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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婉的“关怀”与他的警告
特需病房的日子,像是一潭缓慢流动的死水,浸泡着无边无际的痛苦和孤寂。林晚晚的身体在靶向药和孕激素的双重作用下,如同一艘千疮百孔的破船,在惊涛骇浪中艰难地维持着不沉没。
剧烈的呕吐和蚀骨的疼痛已成为常态,她甚至开始习惯在冷汗和战栗中入睡,又被更尖锐的痛楚惊醒。她的体重持续下降,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宽大的病号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唯有小腹的弧度日渐明显,成为她枯槁身体上唯一显眼的生机。
她几乎与外界断绝了联系,唯一的慰藉是胎心仪里那稳定有力的搏动,和她偷偷准备的、那些小小的婴儿衣物。
这天下午,她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所有力气的呕吐,正虚弱地靠在床头,闭目喘息,试图积攒一点微不足道的体力。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她以为是护士来送药或做检查,勉强睁开眼,声音嘶哑:“请进。”
门开了,但进来的却不是穿着白色制服的身影。
一抹柔和的、精心搭配过的香芋紫色映入眼帘,伴随着一阵清甜优雅的香水味。苏婉婉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粉色百合,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关切,走了进来。
“晚晚!”她的声音温柔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天哪,我才听说你住院了!你怎么病得这么严重?脸色这么差!”
林晚晚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胃部条件反射般地一阵剧烈抽搐,让她差点又吐出来。她看着苏婉婉那张写满“真诚”担忧的脸,看着她手中那束象征着“纯洁”和“探望”的百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比任何病痛都更让她感到冰冷和恶心。
她怎么会来?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是顾夜寒告诉她的?还是……
“婉婉?”林晚晚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啊!”苏婉婉将花放在床头柜上,那浓郁的花香瞬间弥漫开来,刺激着林晚晚本就敏感脆弱的神经,让她一阵反胃。苏婉婉自然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伸出手想要去握林晚晚枯瘦的手,“夜寒他……他最近太忙了,心情也不好,公司里事情一团乱麻,可能顾不上你。我就想着,一定要来看看你,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她的话语听起来情真意切,每一个字却都像精心打磨过的针,精准地刺向林晚晚最痛的地方。
顾夜寒忙,心情不好,顾不上她……却有时间和她苏婉婉诉说?
最好的朋友?林晚晚看着她那双清澈无辜、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只觉得一阵彻骨的悲凉和荒谬。就是这个“最好的朋友”,偷走了她最珍贵的过去,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深情,如今还要来到她的病床前,扮演着关怀备至的戏码?
林晚晚下意识地缩回了手,避开了她的触碰。
苏婉婉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委屈和受伤,但很快又被更浓的担忧覆盖:“晚晚,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因为夜寒他……我知道,他有时候是关心则乱,对我可能多照顾了一些,但那都是因为小时候的情分,他怕我受委屈,没有别的意思,你真的不要多想……”
她句句都在为顾夜寒“解释”,字字都在强调他们之间“特殊”的“情分”,如同最温柔的刀,凌迟着林晚晚的心。
林晚晚死死咬着下唇,才能忍住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和嘶吼。告诉她,那个“小时候的情分”是偷来的!告诉她,顾夜寒关心则乱的对象应该是她林晚晚!
可是,她不能说。说了,只会被当成疯子,只会让顾夜寒更加厌恶她。她只能偏过头,闭上眼睛,声音疲惫而冰冷:“我累了,想休息。谢谢你来看我,花……请拿走吧,我闻不惯百合的味道。”
这是她所能做出的、最无力的反抗。
苏婉婉看着她拒人千里的样子,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和得意,但表面上却更加忧心忡忡:“晚晚,你是不是病的太难受了?脾气都变了……没关系,我理解。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她站起身,体贴地帮她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却让林晚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走到门口,苏婉婉又停下脚步,回过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天真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对了晚晚,你这次病的这么重,医生有没有说到底是什么原因啊?夜寒他好像很担心,但又不好多问,怕影响你休息……听说很棘手?”
林晚晚的心猛地一沉!她是在打探她的病情?是顾夜寒让她来的?还是她自己……
她猛地睁开眼,看向苏婉婉。苏婉婉的眼神依旧纯净关切,看不出任何破绽。
“只是……严重的妊娠期胃炎,需要静养。”林晚晚艰难地吐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哦,这样啊……”苏婉婉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失望,她笑了笑,“那你就好好静养,千万别胡思乱想。夜寒那边……我会帮你劝劝他,让他多来看看你的。毕竟,你是他的妻子啊。”
说完,她这才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那束百合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浓郁香气。
林晚晚猛地趴在床边,再次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生理性地涌出。苏婉婉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像是最恶毒的诅咒,加剧着她的痛苦和绝望。
她来看她,根本不是出于关心,而是炫耀,是试探,是确保她这个“绊脚石”依旧病弱不堪、毫无威胁!
而就在林晚晚被苏婉婉的“探望”折磨得心神俱疲、痛苦不堪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顾夜寒。
她的心下意识地一紧,颤抖着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关心,而是顾夜寒冰冷彻骨、带着毫不掩饰警告意味的声音,显然,他已经从苏婉婉那里得到了“汇报”。
“林晚晚,”他的声音里淬着寒冰,“婉婉好心去看你,你就是那种态度?病了一场,连基本的教养和礼貌都病没了?”
林晚晚的心脏像是被瞬间冻结,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他打来电话,不是为了询问她的病情,而是为了兴师问罪,为了替苏婉婉出头。
“我告诉你,”他的声音更加冷厉,带着十足的厌烦和警告,“安分养你的病,别再耍性子,更别把情绪发泄在无关的人身上!婉婉心思单纯善良,不是你去揣测和针对的对象!听明白了吗?”
“如果我再听到你给她脸色看,或者用你的病来烦她,”他顿了顿,语气里的威胁几乎要溢出话筒,“别怪我不顾最后的情面。”
最后的情面?他们之间,何曾有过情面?
林晚晚握着手机,手指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扭曲、崩塌,只剩下他冰冷警告的话语,在耳边反复回荡,将她最后一丝生机都彻底碾碎。
电话被挂断了,忙音嘟嘟作响。
林晚晚依旧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彻底失去生气的石像。
窗外阳光正好,却照不进她冰冷死寂的心底。
苏婉婉的“关怀”,和他的警告,像两支最毒的箭,前后洞穿了了她早已残破不堪的灵魂。
她缓缓地、缓缓地蜷缩起来,将脸埋进冰冷的被子深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哀,莫大于心死。
原来心死之后,连痛苦,都会变得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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