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

　　赵瑾言立即将沈韵之从地上拽起，护在怀中，随即高举方才斩杀敌酋的弯刀，厉声喝道：“尔等主将已伏诛！速速弃械投降，可饶不死！”
　　原以为主将毙命，敌军必会溃散或投降。不料这群人竟如不知死活的死士，依旧疯狂扑杀！
　　渐复神智的沈韵之，觉察到他们的目标似乎并非全歼己方，倒更像是冲着赵瑾言一人而来！且是不死不休！
　　她迅速扫视四周地势：村庄四面环山，若能撤入山林，或可觅得生路。再看杨力，已被李莽护在身后，身旁十余名士卒正浴血奋战。
　　沈韵之望向仍在挥剑厮杀的赵瑾言——如此耗下去，无人能生还！这些敌寇皆是死士，根本未存生念！
　　她心下一横，猛地挣脱赵瑾言的怀抱。
　　赵瑾言正力战群敌，分身乏术，只能急呼：“你做什么？！回来！”
　　沈韵之何尝不知，留在他身边最为安全。但她不能因一己之私，拖累他深陷死地！抛下她这个包袱，他才有更大生机！
　　她决然摇头，转身便朝杨力方向冲去。
　　“回来——！”赵瑾言的吼声自身后传来。
　　沈韵之充耳不闻，长矛翻飞，奋力格挡涌来的敌兵。然而寡难敌众，一名敌寇自她身后挥刀劈下！躲闪不及，背上顿时绽开一道血痕！
　　剧痛袭来，她咬牙旋身，长矛疾刺，洞穿敌腹！趁隙冲到杨力身边，与李莽合力击退流寇，将杨力护在身后。
　　近看之下，她心头更沉：李莽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眼神涣散，已是强弩之末！她急忙架住杨力臂膀，在他耳边大喊：“杨将军！醒醒！”
　　濒临昏迷的杨力似被唤醒，猛地睁眼，嘶吼道：“混账！躲在这儿作甚！给老子杀敌去！”
　　沈韵之无暇解释，急道：“将军！下令撤退吧！流寇有备而来，我军寡不敌众，装备悬殊，此战必败无疑！”
　　杨力怒目圆睁，青筋暴跳：“放屁！想让老子当逃兵？！老子先剁了你！”他挣扎着去摸刀，却连握刀的力气也无。
　　见他尚有这般力气，沈韵之知他性命无虞，二话不说，一把扯下他腰间令牌！
　　“沈韵之！你他娘的……把令牌还来！”杨力吼出最后一句，彻底昏死过去。
　　沈韵之看也不看他，高举令牌，朝着与主力突围相反的方向狂奔！她不顾刀光剑影，边跑边竭力嘶喊：“将军有令！全军即刻撤退！不得有误！将军有令！全军即刻撤退！不得有误——！”
　　声震四野！流寇听得真切。主将已死，正群龙无首，见她狂奔方向，误以为那便是赵军撤退路线！霎时间，所有敌寇如潮水般涌向那边，意欲封堵“缺口”！
　　奔逃中的沈韵之，无暇顾及身侧险恶。刀锋掠过，臂上、身上又添新创，深红衣袍被不断涌出的鲜血浸透！
　　敌寇转向，赵瑾言压力骤减，轻易脱困。他目光急追沈韵之身影，正欲追赶，却被李莽拦住：“元帅！此地凶险，先撤吧！”
　　赵瑾言一把推开他：“我命你即刻护送杨力回营！不得延误！”话音未落，人已仗剑再次杀入重围！李莽看着气若游丝的杨力，只得咬牙率残兵先行撤退。
　　沈韵之只觉周遭敌人越聚越多！浑身伤口不计其数，虽非要害，却也失血剧痛！手中长矛仍在机械地格挡劈砍，矛杆浸满滑腻的血，几乎脱手！
　　她已不知杀了多少人，耳畔只剩下震天的“杀”声！意识开始涣散，招式全凭本能。恍惚间，似听见师傅在不远处呼唤：“韵之，过来……”
　　沈韵之望着虚影，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只想循声而去。就在她欲松开长矛之际，另一道声音如惊雷般炸响：“沈韵之！不能睡！”
　　她猛地睁眼，只见赵瑾言竟孤身一人，抱着她向外冲杀！
　　流寇如潮，围杀之势已成！沈韵之瞥见赵瑾言臂上赫然一道血痕，急道：“元帅！放下我！你我须活一人！日后……替我报仇！”
