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成为眷族后

　　叶言羽不停地吃着山楂，酸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似乎是想要利用这种酸楚麻痹心头的震荡。
　　可山楂再酸，也压不住心底那股翻涌的空茫和焦躁。
　　烦烦烦，很烦，特别烦！
　　可一切已成定局，根本就没有挽救的余地，他只能接受结果。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被选中？还是被诅咒？
　　他是想要力量，但从未想过以永恒为代价。
　　而且这世间的力量多种多样，他也没有想过以长生为锁链，得到超乎认知的能力。
　　叶言羽吃完最后一袋山楂，整个人颓然的趴在茶几上，冰冷的桌面贴着他的脸颊，呼吸在玻璃上凝成一片模糊的雾。
　　歌仙兼定心疼的看着他，走到他身旁坐下来，低声安慰道。
　　“言羽，接受它吧，长生是福不是劫，你不会变成孤身一人的，我们都会陪在你的身边，哪怕岁月漫长，我们也会一直守护在你左右。”
　　叶言羽闭上眼，没有回应，长长的睫毛在明亮光线下投下一片阴影。
　　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渗进衣袖。
　　他不想反驳歌仙兼定的好意，可那句“不会孤身一人”像针一样刺进心里。
　　他当然知道像鬼影和歌仙这种非常识的存在，只要不出意外或替换新主，它们的确可以做到永远陪伴。
　　可他从小到大执着的是来自亲人的爱，偏偏人类的生命终有尽头，亲友、爱人、至交，都会化作尘土。
　　而他，却要眼睁睁看着一个个重要的人老去、死去，自己只能停滞在永恒的年岁里。
　　“歌仙，你不会懂的。”
　　“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过上平凡的生活，拥有安稳的亲情和幸福，说成是愿望也行，说成是奢望也罢。”
　　“以前是得不到，但还能有点希望，可如今得到了长生，相等于永远失去了平凡的资格。”
　　说到这里，叶言羽把脸埋进了衣袖深处，肩膀微微颤抖。
　　“我更喜欢体验生老病死，参与到他们的生活里，而不是只能旁观的满怀羡慕。”
　　叶言羽哽咽的嗓音，犹如被风吹散的残叶，脆弱而无助。
　　他渴望的是有始有终的温暖，不是凌驾于时间之上的孤寂。
　　“一句长生，是在逼我必须疏远妈妈和弟弟，我可以不怕百年后的孤独，但妈妈肯定会为我担忧，我不想让爱我的人承受这无尽的畏惧与悲伤。”
　　“明明……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可又如此短暂，你让我……要如何释怀和放弃呢……”
　　“为此……我甚至想过放弃复仇……但结果呢……我所要放弃的……却是我最想得到的……”
　　为什么别人拥有家人就那么简单，而他触碰亲情却像握着一把钝刀，不仅会缓慢的割伤自己，还会伤害所爱的人。
　　歌仙兼定见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赶忙将他揽入怀中，指尖抚过他凌乱的发丝。
　　悄然的利用灵力探入叶言羽的意识，引诱他进入浅眠的状态，再让他在疲惫的哭泣中沉沉睡去。
　　窗外的风停了，玻璃上的雾气渐渐消散，映出两人依偎的剪影。
　　歌仙轻声呢喃：“你不是一个人，也永远不会是。”
　　阳光洒落在叶言羽湿润的脸颊上，仿佛为他无声的悲伤，镀上一层温柔的光。
　　歌仙兼定轻柔的打横抱起叶言羽，鬼影们也再次出现，默默地给予指路，往二楼卧室里走去。
　　将叶言羽放在床上，盖好被子，鬼影拿着温热毛巾，擦拭他残留泪痕的脸颊。
　　歌仙坐在床沿，凝视着他憔悴的睡颜，低声吟唱了一段摇篮曲。
　　“叮铃铃——”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嬉笑着涌出教室。
　　中村青子背着书包，看向还睡得昏天暗地的黑羽快斗，推了推他的肩膀，唤道：“快斗，该醒了。”
　　黑羽快斗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意识从混沌中抽离。
　　他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瞥见窗外已是黄昏，橘色余晖洒在课桌上，像一层薄薄的叹息。
　　中村青子递过便当盒，柔声道：“你睡了很久，梦到什么了？”
　　他接过便当，塞进书包里，梦里那片无尽雪原与母亲模糊的背影萦绕在心间，却只摇了摇头：“忘了。”
　　可心底清楚，那不是梦，是记忆——被口头描绘的、属于哥哥的过往。
　　“我忘了问你，怎么突然想到学做菜，你不是说最讨厌下厨的吗？”中村青子歪头看向他，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黑羽快斗低头整理书包，指尖微微一顿，喉间泛起一阵无声的痒意。
　　“因为我的哥哥只有吃中式餐，才会多吃两口饭，所以我想试着做给他吃。”
　　中村青子怔了怔，目光悄然柔和下来，轻声道：“原来如此……你很在乎他呢。”
　　黑羽快斗没有回应，只是将书包拉链缓缓拉上，金属滑动的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夕阳透过窗棂洒在他的侧脸，投下一道淡淡的影，像是一道无法愈合的旧伤。
　　他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喃喃道：“哥哥从不说想吃什么，但从不拒绝我做的饭。”
　　“只要他还能多吃一口，我就觉得……他是愿意留在家里的。”
　　“你……很不安？”中村青子非常惊讶的听出了另一种意思。
　　快斗垂下眼，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书包带，声音小得像在自言自语：“不知道，明明哥哥就在我身边，可我总觉得抓不住他。”
