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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沉香(完)
“找我干什么?”
崔九夷正撑着伞拾级而上,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他许久没出门了,许是昨天见了阳光,今日忽地也有点待不住了。
却没料到,真的会遇见她。
她挺拔俊秀的身姿掩映于林叶间,看不清神色,但语气不怎么友善。
是谁?
他走近了几步,皱着眉看去,不禁产生了和归澜相同的疑问。
邹奉均这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找她做什么?
原本邹奉均突然招惹御沧门就在计划之外,好在最后顺利解决,孙叔的客栈也慢慢恢复了经营。至于他与邹奉均的另一重合作……
即便他需要一个修士不被怀疑地进入崔家,那也是他和归澜之间的事,邹奉均没道理插手。
崔九夷眉头深深皱起。
邹奉均语气如常:“若你未出现,我师弟本该是这一届的魁首……”
“你来挑衅?”
“当然不是,”邹奉均微笑回道,“我师弟他热爱切磋,同阶内又难逢敌手,若能与你一战想必会兴奋至极。他碰到这样的糟心事,作为师兄,在下厚颜想替他邀你一战。”
邹奉均很少说这么多话,笑得这么和善,崔九夷认定他是又想把归澜掺和进什么阴谋里,归澜还年轻,不一定清楚他是多么阴险的人。
他该去提醒她。
“支献裘?我听说过,不过你也不用扯这大旗,叽叽歪歪。”
他一愣。
归澜抱胸凝视着眼前的人,“青云山的事瞒不了多久,无论是磨刀石还是垫脚石,我都没兴趣做。”
说完,她又嗤笑一声,撂下最后一句话便离开了。
“想拿我作筏子,不怕把你那好师弟淹死。”
邹奉均站在原地,崔九夷心中虽然乱糟糟的,但也紧紧盯着他。
邹奉均元婴巅峰,归澜能越阶胜过元婴初期的人已是超越常识,如果邹奉均恼羞成怒……虽然可能性不高,但,他也要看着点。
“哈。”
邹奉均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
崔九夷皱了下眉,看着他离开,抿了抿唇。
他继续沿着石阶往上走,脚步却迟缓了许多。
他心里有点乱。
单论长相与气质,崔九夷本以为归澜是那种温和疏离也不乏善良的人,先前的接触中,他更多看到的也是她与同门朋友的情谊。
他需要一把刀。
一把足够锋利、足够有分量、能够为他所用的刀。
原本,她无疑是很合适的人选。
**
和邹奉均的合作既是迫不得已,也是各取所需。
萧剑一事他只是以防万一的后手,另一桩合作才是大头。
邹奉均想要青云山对曳天城乃至寒州绝对掌控,他则需要一把能拖整个崔家下地狱的刀。
为此,无论是性命还是道德,他都可以舍弃。
直到正式初见,年轻的未来魁首毫不犹豫地离去,他有些慌不择路了。
他自我鞭笞般审视着镜中的自己。
是真的为了计划吗?
还是那颗沉寂已久的心想找到新的活路?抑或渴望着温暖地贴着另一颗心死去?
都一样。他这样想着,拿起妆奁中的脂粉。
他要吸引她的目光,吸引她的兴趣,让她如同飞蛾扑向他这团死火。
可第二天,随手攀折的绛仙像是火一样烧灼他的手心,他在与她对视的一瞬落荒而逃。
归澜,她还年轻。
那么年轻,那么耀眼,就像是……从前的他。
血腥罪孽的庭院,还要再填入一条年轻的生命吗?
……他如崔世林说的一样软弱无能。在见到归澜锋芒毕露甚至有些狂妄的一面后,他反而莫名松了口气。
她不是一把刀,而是一柄双面刃的剑。
他握不住。再等等吧。
他这样想着,走到亭子前,收起伞,才发现亭中竟已有人。
森森绿影下,六角窄亭中,那个年轻耀眼的金丹天才坐在石桌前,手中把玩着一朵鲜艳依旧的红梅,原本清透的眼眸蒙在幽深的影中,看不分明却动人心魄。
他险些后退一步,但很快便稳住了姿态,重新打起伞,转身便要离去。
不要看,不要想,不要和她对话。
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可惜她似乎不这么想。
“灵华尊者,不觉得现在才保持距离太晚了吗?”
不,不晚,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充耳不闻,继续向下走。
直到狭窄视野内突然出现了一截浅紫色的衣摆,他不过略顿了步子,她便把他的伞抬起来了。
她突然探近,崔九夷瞳孔紧缩,往后仰头。
她仔细看了看,而后又了然道,“你身体不好,昨天果然敷了粉,还抹了唇脂?”
崔九夷心跳如擂鼓,往后退了几步。
他压了下眉,那精致如画的眉眼便添了几分威严,如一位大乘尊者该有的模样。
他冷声道,“小友,自重。”
她也没往前,只是目光灼人地看着他,问:“自重?不是灵华尊者先邀请我的吗?”
“赏花是风雅之事,如今花已谢了。”他低下伞,握着伞的指尖捏得泛白,正准备动用灵力缩地成寸回崔府。
她的声音又幽幽传来。
“灵华尊者本源有损,走回去就是了,我又不会吃了您。”
……
“灵虚剑君说你顽劣,我还当他是客套,呵。”
崔九夷撂下这句话消失在她面前。
她这不是好心提醒吗?她怎么顽劣了?!
