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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心饭盒
高桓宁扬扬手里的报告册:“我来给王经理送东西,你们呢?”
李彩榕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虞万林识趣地打算走开,想让这一对单独倾诉一下。李彩榕却抬手擦干了眼泪:“等中午下工回去跟你说。”
“走,我们回去把现在有的那几件改成好的。”
高桓宁不明所以,站在原地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回到车间,除了手上有其它衣服做的工人已经重新启动缝纫机了,张燕也自发去别的流水线上打包。几个人站在门口等消息,见二人垂头丧气地进来,不用多说什么纷纷低了头。
“组长,对不起……”
“不是你们的错,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纸箱里有几件瑕疵的羊毛衫,我们现在把它修整好,能补几件是几件。”
一共七件瑕疵羊毛衫,小瑕疵居多,有一件是最后毛线不够短了一截。
工人们十分有经验,纷纷拿到自己工位上开始缝补。
如同秋姐所料,瑕疵品手工缝补起来花费的时间更多。虞万林在旁边看着,仿佛看到冷冬香织那件毛衣的时候。
如果现在姐姐在这里,会不会有更好的办法?
等一会下了工,一定要同姐姐讲讲。遇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甚至都不想住宿了,哪里都没有姐姐家里踏实。
到了午休时间,几件小瑕疵的羊毛衫基本都改好了。李彩榕谢过几人,拿起来看,果然与完好的无差。
“我去交给王新月,就告诉她又捡到了一些毛线做的。”
虞万林点点头,坐在工位上等。
方兰终于得空,试探着问道:“晓梅,你没有告诉王经理是我说的吧?”
虞万林摇摇头:“刚才经理不在,你放心,李组长不会多说的。”
方兰紧张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
不一会儿看见李彩榕和高桓宁一起进来,李彩榕手里抱着那几件羊毛衫:“王经理还是不在。走吧,吃饭去。”
李彩榕的眼睛红红的。几人走在路上,各怀心事。
见高桓宁也皱着眉思考毛线下落,虞万林问她:“你见过那批毛线吗?”
“没见过。我平时不下车间,那批毛线没经我们手,这很难查了。”
“你们厂里经常丢原料?”
“原料,你指毛线?那个没人偷啊,但是劳保用品有人偷。墨水啊橡胶手套啊都有丢的。”
虞万林若有所思。
到了饺子馆看见冷冬香热情的笑容,几人默契地没提这件事。有这样一块石头压在心上,几人吃饭都没了心思。
吃完饭照旧是高李二人在外面等着,虞万林进厨房取冷冬香打包好的晚饭。
“你们今天怎么都怪怪的?”
虞万林不想让姐姐担心:“没什么,就是今天活有点多,上面要求今天都做完。”
冷冬香叹了口气,转身取下装好的饭盒。虞万林想打开看看,被冷冬香按住手:“等吃晚饭的时候再打开,秘密。”
回到纺织厂,气氛比上午缓和了些,但和前几日明显不同了,人们唠嗑都压低声音。方兰在工位旁坐着,见虞万林来了不经意向她投去目光,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似的。
“吃了吗?”虞万林简单打了个招呼。
“吃了。”
“吃的什么?”
“包子。”
虞万林点点头,没什么话说了,目光开始在人群里梭巡李彩榕的身影。
“你会写字吗?”
“嗯?”虞万林挑眉,这是什么问题?
“就是那天在报名表上,我看到你的字儿写得挺好看的,钟晓梅。”方兰腼腆地笑了笑,虞万林在这张脸上无数次看到这种笑容,有些局促又像难为情。在王经理办公室里拿到签字表的时候,方兰就是这种表情。
虞万林点点头:“哦。”其实她为了符合身份还特意写了个连笔字,总不好一笔一划的被王经理看出破绽。
“那个……下工之后可以帮我写一封信吗?我想给我姐姐写封信,我认的字不多。”
前面方兰也算是在瑕疵毛衣上提供了线索,自己留下来上夜班也离不开方兰的提点。于是她对这位朋友点点头:“没问题,到时候你念,我写。”
下午上工的铃打过一遍,李彩榕站在工位上愁眉不展。瑕疵的毛衣已经修完了,边角料能用的也用尽了。
“组长,中午你去找王经理了吗?她怎么说的?”
“中午和刚才都去办公室看了,人不在。你们先去把手套做了,晚点我再去看。”李彩榕把身边围着的人解散了。
厂房的门突然被打开,当靠近门边的女工看清来人是谁时,大家纷纷神经一紧。
王新月身上裹着从屋外带进来的寒气,在众人注视之下不紧不慢地走到车间中间。她摘下脖子上的红围巾,又脱下那对漆黑反光的皮手套,两只手套交叠在一起拍了拍,示意大家向她看去。
“我知道,大家这几天都辛苦了。这批订单要的紧,你们加班加点的干,出了点小纰漏在所难免。”
王新月声音提高了几分,后排的虞万林也听得清清楚楚:“这次的事情给我们所有人都提了个醒!生产流程的纪律,一刻也不能松懈。这次我有能力替你们解决,下次呢?”