　　“……快斗，你会不会想多了。”中村青子见他难得露出的脆弱神情，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快斗站起身，将椅子轻轻推回课桌下，嘴角扬起一抹惯常的笑意：“大概吧，毕竟他可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可那笑里没有光，像一扇关得太久的窗，透不进一丝丝晨曦。
　　他背起书包走向门口，“所以我想一直做下去，哪怕他不说，我也要让他知道——家，永远都在需要他。”
　　秋风掠过走廊，吹动他额前碎发，也吹散了那抹笑意。
　　中村青子跟快斗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远比许多人都更加了解他的强颜欢笑。
　　她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同时也明白了他对哥哥的在乎。
　　“行，你既然有了这个决心，那我也不能掉链子。”
　　中村青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心情，从书包里翻出一本崭新的料理笔记，封面上用黑色墨水工整写着“黑羽家常菜谱”。
　　她翻开第一页，看着提前准备好的食材清单与烹饪步骤，每一处细节都经过反复推敲，心底止不住的满意。
　　快步追上快斗的身影，将笔记递过去：“这个给你，我整理了一些基础技巧，还有你哥可能喜欢的口味搭配。”
　　快斗停下脚步，回眸一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接过笔记，指尖激动的有些颤抖。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愉悦的落在风里。
　　中村青子笑了笑，没多言，只道：“别忘了，下周测验，可别因为切菜切到手。”
　　快斗低头看着手中的笔记，封面上的字迹熟悉而温暖，一秒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那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不过，我都这么帮你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哥哥？”中村青子故意埋怨道。
　　快斗脚步微顿，侧脸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安静，“那就……圣诞节吧。”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时光悄然缝合的裂痕，虽不完整，却始终未曾断绝。
　　回到家里的快斗，发现家里的监控电源被拔掉了，虽然疑惑了一下，但还是重新插上了电源。
　　他先是上楼放下书包，再轻手轻脚的推开哥哥房间的门，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床上睡颜乖巧的叶言羽。
　　他没有多加打扰，而是小心的替他掖好被角，顺手将窗缝间漏进的冷风挡严。
　　叶言羽睫毛轻颤，梦中无意识呢喃出半句模糊音节，快斗屏息听着，只捕捉到了尾音消散在寂静里。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离开了房间，回到了一楼，轻车熟路地打开厨房灯，将料理笔记平铺在操作台上。
　　灯光下，纸页上的字迹显得格外清晰，连勾画的箭头都透着认真。
　　他戴上围裙，按着笔记里的步骤一一备料，刀锋划过砧板的节奏沉稳而轻柔。
　　胡萝卜丝切得均匀细长，与洋葱在热油中翻炒出清甜香气。
　　快斗凝神翻炒着锅中的食材，余光瞥见不知何时醒来的叶言羽，正倚在厨房门框上诧异地望着他。
　　快斗顿感惊喜，习惯性的扬起一抹笑意，“哥哥醒了？正好菜快好了，尝尝我新学的料理。”
　　叶言羽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带着睡意的柔软，“你什么时候开始下厨的？”
　　“从你住院开始。”快斗将最后一道调味料撒入锅中，盖上锅盖焖煮片刻，香气瞬间溢满整间厨房。
　　锅盖掀开的瞬间，蒸汽氤氲成一片白雾，模糊了快斗眼底悄然泛起的湿意。
　　他盛好菜肴，低声说：“我以后会做更多你爱吃的。”
　　闻言，叶言羽愣了愣，不可置信道：“我以为你点的外卖呢，原来这几天的饭菜都是你做的？”
　　听到如此顺意的赞美，快斗得意洋洋道：“那当然，难道哥哥觉得这几天的饭菜味道还比不上外卖吗？”
　　他挑眉轻笑，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把叶言羽推进餐厅，眼神里藏着掩不住的期待，“尝尝看，今天的饭菜合不合你的口味。”
　　灯光下，叶言羽坐在餐桌前，指尖碰了碰碗沿，温度正好。
　　他抬头看向弟弟，拿起了一旁的筷子，夹起一口饭菜送入口中，眼神骤然亮起，“味道很好，没想到你这么有天赋啊。”
　　快斗满意地坐下，赶忙低头扒了一口饭，耳尖微红，“哥哥喜欢就好。”
　　叶言羽怔住，筷尖的菜落在碗沿，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原来在他不知情的地方，快斗默默记下了他喜欢的口味，将每一道菜的火候、调味都刻进心里。
　　一点一滴的用行动来照顾着他未曾察觉的日常，眼前的美味饭菜，何尝不是快斗在乎他的表现。
　　叶言羽放下筷子，喉头微动，目光落在快斗仍带着些许生涩又无比认真的侧脸上。
　　他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急忙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咀嚼着饭菜。
　　是啊，妈妈和弟弟守护着他的日常，用最朴实的方式诠释着亲情的重量。
　　若是自己的离开，能够带走那些未知的危险，保护好这份温暖，不也是值得的嘛。
　　所以，他不该只拘泥于短期的安宁，而应直面那些潜藏的风暴，为在乎自己的人遮挡风雨，哪怕前路荆棘遍布，也要成为他们的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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