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刃折竹

　　“陛下亲军在此！逆贼朱瞻圻，还不束手就擒！”
　　如同九天惊雷炸响，震得整个山谷嗡嗡作响！那面迎风猎猎的“靖难”大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叛军的心头！
　　朱瞻圻脸上的从容和冰冷瞬间碎裂，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他猛地转头望向谷口，只见烟尘滚滚，铁蹄如潮，无数精锐骑兵如同钢铁洪流般汹涌而入，当先那员杀气腾腾的老将，正是皇帝麾下最为信赖的靖难老臣，英国公张辅！
　　“不可能！京城已被封锁，陛下重伤……他们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朱瞻圻失声低吼，一贯的镇定荡然无存。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乱了他所有的布局和算计！
　　不仅仅是朱瞻圻，连萧绝和谢清流也愣住了。绝处逢生的狂喜与巨大的困惑交织在一起。陛下不是重伤被困了吗？这支如同神兵天降的亲军从何而来？
　　英国公张辅须发戟张，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场中月白长衫的朱瞻圻，厉声喝道：“朱瞻圻！你勾结瓦剌，构陷忠良，谋逆篡位，罪证确凿！陛下早已洞察尔等奸谋，特命老夫前来擒你！还不伏法！”
　　他话音未落，麾下骑兵已如虎入羊群，向着那些黑衣武士发起了狂暴的冲锋！这些黑衣武士虽是朱瞻圻精心培养的死士，但面对人数占优、装备精良、士气如虹的正规铁骑，瞬间便被冲得七零八落，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响成一片！
　　沈墨和他带来的几名黑衣骑士见势不妙，试图抵抗，却被几名骑兵重点照顾，刀光闪过，顷刻间便身首异处！沈墨临死前望向朱瞻圻的眼神，充满了不甘和恐惧。
　　形势瞬间逆转！
　　朱瞻圻面色铁青，他知道大势已去。但他不甘心！多年的隐忍，精心的谋划，难道就要功亏一篑？！
　　他猛地将目光投向被萧绝护在身后的谢清流，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厉色！就算失败，他也要拉上垫背的，尤其是这个掌握着他身世最大秘密的谢清流！
　　“杀了谢清流！”朱瞻圻对身边仅剩的几名心腹死士嘶声命令，自己则拔出腰间佩剑，竟亲自冲向萧绝！他要缠住这个最强的战力，为手下创造机会！
　　那几名死士悍不畏死，如同扑火的飞蛾，绕过战团，直扑谢清流！
　　“清流小心！”萧绝目眦欲裂，想要回身救援，却被朱瞻圻不要命般的剑招死死缠住！朱瞻圻武功本就不弱，此刻拼死相搏，竟一时让身受重伤的萧绝无法脱身！
　　眼看一名死士的刀锋就要触及谢清流的脖颈！
　　谢清流手握箭矢，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却依旧挺直了脊梁，准备做最后的挣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支羽箭如同长了眼睛般，从乱军之中破空而来，精准无比地射穿了那名死士的咽喉！死士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瞪大眼睛，轰然倒地！
　　谢清流惊魂未定，望向箭矢来处。
　　只见乱军之中，一员年轻小将正缓缓收起铁胎弓，目光冷冽地扫过战场，最终与谢清流的视线有一瞬间的交汇。那小将面容陌生，但眼神却让谢清流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
　　是友非敌！
　　萧绝见谢清流暂时无恙，心中稍定，怒吼一声，不顾身后箭伤剧痛，刀势骤然变得狂暴无比，如同狂风暴雨般向朱瞻圻倾泻而去！他心中积压的怒火、仇恨、以及对谢清流安危的极度担忧，在此刻尽数爆发！
　　朱瞻圻本就心慌意乱，如何抵挡得住萧绝这搏命般的打法？不过数招，便被萧绝一刀震飞了手中长剑，随即一脚狠狠踹在胸口！
　　“噗——”朱瞻圻口喷鲜血，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却被几名冲上来的亲军士兵死死按住，捆缚起来。
　　“萧绝！”谢清流踉跄着冲到萧绝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萧绝后背插着的箭矢触目惊心，鲜血几乎染红了他整个后背，脸色苍白如金纸，全靠意志支撑。
　　“没事了……”萧绝看着他，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声音微弱，随即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向前栽倒。
