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言

　　人都散去，空荡的会议室里，神意用指腹感受身下座椅皮革的纹路。
　　这是用长庚星上一种珍稀野生动物的皮制成的，也许这种动物的真身已经灭绝，只剩克隆体留在世上，但这把椅子所用的皮绝对来自原始体。
　　它被摆放在这间会议室里很多年了。
　　人总是用奢靡包裹权力，武装自己。这早就超出欲望的范畴，演变成一场表演。

　　神意收回手，看向一直在犹豫的闻剑星。
　　“有话快说吧，我妹妹还在等我。”

　　闻剑星深呼吸了两个来回，报告似的开口：“闻迟跑了，他带走了环刃长安，那是属于闻家的资产。”
　　“你不会是在问我该怎么办吧？”神意有些好笑道，“在你们长庚，居然问一个神州的人，孩子丢了东西丢了怎么办？自己处理，联邦不管。”
　　“好，好，我明白了。”
　　联邦不管四个字是一种默许，同时表明，环刃长安的归属，联邦也不在意，这是闻家自己的事。
　　闻剑星殷切道：“我送您出去。”

　　走廊上，有面墙挂满了肖像，神意沿路看去，在一张合照前停下了步子。
　　“怎么还挂着，来人！”闻剑星上前要将相框拆下，被神意抬手拦住了。
　　照片里是一家三口的合影，母亲闻舒月坐在红木塌上，抱着刚满一岁的小儿子闻迟，身后闻叙站在屏风前，扬着一张笑脸。
　　“叛徒么。”他喃喃。
　　声音很轻，混在侍从们的脚步声中，轻飘飘地被掩盖了过去。
　　“您说什么？”闻剑星问。
　　神意摆摆手，继续走：“毕竟是上一任家主，在位时做得也算不错，有关她的痕迹还是保留吧。”

　　矩阵里收到一则通讯，来自神言，神意立刻点开来看。
　　[言：哥哥，问问你那边还要多久？]
　　他不知道神言怎么忽然间愿意喊自己哥哥，但听起来倒也不赖，有种乖巧的错觉。
　　神意回复：已经结束了，你在哪？

　　温驯的小绵羊为了假死逃脱，不惜让所有昔日同僚手下葬身于此。
　　龙门大厦内，血迹沿着货梯、走廊，一直到尸体遍地的研究室，断肢满地的室内泊船坪。
　　死寂沉沉的大厅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靠窗的位置，一具断裂的身躯正在愈合。

　　桑予的身体被砍得七零八落，可见神言有多烦他，事实上，神言杀他时只是将他的身体从肩膀到腰部斜劈成两半，然后一刀插入了他的大脑。
　　她应当是从他的自愈速度里推断出了他的灵感等级，但还是不放心，于是折返回来又检查了一遍，把手脚也都砍下了。
　　好在没有砍头，再一脚把他的脑袋踢飞……那样桑予是真的会急眼。
　　灵感再强，他也还是会死的。
　　桑予庆幸神言还未自如掌控修复再生的能力，没有看出他强撑着在装死。

　　简直是屠杀。
　　毫无章法可言，蛇伞回到神言手中后，她的战斗力直线猛涨。应当说是，和他的战斗就像前戏预热，打开了某个开关，将一头猛兽放了出来。
　　在场一群人除开桑予，灵感最高也就A，但胜在战斗经验丰富，只是没想到对上这个疯子般的女孩，顷刻间全被斩成了肉块。

　　神言面对的好像不是人类，也不算对手，她把所有人当做骸种看待，糅杂着诡谲的恨意。
　　在此之前，桑予没有见过比他恢复能力还强的人，神言是独一档的，连他也不敢相比。
　　他甚至敢说，这还不是神言自愈能力的极限。
　　他俩战斗时，神言恢复的速度还没有这样变态，随着她精神集中，杀红了眼，身体就像水流一样，被切开的瞬间又恢复如初。
　　足以直面“诛杀”的自愈能力吗？

　　桑予拾取自己散落在地的残肢往身上安，骨骼肌肉血管神经快速连接，找准位置，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十指，还算灵活。
　　蛇伞从太阳穴插入脑子那一下，他的眼珠被戳出来一颗，长好新的后，旧的那颗被他毫不在意地踩爆了。
　　“真狠啊，一人杀一次，扯平了。”桑予扭动脖子，颈骨咯咯作响。

　　头顶天花板大开，空气里的血腥味还是浓得散不干净。
　　桑予捏着鼻子，挨个检查还有没有活口。
　　部门帮派里和他有联系的人大部分都在这了，除此外，就是些不重要的角色，还有，太一。

