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夜雨

　　慈王听到杜娘的名字这才真正有所动作，语言之中夹杂着真诚，说道：“当然，我怎么可能会杜撰一个情人呢？”

　　明苡负手而立，腰间的玉佩像一条青蛇爬在红色的官服上，锐利的眼神看着慈王，冷冰冰的说道：“杜娘既然是宜州人，殿下你从未离开上京，是何时见到她的？”

　　慈王面对明苡的质问波澜不惊，仍然端坐着，发丝被风轻轻吹起，像是勾起了往事。慈王虽被赐了封号，却仍在皇宫居住，宫外的居所空了不知多久，女帝常常派人来催，可他就是不愿，宫里人都说慈王殿下是个享福的。

　　宫殿之内，丫鬟都被遣散，只剩明苡慈王二人，偌大的宫殿静的离奇。

　　明苡静静等待慈王说出真相，不着急的抿了口茶。

　　半晌，慈王缓缓开口：“我十七岁那年。”

　　“哦？”明苡不自觉挑眉，眉眼被隐藏在阴影之下，这些日子以来，她被这三个人耍的团团转。思来想去，她若想把一切都弄清楚，似乎比她想的还要简单。

　　“十七岁那年，陛下派我……”慈王又开始忆往昔，他满脸幸福的回忆着，似乎每回忆一次，便能再见杜娘一次，弥补那些他认为的过错。

　　“殿下准备骗自己到什么时候呢？”明苡掏出一个本子，里面记录了慈王这些年做的所有事情，递给慈王，随后冷冰冰地说道：“这些年，你连皇宫都未曾离开，更别提去过什么宜州！”

　　明苡的话一棍敲在了慈王头上，敲碎了他的幻想，也敲碎了他最后的希望。

　　他并不痛苦，相反平静的说：“明苡，你什么意思？”

　　“殿下，醒醒吧。”

　　慈王闭上了双眼，再睁眼之时，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模样，他亲眼再一次看见了年轻的杜娘。

　　他伸出手试图触碰，却被一盏热茶吓退了，紧接着是杜娘崩溃大哭的声音响起：“滚来！谁让你来的，你怎么不去死！”

　　慈王又一次想起了那天，如若不是他抢夺杜娘，怎么酿成大错，他后悔了。于是开口说道：“杜娘，我让人送了些药来，还请了郎中。就算不让我进去，也让郎中进去可好？我知道你恨我，不能原谅我，就连我自己也不能。”

　　屋内并未传来声音，慈王接着又说：“我就要回京了，杜娘，我想我是时候该放手了。细细想开，这些年竟没能让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这些银子是给你的补偿。我走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们父女俩，就去找许责安，他会护着你们。”

　　门被人推开，杜娘迎郎中进门，连一个眼神都未留给慈王。

　　慈王于门外静候，不多时，杜娘再次走到门外，撑着伞在门外静静等候。

　　雨越来越大，门外的水沟积满了水，慈王虽在雨中站立，却未能感受到雨水，这真是奇怪。慈王疑惑之时，大雨中之中走来一个身穿蓑衣的男人，杜娘老远就看见男人，撑着伞朝男人跑去。

　　慈王能够清楚的听到，杜娘说：“环郎，今日怎回的这么晚？”

　　男人默默接过伞，不自觉的将伞偏向杜娘，低沉的声音响起：“嗯，今日有大客户，回来的晚些。爹，今日还好吗？”

　　“好着呢。”二人像没看见慈王一般路过进了屋。紧接着，屋内传来瓷碗碎裂的声音，随后便是老爷子震怒的声音：“出去！都出去！谁让他来的！杜娘，你真是糊涂啊，我就算是死也不要他的东西！”

　　“爹……”

　　男人被赶了出来，却在此时突然转身看着慈王。慈王瞪大了双眼，这个环郎不是他，与他全然不似，甚至男人脸上还有一道很长的疤痕。

　　雨停了。

　　轰隆一声，闷雷滚滚，慈王看到了看书的明苡，闭上眼睛，细细思考了一会，说道：“世子，我是何时晕倒的？”

　　明苡见他醒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慈王身边回答他，说道：“有一会了。殿下可是想到了什么？”

　　“你……早就知道？”

　　明苡点头，说道：“陈涯告诉我你中了青烟绿，出了幻觉。”

　　“幻觉吗？”慈王说完这句话，突然大笑了起来，看着明苡讽刺一般的说道：“倘若我没出现幻觉呢？杜娘真的存在，只是她的环郎不是我。”

　　这出乎明苡的意料，她虽然猜杜娘可能不存在，但谁知道这慈王如梦一般的幻觉，主角环郎竟不是他，这多少让人有些唏嘘。“这倒是没想到。”