“哼。”
反正她迟早要去一趟,到时候还不是要她出手。
也不知道这大乘期怎么混得这么惨的,“气”柔柔弱弱,她蹲在那的时候差点都没发现。
怪不得把牵机阵交出去也要找人过去。
**
太微大会庆典和展示性质更强,参比机会只有一次,参赛者多是年轻一代的元婴以下的英才,元婴期作为大宗门的中间一代,起到的主要是一个表演展示的作用。
归澜十七岁结丹,如今已经金丹高阶,她都怕太微大会再不举行她就要元婴了。
但连元婴期的乌枚和袭青都打不过她,同阶修士也没人是她的对手,除了几个有些意思的,基本都很迅速地结束了。
可惜那支献裘没法来打,她对这位出名更早的剑修天才其实还是有点兴趣的,如果他真想找她打,没有邹奉均那个八百个心眼子的人搅和,那她也很乐意和他比试一下。
决赛在即,但结果早已没有悬念,实在忍不了那群人的念叨和关心,归澜决定找点事做。
她打开窗,看了看不错的天色,展开神识向上探,确认那个亭子没人后,她便准备下山。
推开门没走几步。
“去哪?”
神出鬼没的师勉鬼一样出现在她身后。
“找崔九夷。”所幸她已经习惯了,而且师勉没有刻意遮掩气息。
“那个倒霉的病鬼可不是良配啊。”他像个睡不醒的大白蛇,懒懒盘踞在她的肩膀和头顶。
“良配?你哪只眼看到我是冲着找道侣去的?”归澜把他扯开,他又压到她另一边。
“啊,你那个眼神,”他低低笑了两声,“像是想把他吃掉。”
“……没有吧?”
“啊,那就是想把他弄哭?因为我以前会那样看你。”
“……”
归澜浅薄的师徒感情已经无法支撑她继续忍受他的骚扰,立刻从他的压制下钻出来了。
“哎。”
他身子歪了下又慢悠悠稳住,长长叹了口气,“阿澜啊,趁为师还在人世,能多给你掌掌眼也是好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掌眼,你自己就是个多少年的老光棍,白瞎了这张脸。
“飞升让你说的和去死似的,不想飞升让我飞。”
“这我实在也是有心无力啊,好啦走吧,记得回家吃饭。”师勉挥了挥手。
归澜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几步跳下了山。
到了地方,她沿着高墙走了一段。
崔九夷名为家主,却只能管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甚至还要和邹奉均合作,必然深受桎梏。
书中把牵机阵说的神乎其神,她原本还不信,见了崔九夷后,她便以为是牵机阵制住了他。
可又说这牵机阵快废了,看来这崔家还有别的事。
能困住这个200岁便化神的绝世天才,该是何等的神通?这不比牵机阵还有意思?
她必然不能错过。
看崔九夷上次光明正大邀请她,这院子内应该还是安全的。
她大喇喇地跳上墙,又看见了满园灼灼红梅。
崔九夷还说花谢了,她就知道,这不是开得很好嘛。
真要往下跳,她才发现这院子的怪异之处。
无处下脚,根本一点路都没有,除了屋子全是梅树。
说起来,上次都没注意,种的这么密集,树却长得这么好?尤其是,靠近屋子的地方……
她皱了皱眉,勉强在窗下找了处空。
窗斜斜支着,她一抬头,便见半透的晨光落在那几近梦幻的面容上。
血色浅淡的肌肤和唇被晕染上淡淡暖光,近黑的深蓝眼珠也透着光,呈现出冰凌般的潋滟,那股阴郁暮气被驱走后,他的容貌呈现出一种矜贵到近乎光辉的美感。
所以……在他年少轻狂,美貌显耀于世的时候,究竟是何等的容光?
归澜难以遏制地想着这个问题。
水沉香带着些许冷意,如雨后的青石,隔开暖烈得让人窒息的梅香。
让人清明,又让人沉醉。
百川说的没错,确实好闻。
归澜眨了眨眼。
他直直地看着她,神色不明。
“谁!哪来的小贼!”小厮扯着嗓子喊,愣是没踏进这个庭院一步。
相同的台词说两遍就会有点滑稽。
崔九夷沉眉敛目,顶着归澜专注的目光,一言不发。
外面没了声响。
归澜有些遗憾,那小厮也不想进来。
“小友怎么咳咳咳,”没说几个字,崔九夷便丢下待插的梅花,一边咳一边捂着唇,微微颤抖的手指带到了几个瓶瓶罐罐依然没找到想找的东西。
血色从苍白指缝中溢出,如绛仙梅点点盛开在洁白的画卷上。
归澜回神,疑惑他怎么不放个清洁术,同时往他桌子上丢了个帕子。
他却像是突然想起自己还有灵力,清理了手口的血迹,没有碰那个锦帕。
“来赏梅啊,不是你请我来的吗?”她打开窗户,撑坐上窗台,指了指他衣襟处遗落的“梅花”,真诚地笑了笑,“确实好看。”
花枝旁,细长晶莹的冰瓶反射明亮如星的光芒。
滴答。
一滴水落在桌面。
一双比过去更加苍白,几近玉质的手轻轻落在瓶身,完全固定住它的形态后,将一枝秾艳的梅轻轻放了进去。
崔九夷邀赏般将侧开身,微笑着看向归澜。
归澜眉头紧锁:“我给灵华尊者权限,可不是让您方便死在我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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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崔:都让你别来了。
小鱼:非要来,想死吗?
写完才发现的奇妙反转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