听到最后一句话,众人脸上纷纷露出困惑不解。王新月把大家的心思看在眼里,脸上微微一笑,话锋一转:“这次我为了保住咱们厂的名声——要知道,这么大的单子多难得?刚才我磨破了嘴皮子,什么好话都说尽了,好不容易跟经销商那边达成了新协议。”
她清了清嗓子:“我主动提出换成另一批混线,成色和颜色都不同,作为让利款,剩下的件数都做成让利款。价格给对方优惠了两成,好在订单是保下来了。没让你们这几天白忙活,也没让咱们车间在厂里丢脸!”
众人先是震惊了几秒,随后一阵欢呼。
“谢谢经理!”
“王经理真是有办法!”
李彩榕脸上的愁云也散去了。她如释重负地隔着人群对虞万林点了点头。
流水线上,彩色的河流又有了生命。
王新月从混线区开始沿着河流走下去,时不时嘱咐几句。
走到虞万林和方林身侧,捡起纸箱里的羊毛衫看了看,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向下一环走了。
虞万林松了口气。
回了宿舍,虞万林打开饭盒。
刚才自己做工的时候就想起这个饭盒,姐姐那样神秘,饭盒里到底装了什么呀?好像个魔盒,勾着她去想。
饭盒里,一半是大米饭一半是两个酱鸡腿。
原来是鸡腿,怎么搞这么神秘?
方兰正坐在床边吃咸菜馒头,虞万林都闻到咸菜味儿了,和张燕的土豆丝卷饼味混在一起。秋姐正坐在桌前对着镜子用塑料卷发筒卷头发,头上挂了一堆五颜六色的卷发筒。
几个人谁也没说话。秋姐看了眼表,“哎呀哎呀”两声,脱了米色工装,拿起门框上挂的棕色长风衣。两只手一齐上阵把卷发筒拆了,右边的一缕头发没卷好,张牙舞爪地反翘出来成了违章建筑。
“秋姐,后面还有一个。”
秋姐不好意思地笑笑:“哎呀!你看我这赶车着急的。”顺手把脑后勺的卷发筒拆了。
虞万林也笑了笑,继续吃饭。
吃着吃着她又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头,果然是方兰看着自己手里的饭盒。
“你的饭是带的还是买的?”
“带的。”虞万林咬了一口鸡腿肉,姐姐做的爱心盒饭有钱也买不到。鸡腿是不能分了,明天可以去食杂店买根火腿肠给方兰带着。
“带的饭啊?闻着真香。你家里人对你可真好,还给你做鸡腿吃。”她眼神流出羡慕:
“今天好险啊,我都快吓死了。王经理说这事儿算完了,可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你倒是稳当,好像一点不怕似的。”
“你说,今天的事儿是不是真的算过去了?”
虞万林笑了笑:“王经理不是说了嘛。我们就把工作做好做完就可以了,也就剩几天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方兰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吃完饭,方兰拿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递上一支圆珠笔:“晓梅,帮我写信吧。”
“好,你念吧。”
方兰清了清嗓子,眼神时不时瞟向虞万林手中的圆珠笔:“姐姐……”
虞万林指尖在信封上的收信人处点了点:“名字?”
“方苹。”
虞万林就在信封上写,方苹。
“姐姐,我在县里南边的纺织厂做工了……”
方兰念得很慢,眼神一直落在信纸上。
“你的字真好看。”
虞万林点点头,最后一个字落在纸上:“然后呢?”
“我在厂里一切都好,吃住都习惯,就是吃的比不上咱妈的手艺……”
方兰又说了些有的没的,都是些家常事,虞万林笔尖快速在纸上旋转。
写到信末,她很自然地写上了“方兰”二字。
“地址?”
“谢谢,地址我自己来写吧。”方兰笑笑:“谢谢你,晓梅。”
虞万林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客气,小事。你还有多余的信纸和信封吗?”
方兰一愣:“有的。”随即找出一套递给虞万林。
“谢谢。”
虞万林走到桌子另一端坐下。
就在刚才帮方兰写信的时候,她心中浮现一个念头——如果自己给姐姐写一封信呢?
姐姐不是说过“书信能表达的东西,不比电话少”吗?
不管那个江经理给不给姐姐写信,自己就是要写一封给姐姐。
至于内容,她已经想好了。
信封上的收信人一栏,虞万林郑重地写下:冷冬香。
然后在信纸上,画了一个小院落,围着院落有花有草,院子里有两把躺椅和一只猫。
姐姐看到这封信会是什么反应?最好是明天下工之后,把它从西边的邮筒投进去;当送到姐姐手里的时候,正是一个阳光明媚、自己不在姐姐身边的下午。
睡前虞万林照旧收拾东西,目光不经意扫过门边的铁皮垃圾桶时,倏然定住——桶内,赫然躺着一抹刺眼的白色。
那封被揉皱了的信封一角,还带着那根圆珠笔甩出的墨迹。
她怔怔地望了那抹白色几秒,方兰请她写信时的恳切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可那封信如今明明白白地躺在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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