　　慈王流下几滴泪，看着眼前冷漠的女人说道：“聪明如世子，真正的环郎和杜娘是谁想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明苡点头，说道：“我先前只是猜测，到如今才明了，只是殿下，这世间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

　　慈王默默闭上了眼睛，是啊，有些事强求不来。这么多年躲在皇宫不愿承认，到如今算起来，他愧于君子之名，愧于慈王名号，甚至愧于被他杀害的人，可他不悔。这有什么好后悔的，他不过是爱上了一个性子比较烈的女人。

　　明苡得到了答案，准备告辞之际，门外传来春来女官的声音，“世子殿下，不好了。”

　　“怎么了？”明苡皱眉看着春来，她这般着急的模样定是出了什么事。

　　“午安县主自尽了。”

　　明苡惊讶出声：“什么！她怎么会自尽呢？”

　　明苡转身出了宫门，去了大理寺。一进门，宁云着急赶来对明苡说道：“大人，九方不言得知县主的死讯，正在牢房吵着要寻死呢。”说罢，又从他那小斜挎包里掏出一封信，说道：“这是他们在县主身上找到的东西，还请您过目。”

　　明苡从宁云手中接过那封信，打开细细看了一眼，便准备去地牢。边走边问宁云：“陈涯和青瑶呢？”

　　“关着呢。”

　　明苡到了地牢，打开九方不言的牢门。短短几天，他就瘦的没了人样。如今听闻县主自尽的消息，精神更是遭受折磨，看见明苡进来也是蔫蔫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死去。

　　明苡命人把信递给九方不言，说道：“她留给你的，看看吧。”

　　九方不言颤抖着打开那封信，

　　敬致环郎：

　　环郎，就让我这样最后唤你一次。这些年来，辛苦你了。我是个不幸的人，但有你我比旁人都要幸福许多，只是环郎，就这一次，我不愿再让你替我受罪了。环郎，你可知，这些年来，我日日不敢闭眼，那些亡去的少女终是来寻我，我太害怕了。对不起，环郎，我本该就该死，只是连累了你。你总问我是否真的爱你，弥留之际，我也终于能说出实话了，我爱你，从始至终只爱你一人。我从未将你当成他人的替身，对不起，让你误会了这些年。

　　倘若世子能看见这封信，请你一定告诉她，此时因我而起，和你毫无干系。所有的过错由我一人承担足矣，我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些死去的少女，我深知我的过错，早早让人送去钱财给那些少女的家人，只是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

　　九方不言红了眼眶，他的眼泪断了线拼了命的落下，哽咽着说道：“青阳，你好傻啊。有我在，这些本不该找上你的。所有的一切由我来承担就好。”

　　明苡嗤笑一声，冰冷的声音响起，不掺杂一丝感情地说道：“环郎，杜娘，好一出郎情妾意的戏码，只是那些少女是何其无辜的啊。来人，给我严加看管九方不言，别让他死在行刑那天。”

　　“是。”

　　九方不言睁大了双眼，紧紧揣着青阳留给他的那封信，笑出了声。

　　九月底，九方不言被斩，连带着慈王都被降了罪，凡是和少女连环被杀一案有干系的人全都被降罪，该罚的罚，该斩的斩，就连那软香阁都被砸了。

　　明苡又一次回到了威远侯府。

　　威远侯似乎早有预感，早早的带着徐夫人躲了起来。偌大的威远侯府只剩下明年一人。

　　明苡回了儿时的住所，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不自觉的又想起了陆秋寒。

　　他此刻正在做什么呢？这么多天不见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她。

　　明苡柱子旁靠着，她记得自己幼时最爱这样，看着绿萝逗她笑，她娘留给她的侍卫飞云则在院子里练剑。她闹着也要成为大侠，却被绿萝制止。

　　她娘走后，她只剩下飞云和绿萝。绿萝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我们小姐将来肯定能成为像夫人一样的大侠！行走江湖，替天行道！”

　　往往这时，飞云就会冷冷的补上一句：“嗯，小小姐是小小侠客。”

　　脚步声越来越近，明苡睁开眼睛，原来刚刚睡着了。

　　明年带着女官走到了明苡身前，明年的声音响起：“她在这里呢。”

　　女官作揖，“见过世子殿下，陛下有旨，江南水患严重，特命武安王为江南钦差，前去调查。”

　　“是，臣接旨。”

　　女官笑着点头，让身后的人将送来的赏赐一并送往武安王府，并对明苡说道：“殿下，江南水患一事事大，有关宜州夷洲的百姓，望您快些动身。”

　　明苡点头说道：“我知道。只是陛下为何会派我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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