹恰到好处的红晕,盈盈下拜,声音娇脆:“臣妾不知陛下在此,惊扰圣驾,请陛下恕罪。”
那姿态,那神情,无不符合一个十六岁少女面对仰慕的帝王时应有的羞涩与崇拜。
邵斯志见惯了后宫妃嫔或端庄或妩媚或清冷的模样,这般毫不掩饰的,带着世家女特有的天真与仰慕的姿态,倒也新鲜,通常会淡淡颔首,让她起身。
宁贵人便要眼神躲躲闪闪的抬眸轻视祁念安僵硬几分的脸色,受惊似的陪笑。
……
祁念安有点真的被茶到了。
“宸妃姐姐安好。”她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便会用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看看邵斯志,又看看祁念安,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陛下和姐姐感情真好,真是羡煞旁人。”
“啊对对对。”
祁念安看着她那一抹笑意,心里兀自升起一股子烦躁来,她不信邵斯志看不出来面前人什么心思。
虽说是封建王朝,但环境她能够理解不代表她能接受。
尤其是爱情带有排他性,她有点对邵斯志恼怒。
今夜绝对不会让他进门的,喜欢妹妹就自己看去吧,愿意看多久看多久,想找个找几个。
邵斯志莫名其妙的看着身边祁念安脸色由阴转更阴,渐渐散发些杀意来,眯着眼很是不善的看着自己 ,上上下下的扫视。
嗯?
“陛下还记得吗?小时候您和太傅来我们府上,祖父书房里那方紫金砚,您还夸过好呢。”她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亲昵。
“说起来,陛下如今批阅奏折用的墨,似乎还是祖父荐上来的那个徽墨世家所出?”
“祖父总说,好的墨质,配得上陛下的字,方能相得益彰。”
无形的她们与祁念安那个她之间的界限,被巧妙地勾勒出来。
祁念安脸色有点不好看。
她越看邵斯志越不顺眼,转身欲走,却被一只手一把拽住。
“怎么了?”,邵斯志轻声问,垂下眼睫,扑闪在祁念安脸侧格外亲昵。
宁贵人见状捧着一碟小巧精致的点心,又道:“这是臣妾小厨房试着做的桂花糖糕,也不知合不合陛下口味。陛下小时候最爱吃我们府上王嬷嬷做的了,可惜王嬷嬷年事已高,早已归乡,这味道……终究是差了些。”
那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和努力想复原旧日味道的用心。
邵斯志突然明白过来什么。
他那目光在宁贵人捧着的点心上停留了一瞬,视线很快回到祁念安身上,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和抿紧的唇线,心中那点因她莫名怒气而产生的疑惑,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了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愉悦。
她在意。
她因为他而心生烦躁,甚至动了怒。
这认知奇异地取悦了他。
他非但没有松开握着祁念安的手,反而收紧了力道,将她微凉的手指完全包裹在掌心。
随即,他抬起眼,看向还在努力维持娇憨笑容的宁贵人,目光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宁贵人有心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淡得像是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只是朕的口味,早已变了。幼时觉得甜腻的,如今只觉得粘牙,反倒不喜。”
宁贵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邵斯志却不再看她,转而低头,凑近祁念安的耳畔。
他无用只有两人能听清,宠溺的嗓音低语道:“旁人做的点心,再像旧时,也终究是像而已,如何比得上朕眼前这人,独一无二,让朕甘之如饴?”
温热的气息拂过祁念安的耳廓,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注,“朕的胃口,早就被某个小文盲养刁了,旁人……朕瞧不上,也咽不下。”
祁念安原本积郁的怒火,被他这直白又带着调侃的话语戳了个小孔,噗嗤一下,差点没绷住。
她强忍着上扬的嘴角,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邵斯志见她神色稍霁,眼底笑意更深。
他索性将她往自己身边又带了带,姿态亲昵无比,这才重新抬眼,看向脸色已然有些发白的宁贵人。
“至于朕与宸妃之事,”他目光扫过宁贵人,带着无形的压力,“乃朕之私事,不劳旁人羡煞,更无需旁人置喙。宁贵人有这闲心琢磨旧事点心,不如多读圣贤书,谨守本分。”
谨守本分。
这四个字,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宁贵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那强装出来的天真娇憨几乎维持不住,手指紧紧攥住了食盘的边缘,指节泛白。
邵斯志却已懒得再多言,他牵着祁念安,径直从宁贵人身边走过,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给予。
祁念安被他牢牢牵着手,走在宫道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和方才那番甜言蜜语在脑中回响,心里的那点芥蒂和烦躁早已烟消云散。
她悄悄用手指挠了挠他的掌心。
邵斯志感受到她的小动作,低头看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温柔与纵容:“还气吗?”
