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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厉风行
水榭内的檀香掩盖了公孙梦的血腥味,众人全都从刚才的惊变中缓了过来。
白矖站了起来,缓缓转身,对着纪月笙深深打揖,姿态恭敬至极。
这让纪月笙有些错愕,匆忙也对白矖行了一礼。
白矖侧过身,目光落在杜枝枝身上,抬手比划起来。
杜枝枝随即问:“为何要这么做?”
纪月笙站在原地,听着杜枝枝单方面的对话,一脸茫然。
她的目光落在白矖的手上,虽看不懂手语,却从白矖变幻手势和神情里捕捉到了端倪。
白矖刚比划完,杜枝枝激动起来:“可万一莫凌查到了你的真实身份,你会有生命危险。”
白矖又比划起来,这次动作缓慢了一些,神情也没有那么急切了。
杜枝枝却不停摇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这样太冒险了,以莫凌的身手,怕是青鸾都不一定打得过,你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应付得了他?”
话音未落,白矖便又急促地比划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里满是争执之意。
纪月笙心下猜测她们发生了分歧。但她不清楚他们在聊什么,也不好插嘴打断,只能静静看着。
待白矖比划完,杜枝枝脸上露出妥协的神情。
杜枝枝沉默半晌,转身面向众人,说出了白矖的想法:“她想要继续扮公孙梦。”
“这是为何?”纪月笙脱口而出,语气里满是疑惑。
她望着白矖平静的面容,心中疑窦丛生。
难道白矖还有必须以“公孙梦”的身份去做的事?还是说,只是不想舍弃这尊贵的身份。
杜枝枝平静地说:“这些年,她虽昏迷不醒,身子动弹不得,意识却是清醒的。她五日之前醒来,我也是那日回到蓬莱。”
“你比我们还要早到!”纪月笙惊叹出声。
她和云临日夜兼程,路上虽有波折,却未曾耽搁太久,没想到杜枝枝竟比她们早了一步。
杜枝枝脸颊微微泛红,心虚地点了点头。
这时青鸾上前一步,缓缓叙述:“刺杀失败后,公孙梦深知圣上迟早会查到她在京城的住处,便连夜收拾行囊返回蓬莱。”
“其实,一年前公孙梦便已注意到你,她见你才学出众,又有将门背景,便谋划着将你拉入她的麾下,为她所用。虽说暂时回蓬莱避风头,但她可不想放弃你。故而临走前,以白矖和枝枝家人的性命相要挟,逼枝枝留在你身边,暗中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对不起,我……”杜枝枝下意识开口道歉,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
纪月笙心头涌上一阵酸涩。
这件事杜枝枝隐瞒了她,可却从未真正伤害过她。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扯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原谅你了。”
杜枝枝怔怔地看着纪月笙,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纪月笙上前一步,轻轻抱住杜枝枝,柔声道:“其实,在你们说出真相之前,我就猜测你有苦衷。”
说着,她突然松开杜枝枝,叉着腰,脸上露出嗔怪的神情:“但是,我可没有彻底气消。虽然猜到了你有苦衷,可还是很气,气你为何不把真相告诉我们。难道你以为,我没有能力与你一同对付公孙梦吗?”
青鸾连忙替杜枝枝解释:“公孙梦派了人日夜监视枝枝,她也是无可奈何。”
此话一出,纪月笙恍然大悟。
她猛然回想起杜枝枝回到纪府后,次日独自去兰若寺为杜芒祈福。再回来时,身边多了一个陌生女子。
她当时好奇询问,杜枝枝却支支吾吾,只说见那人可怜,便买了回来做侍女。
她当时并未太在意,只觉得杜枝枝那微妙的情绪是因为寄人篱下。虽说名义上是纪府的三小姐,可终归不是自己从小生活的家,言行举止间总带着几分拘谨。
如今想来,那哪里是拘谨,分明是被人监视的小心翼翼。
纪月笙心头又是一阵酸涩,既为杜枝枝这些日子的隐忍与煎熬,也为自己未能早些察觉异常而感到自责。
云临见气氛愈发沉重,便迈步走了过来,笑着缓和气氛:“说开了就行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们都别太纠结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杜枝枝身上,将话题拉回正轨:“白矖的想法你还没说完呢,继续说吧。”
杜枝枝转头看了一眼白矖,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望向纪月笙,缓缓说道:“白矖说,她想帮你在蓬莱站稳脚跟。蓬莱男尊女卑之风甚为严重,若她与你交好,那你在蓬莱行事会更加便利。”
听罢,纪月笙扭头看向白矖,微笑着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感激。
她深知,自己初到蓬莱,根基未稳。这条青云路需要借势。
如今她身在蓬莱,明面上最大的势力便是“蓬莱公主”,而白矖主动提出要以公孙梦的身份相助,无异于雪中送炭。
既然白矖一片赤诚,那她何乐而不为?