　　“萧绝！”谢清流惊呼，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两人一同跌坐在地。
　　英国公张辅此时已指挥士兵肃清了残敌，大步走了过来。他看着相拥倒地的两人，尤其是萧绝背上那两支箭矢，眉头紧锁，立刻喝道：“军医！快！”
　　随军的医官迅速上前，小心地为萧绝检查伤势，处理伤口。
　　张辅这才将目光投向谢清流，神色复杂，抱拳道：“谢太傅，受苦了。”
　　谢清流强撑着精神，摇了摇头：“英国公，京城……陛下他……”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张辅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陛下确实受了箭伤，但并非传言中那般危重。太子与安郡王作乱之初，陛下便已有所察觉，只是为引蛇出洞，才佯装重伤，暗中调遣我等旧部，布局反击。京城之围已解，太子……已伏诛，安郡王在逃。”
　　原来如此！一切竟是陛下的将计就计！谢清流心中恍然，随即又涌起更大的悲凉。太子伏诛……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多亏了太傅与萧指挥使舍生忘死，保住了建文遗诏，揭露了朱瞻圻等人的狼子野心，才让陛下得以顺利平叛。”张辅语气中带着一丝敬意，目光落在昏迷的萧绝身上，更是复杂难明。萧绝的身份，他显然心知肚明。
　　这时，那名射箭相助的年轻小将走了过来，对张辅行礼道：“国公，逆贼朱瞻圻已被擒获，如何处置？”
　　谢清流抬头看向那小将，越看越觉得那眉眼熟悉。
　　小将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对他微微颔首，随即伸手，在耳后轻轻一揭——竟扯下了一张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俊朗却带着风霜之色的年轻脸庞。
　　“世子殿下？！”谢清流失声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人，竟是早已“葬身”西山火海的朱瞻圻？！不，不对！是那个真正的、在金銮殿上与他论政、在西山为他们引开追兵的朱瞻圻！
　　朱瞻圻（真）看着谢清流震惊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而释然的笑容：“竹隐兄，别来无恙。”他又看向昏迷的萧绝，眼神复杂，“萧指挥使……他没事吧？”
　　“你……你没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清流脑中一片混乱。
　　朱瞻圻（真）叹了口气：“西山那日，我确实是真心助你们引开追兵。但我并未死，而是被陛下暗中派出的影卫所救。之后，我便奉命潜伏，暗中调查朱瞻圻（假）及其同党，并伺机接应你们。今日之事，亦是陛下与英国公早已定下的计策，只为将这伙逆贼一网打尽。”
　　他看向被捆缚在一旁、面如死灰的假朱瞻圻，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和厌恶：“此人乃瓦剌细作与宫中女官所生，自幼被掉包，潜伏在我大明多年，其心可诛！”
　　真相竟是如此骇人听闻！谢清流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这个局，布得实在太深，太可怕了！
　　张辅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需尽快护送萧指挥使和谢太傅回京疗伤。其余事宜，回京再议。”
　　军医已为萧绝做了紧急处理，但箭矢入体太深，需尽快手术取出。士兵们小心地将萧绝抬起，安置在担架上。
　　谢清流挣扎着起身，紧紧跟在担架旁，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萧绝苍白昏迷的脸。
　　山谷中的厮杀已然平息，血腥气弥漫。真朱瞻圻协助张辅清理战场，押解俘虏。
　　一场惊天阴谋，似乎就此落下帷幕。
　　但谢清流看着昏迷的萧绝，心中却并无太多轻松。京城的波诡云谲真的结束了吗？陛下对萧绝的身份会如何处置？他们之间那超越生死、却未曾言明的情愫，又将何去何从？
　　回京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而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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