祁念安哼了一声,别开脸,嘴角却忍不住翘起:“谁气了?我只是觉得……某些老男人招蜂引蝶,烦得很。”
邵斯志低笑出声,停下脚步,捧起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那深邃的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深情:“念安,朕的江山与你共享,朕的枕畔,亦只容你安眠。”
祁念安望着他,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彻底散去。
她主动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吻,声音带着笑意:“记住你说的话,要是敢反悔……”
“若违此誓,江山倾覆,神魂俱灭。”他毫不犹豫地接口。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紧密相依,再无缝隙。
帝心似铁,只暖一人。
暖春忽晃而过,艳阳高悬,盛夏冉冉而临。
邵斯志在御书房召见了祁念安,询问她关于整理边关舆图的事。
他缓缓展开那陈旧的图,眼神意外的坐在花花绿绿的批注上停留片刻,有点疑惑。
“此处为何批做了批注?”
“绿色的是徽菜,那边是江西菜,然后是川菜和火锅之乡。”
祁念安格外诚恳。
邵斯志无奈扶额,没眼看,把卷轴卷起来再不让祁念安掺和到军舆图之类的事来。
结束后,两人一同从御书房出来。
宁贵人算准时机,带着宫女捧来一壶新沏的雨前龙井迎面走来。
见到帝妃二人,她立刻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声音甜美:“陛下金安,宸妃姐姐安好。”
祁念安淡淡颔首,目光掠过那壶茶,并未多言。
邵斯志也只是随意摆了摆手。
就在错身而过的瞬间,意外发生了——宁贵人仿佛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前踉跄,手中托盘倾斜,那壶刚沏好,滚烫的茶水,直直地朝着祁念安泼去!
祁念安反应极快,猛地向后撤了一步,但宽大的袖摆还是被溅上了不少茶水,深色的水渍迅速晕开,手臂处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感。
“啊!”宁玉染惊呼一声,托盘“哐当”落地,碎瓷片和茶叶溅了一地。
她本人也顺势摔倒在地,手掌按在了一片碎瓷上,顿时沁出血珠。
“宸妃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抬起脸,眼圈瞬间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混合着惊惶和无措,看向祁念安的眼神充满了愧疚。
她又转向邵斯志,带着哭腔,“陛下,臣妾……臣妾不知怎么脚下一滑……烫到姐姐了……臣妾罪该万死!”
她摊开流血的手掌,鲜红的血珠与她白皙的皮肤形成刺目的对比,更显得她楚楚可怜,弱不禁风。
邵斯志眉头瞬间蹙起,先看了一眼祁念安被浸湿的衣袖,沉声问:“烫到了?”
祁念安按住刺痛的手臂,看着地上演技精湛的宁玉染,心底冷笑连连。
脚滑?
这御书房外的路平坦得能跑马!
好好好小说女主平地摔也算是见识到了。
但她面上却只是微微蹙眉,语气平静无波:“无妨,只是湿了衣袖。你还是快些起来,处理下手上的伤要紧。”
她甚至上前一步,作势要扶宁贵人。
宁贵人却像是受惊般缩了一下,泪珠滚落下来,哽咽道:“姐姐不怪臣妾就好……臣妾真是……真是没用的很……” 她这般作态,倒像是祁念安要对她如何似的。
邵斯志伸手虚扶了宁玉染一把,对身后的内侍道:“还愣着干什么?传太医!送宁贵人回宫处理伤口。”
声音虽然不算多么温柔,但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
随即,他才又看向祁念安:“你也回去换身衣裳,看看可烫伤了,朕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祁念安垂下眼帘,遮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冷意,恭顺道:“是,臣妾遵旨。”
周围的宫人低着头,但想必不出半日,“宁贵人不小心烫到宸妃,陛下温言安抚受惊贵人”的消息就会传遍后宫。
回到正阳宫,撩起衣袖,小臂处果然红了一小片,火辣辣地疼。
李潇冉一边给她上药,一边愤愤不平:“都跟你说了那老东西耳根子软又吃颜吃的死死的,你今天被烫了,啊,那个宁玉染稍稍一哭就给哭走了,分,必须分!”
祁念安看着镜中自己没什么表情的脸,淡淡道:“她知道她是故意的,我知道她是故意的,甚至邵斯志未必就完全相信她是不小心。”
“但那又如何?”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她赌的不就是这份柔弱,这份无心之失。他邵斯志可以容忍一个天真烂漫偶尔犯点小错的贵人,却不会喜欢一个咄咄逼人连意外都要追究的妃嫔。”
“你瞧他先前便是不解我斤斤计较,我不信他一点都不了解我的心境。”
“就是,那流言蜚语传的广,他除了那张嘴还干什么了?!”
李潇冉越说越生气。
“分!”
祁念安长长呼出一口气,也许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场梦。
梦里,她爱上了三次元的男人。
太可笑了。
那些针对于她的传言,每天每夜无孔不入的在邵斯志耳边传扬,她就像看看最后会发展到何种程度。
奸细之说直达邵斯志最为关心的,这流言一次两次或许无妨,但次数多了,积少成多。
水滴石穿。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