她能从白矖的眼神里看到真诚与决绝。
想来,刚才白矖一个人瘫坐在地上许久,这个决定想必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眼下“割舌案”的主谋已被青鸾杀死,从犯阿魁也被控制,这个闹得蓬莱人心惶惶的案子,终于可以尘埃落定了。
纪月笙长舒一口气,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
翌日卯正,破晓时分。
纪月笙早早起来,让主簿起草公告。
前前后后修改了六次,她还是觉得第一版最好,于是让主簿撰写第一版。
主簿一脸疲惫看着纪月笙,脸上的怒意难以掩饰,却只能憋着气低头撰写。
待主簿写完,纪月笙亲自监督衙役张贴“割舌案”的公告。
公告上字迹工整,条理清晰,详细列明了案件的来龙去脉、主从犯的罪责以及判决结果。
不到两个时辰,这个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蓬莱的大街小巷。
众人议论纷纷……
一个卖菜的老农气愤地说道:“这个白矖死得这么痛快,真是便宜她了!割了那么多无辜女子的舌头,何等残忍,就该当众千刀万剐!”
“可不是嘛!”旁边一个妇人附和道。
“话说这位新县令真是雷厉风行啊!”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感慨道,眼神里满是敬佩:“她到蓬莱还不到五日,便将这桩悬案查得水落石出。”
另一个青年男子接口道:“她可是皇帝亲封的榜眼及第,才学毋庸置疑,可不像那些门荫入仕的酒囊饭袋,真材实料没有,巧言令色倒是一套又一套。”
“真给我们女人长脸,”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女子眼中闪着光芒,语气中充满敬仰:“我要是能在她手底下做事该多好啊。”
“说什么傻话呢!”旁边的妇人嗤笑一声:“我们登州,可从来没有女子进衙门当差的。”
“怎么是傻话?”粗衣女子不服气地反驳:“县令大人不就是女子吗?她能做到县令,我为何不能进衙门当个小捕快?”
妇人反问:“她是京城来的,还是将门世家,背景深厚,你能跟她比?”
“我……”粗衣女子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脸上满是失落。
人群中,乔装成白发老者的云临脸上漾开欣慰的笑意。
他看向坐在对面乔装成老妪的纪月笙,压低声音说道:“声望不错,接下来,是不是就该履行你在望仙驿说的那些豪言壮志了?”
纪月笙闻言,得意地撇了撇嘴,眼神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那是自然,我已经想好了下一步。”
云临笑意不减,眼中满是好奇:“说与我听听。”
纪月笙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随即站起身,走到云临身旁,俯身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先回去。”
“好。”云临笑着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
纪月笙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调皮地伸手扯了扯他那白花花的假胡子。
云临抬手,轻轻打了一下她的手,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的责备:“别扯了,扯掉了被人认出来,我看你怎么收场。”
二人相视一笑,打打闹闹地向公廨走去。
他们边走边聊,突然聊到了青鸾身上。
昨夜青鸾杀了公孙梦,却不为自己辩解。
纪月笙作为当地县令,目睹了青鸾杀人,理应当场捉拿。可当青鸾走到她面前,让她将自己绑回公廨时,她推开了青鸾的手。
青鸾不解:“我杀人了,你不抓我吗?”
纪月笙反问:“说说你杀公孙梦的理由吧。”
青鸾愣了一瞬,随即开口:“这些年,公孙梦稍微不顺心,便对我拳脚相向,拿铁烙烫我,甚至有一次差点也割了我的舌头。我恨她,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纪月笙问:“所以你一直找机会杀她。”
青鸾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纪月笙又问了许多细节,才理顺了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之间的关联。
她思索了许久,终于有了决断。
青鸾又问:“为何不抓我?”
纪月笙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你随我来捉拿‘割舌案’的凶犯,不想我们竟被凶犯绑了起来,主犯拔金簪欲捅我。你为了救我,拼命撞开她,把她撞到了柱子上。她手腕吃痛骤然弯折,金簪竟直直捅进了她自己的脖颈,她当场毙命。”
说到此处,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看向青鸾:“你觉得这样结案如何?”
青鸾闻言先是一愣,眼底的疑惑渐渐散去,随即大笑起来。片刻后,她笑得直不起腰,一手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枝枝……枝枝说的果然没错,你行事果真奇特。”
杜枝枝凑过来,眼里的光又回来了:“我当年会试贿赂考官,她说我干得漂亮。”
“这是何时的事?”云临讶异。
杜枝枝笑道:“劫持使团那日,她去公廨找王珏,我与她相聊甚欢,不小心说漏了嘴。她非但不指责我用这种腌臜手段,反而说我做得好,你说奇不奇怪。”
听完,云临看向纪月笙,“噗嗤”笑了起来。
“果然是老天替我选的徒儿,还没拜我为师,便已得我的真传,哈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云岑的声音,纪月笙和云临一同转身。
二人侧身,对视一眼,纪月笙努嘴道:“你看吧,我当时怎么说的,我跟师父有缘,他肯定会收我做徒弟。”
“那确实,我这个亲侄子,求了几个月,阿公都帮着我求,也不管用。”云临说着苦笑起来。
云岑调侃道:“拜师讲的是缘分,可不兴‘近水楼台’这一套啊,再说了,两年前我教月笙,不也连你一起教了。”
“这得归功于我,不然师父都不教你。”纪月笙调皮地撞了一下云临。
她话音刚落,众人笑成一片。
只有阿魁愤怒地瞪着眼睛,“呜呜呜”地挣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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