　　赵瑾言看也不看她，剑光如练，斩开血路。
　　沈韵之惨然一笑，试图挣脱他的臂膀。可他箍得太紧，任她如何挣扎也徒劳。腰间传来的灼热体温，透过衣甲，直抵心口。
　　这一刻，她再也无法抑制，崩溃嘶喊：“赵瑾言！你放下我！我本就是个该死之人！不能再拖累你！”泪水决堤，额头青筋凸起！
　　赵瑾言依旧沉默，目光如铁。
　　沈韵之死死盯着他冷硬的侧脸，抽噎一声，缓缓举起手中长矛，矛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赵瑾言这才厉喝：“沈韵之！本帅命你放下！”他一手御敌，一手抱她，根本无力阻止！
　　沈韵之心意已决，岂是言语可动？只能眼睁睁看着矛尖一寸寸逼近她的胸膛！
　　她凄然一笑：“元帅……其实属下……一直瞒着您一件事。我……”
　　“杀——！！！”
　　话音未落，远处骤然响起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沈韵之抬眼望去——竟是何正卿率大军前来驰援！她嘴角微扬，头一垂，彻底昏死过去。
　　何正卿援军及时杀到，不出半个时辰，便将残敌尽数剿灭！
　　他率副将跪于赵瑾言马前：“末将救驾来迟！请元帅治罪！”
　　赵瑾言收剑归鞘，将昏迷的沈韵之紧抱怀中，声音冰寒刺骨：“查！揪出幕后主使！杀——！”
　　言罢，策马离去。
　　“遵命！”
　　赵国军营。赵瑾言带着沈韵之返回时，杨力遇伏的消息已传遍大营。人心惶惶，岗哨戒备森严。
　　赵瑾言抱着血人般的沈韵之直闯医帐。帐内已躺了十余名伤兵。他径直走入里间，将沈韵之轻放榻上：“军医！速来！”
　　老军医见沈韵之浑身是血，面如金纸，惊问：“这……这又是怎么了？”
　　赵瑾言急道：“莫问！快救她！”
　　老军医扔下手中染血布巾：“快！抱去旁边空帐！那里无人，老朽才好施救！”
　　赵瑾言立刻抱起沈韵之转移。到了空帐，刚要将她放平，伸手欲解其衣甲，老军医猛地攥住他的手腕！
　　“军医！松手！”赵瑾言不解。
　　老军医同样心急如焚，却不由分说将他拉起，一路推出帐外！
　　赵瑾言被挡在门外，焦灼道：“军医！你这是何意？！”
　　老军医掀着帐帘道：“里头交给老朽！你莫在此添乱！该干嘛干嘛去！老朽没发话，不准进来！”说完，“唰”地放下帘子。
　　赵瑾言欲再进，奈何军令如山，只得在帐外守候。
　　帐内，老军医走到榻边，望着昏迷的沈韵之，长叹一声：“唉……丫头，苦了你了……”随即打开药箱，着手救治。
　　帐外，赵清水寻来时，赵瑾言仍如石雕般伫立不动。
　　“皇叔！您无恙吧？听闻流寇将您困住了？可曾受伤？”赵清水急问。
　　赵瑾言摇头：“无碍。”
　　赵清水瞥见他臂上伤口，更急：“都流血了！怎说无事？楚爷爷呢？怎不来为您医治？”说着就要掀帘入帐。
　　赵瑾言一把将他拽回：“小伤，无妨。外面情形如何？”
　　赵清水见他坚持，只得作罢，答道：“快乱成一锅粥了！新兵营近乎全军覆没，领兵将领重伤垂死……这回，够公孙大人焦头烂额的了。”他素来不喜称公孙离为“三皇叔”，除非是看对方笑话时才在私下如此调侃。
　　他接着道：“皇叔，方才我从帅帐出来。听说已查明真相。那伙流寇并非突厥人，竟是齐国为挑拨赵、突厥关系，派死士假扮的！公孙离的奏折已快马加鞭送往临安。我看，赵齐这一战……在所难免了。”
　　赵瑾言沉默不语，脸色阴沉得可怕。
　　赵清水上次见他这般神情，已是许久之前。如今再现，心知那公孙离恐怕要大祸临头了。
　　片刻，赵瑾言沉声道：“随我出去看看。”
　　赵清水乖觉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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