　　真是令人感到惊喜，纯粹的杀戮，美得就像一部电影。
　　桑予的计划是让所有人葬身在这，他再假死离开，这步完美的棋只差一个顶锅的人，神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在注意到神言的特殊之处时，桑予只花了三秒钟的时间思考，就打算顺势而为，将她引到龙门大厦来。
　　只是如此便足够了，她踏入大厦的门后，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桑予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这么强，不仅完美地执行了他预设的每一步，甚至每一步都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难得起了玩心，想好好欣赏这场纯粹的杀戮秀，于是假意不敌，奉上一场全军覆没。
　　千算万算没预料到，神言居然这么狠，把他一分为二还不够，脑袋上再插一刀，手脚也砍断，估计带了点报复心理吧。

　　满地都是血迹和内脏碎渣，桑予抓着谢娥的长发，将她仅剩的上半身拖到中控台前，扒拉眼皮验明身份，启动自毁程序。
　　矩阵里进来一条通讯，他侧头用肩膀压着耳垂接通。
　　“我已经处理完了。”桑予回对方的话。

　　“龙门大厦，确认自毁，已申请……已通过，倒计时，一百秒——”

　　“放心，我知道太一在哪了，终于……”桑予丢开谢娥的躯体，擦去手上黏糊的血液，“他敢现身，不就是在邀请我么？这时候放鸽子，说不过去。”
　　通讯挂断，他散步般走到窗边，悠闲地打了个响指。
　　感谢太一，感谢长庚星，让他发现了如此令人感到惊喜的一号人物。
　　玻璃爆裂，哗啦啦地往下掉，窗外的风涌了进来。

　　“本来只是觉得我们很像，这下，你真的让我很心动。”桑予吹了个悠长的哨子，笑着背过身去，“下次见面，我要你真正的心脏。”
　　他从高处坠落，衣摆翻飞，远处传来一声高亢雄伟的吼声，空气中爆开一簇明艳的火花，红狮带着星星点点的火焰从中飞出，稳稳地接住了他。
　　“呜呼——”
　　红狮踩踏虚空直直朝天上跑去，桑予握住垂落的缰绳，随着狮兽一个翻滚，他骑上狮背，冲入云间。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背后接连响起，神言回过头去，远处，喷发的火柱混合黑烟，自上而下，吞没整栋高楼，大厦在冲击中砖石飞溅，摇摇欲坠。
　　神言满身是血，拖着疲惫身躯走出来，除了资料，她还从那帮人身上搜罗来不少液金武器，还有三枚晶维匣。毕竟是杀人后夺来的，不方便处理，等带回家再好好查看。

　　碎石漫天飞舞，她撑开蛇伞，用矩阵地图查找最近的星港。
　　逃亡计划一定是在选址时就定下的，那么选用的星港一定是最近这一座，毕竟再远一点就到市区了。犯罪分子跑路往市区跑，怎么想都不合理吧，除非真的是法外狂徒手眼通天。

　　雷萨的命结果了，资料也到手了，但难保还同伙跑掉，稳妥起见，她要去星港看一眼。
　　大厦坍塌造成的冲击波从后打来，掀得神言差点原地起飞。

　　烟尘滚滚，逐渐覆盖整座园区。
　　一个视频通话突然弹到眼前，是神意。
　　神言出来时给他发了个消息，本来是想麻烦他旁敲侧击，借用闻家的力量查一查这段时间进出星港的人，但想到她所做的事是不方便让外人参与知晓的，还是作罢。
　　她此刻的状态很虚弱，一身衣服变成破烂，还像跳进血浆池子里泡了个澡似的，这副样子让神意瞧见了还了得？
　　抬手一个挂断。

　　想了想还是得回一句：在哪里集合？
　　神意秒回。
　　[神意：你在哪？我来找你。]

　　她在一个刚刚被强拆爆破了的园区里？闹呢。
　　长时间高频恢复耗尽了神言的体力，她此刻饿得肚子咕咕叫，眼前疯狂冒小星星。
　　但还是有要紧事得先办完，不然她不安心。看了眼时间，还剩不到二十分钟。
　　没有飞行器，光靠跑是绝对来不及的，难道真要叫神意来接一下？

　　且慢，神言注意到矩阵地图右下方的一个飞行器小图标。
　　小手一点，弹出了打“飞的”选项。
　　竟有如此好物！真是口渴了来水，困飞了来枕头，甚妙甚妙。
　　她停止抓耳挠腮，一档档查看费用。

　　费用越高，司机接单越快，飞行器越昂贵，服务越好，速度越快。
　　中间两项她不在意，但接单快和速度快很重要，神言看了眼费用最高档。
　　我靠！将近五千星币，很贵诶。
　　有点肉痛，不太舍得，但都火烧眉毛了，没办法。
　　神言只能闭上眼，忍痛发送紧急呼叫——“我急用飞的！”
　　不出两秒，提示音响起，显示邻近有飞的司机接单，显示预计两分钟内抵达。
　　行吧，效率确实高，短暂原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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