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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陆峥忽然放缓了语气,声音沉得像庙里的古钟,“我欠你的,欠沈家的,我自己会还。你别把自己搭进来,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自己说了算。” 沈知渊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转过头,琉璃色的眸子里盛着月光,也盛着不容置疑的执拗,“陆峥,你以为你逃得掉?从你把那枚令牌塞给我的时候,你就已经把我扯进来了。”
他顿了顿,指尖微微发颤,却还是逼着自己把话说出口:“我等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跟我算‘欠不欠’,是想让你知道,沈家的路,我想跟你一起走。海上的航线,我也想跟你一起开。”
陆峥愣住了,他看着沈知渊苍白却坚定的脸,看着那双总是带着冷意的眼睛里,此刻满是自己的影子,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他这辈子,从锦衣玉食的易家少爷,到矿场里苟延残喘的囚徒,见多了算计和背叛,从未有人跟他说过 “一起走”。
他张了张嘴,想骂句 “你疯了”,想把沈知渊推开,说自己是个灾星,会连累他。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极轻的叹息。他伸出手,粗糙的指腹轻轻碰了碰沈知渊泛红的耳尖,像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
“冷不冷?” 陆峥的声音也软了,带着点笨拙的温柔,“这破庙漏风,我带你找个暖和点的地方。”
沈知渊没躲,任由他的指尖留在自己耳尖,那点粗粝的触感,却让他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他轻轻 “嗯” 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撒娇。
陆峥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把沈知渊从轮椅上抱起来。怀里的人很轻,腰细得仿佛一掐就断,却让他觉得满心都是沉甸甸的安稳。他低头,看着沈知渊靠在自己胸口的发顶,声音低低的:“沈知渊,你可别后悔。”
沈知渊把脸埋在陆峥的衣襟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嘴角悄悄勾了起来:“后悔?我沈知渊这辈子,还没学会这两个字。”
月光下,陆峥抱着沈知渊,一步一步走出破庙。冷风依旧在吹,可两人的影子却紧紧贴在一起,再也没有分开。旷野里的风,似乎也温柔了些。
陆峥把他放在草垛上,自己也窝身和他紧紧靠在一起。
沈知渊红脸,“你靠那么近干嘛?”
陆峥蹭了蹭他:“暖和,免得你生病了,就折磨别人。”
沈知渊反驳:“我才没有折磨别人。”
“只折磨我是吗?”陆峥眉开眼笑,这话顶得沈知渊只能转过脸去。
沈知渊耳根滚烫,陆峥胸膛传来的热度几乎要将他灼穿。他想反驳那句“只折磨我”,却又心虚地抿紧了唇——自己那些阴晴不定的脾气,摔碎的杯盏,夜半的铃响,可不都尽数砸在了这人身上?
陆峥见他扭头不语,只露出一段泛红的脖颈,在破庙昏沉的光线下脆弱得像初生的苇秆。他心头发痒,又存心招惹,故意将人往怀里又按了按,下巴蹭着他微凉的发丝,哼笑道:“怎么不说话了?少爷也知道自己理亏?”
“谁理亏!”沈知渊猛地转回头,琉璃似的眸子瞪着他,眼尾却染着薄红,像是被气着了,又像是别的什么,“是你自己……以下犯上,毫无规矩!”
“规矩?”陆峥低笑,气息喷在他耳廓,“少爷,在这破庙里,只有冻死鬼和饿死鬼,可没什么少爷和奴才。”他手臂环得更紧,声音沉了下去,带着点儿认真的戏谑,“再说,我若真讲规矩,当初就该任你摔碎第三十二只杯子,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哪还有后来这些……”
还有后来这些纠缠不清,这些险死还生,这些……此刻拥在一起的暖意。
沈知渊哑口无言。他想起初遇时陆峥顶着满脸茶叶沫子,目光却像淬了火的刀锋,直刺他死水般的世界。是啊,若他当初真按“规矩”来,自己此刻或许还在那沉香的囚笼里,对着四角的天空发泄无用的怨恨。
破庙外风声渐歇,偶有寒鸦掠过的啼鸣。草垛窸窣,两人挤在一处,体温交织,竟真觉出几分令人困倦的暖意来。
沈知渊紧绷的脊背慢慢松弛下来,他拆开了自己的发冠,任自己的长发落下,几乎是无声地,将身体的重量更多地交付给身后坚实的依靠。他闭上眼,能听到陆峥稳健的心跳,一声声,敲在寂静的夜里,也敲在他心上。
陆峥察觉到他细微的妥协,嘴角无声地勾了勾。他没再说话,只将盖在两人身上的旧衣又往上拽了拽,连沈知渊微凉的指尖也仔细掩好。
半晌,沈知渊极轻地开口,声音闷在陆峥的衣襟里:“……那令牌,我真就收了。”
陆峥“嗯”了一声,并不意外。
“沈家的海运,我会做下去。”沈知渊继续道,语气渐渐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沈家.......不过,你不准走,得上我这条贼船。”
陆峥低头,只能看见他乌黑的发顶。他自然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埋怨他独自去殴打皇帝的莽撞,却也划下了线:这条船,沈知渊上了,但他陆峥也得在。
“贼船?”陆峥嗤笑,带着点惯有的狂妄,“少爷?”他顿了顿,手臂收紧,将怀里的人圈禁在自己的领地里,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承诺的沉缓,“以前三两银子一个月呢,如今我再去,可不能不给我。”
沈知渊没应声,嘴角却极轻微地弯了一下,转瞬即逝。
他知道,这已是这莽夫能说出的,最接近“承诺”的话了。前途未卜,恩怨如山,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可这一刻在这破败的城隍庙里,靠着彼此的体温抵御严寒,有些东西心照不宣,沈知渊知道,陆铮这辈子算是,栽在自己这里了。不枉费自己穷尽心血,非要留住他。
“冷。”沈知渊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像是抱怨,又像是单纯的陈述。
陆峥闻言,立刻将他整个人更密实地拥住,手掌在他臂膀上用力搓了搓,试图摩擦生热:“这样好些没?等回去让你好好泡个热水澡。”
沈知渊没拒绝,甚至悄悄往那热源处又贴紧了些许。
陆峥掌心的热度透过衣料渗进来,熨得沈知渊臂膀发暖,连带着心里那点因前路不明而起的寒意也散了些。他闭着眼,鼻尖萦绕着陆峥身上混着尘土与皂角的气息,竟比沈府熏惯的沉香更让人安心。
“泡什么澡,” 他闷声反驳,语气却软得没几分力道,“回去还得处理很多事,哪有那闲工夫。” 话是这么说,指尖却悄悄勾住了陆峥粗布衣裳的衣角,像怕这人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
陆峥低头瞥见那截露在外面的指尖,骨节分明,却因常年汤药调养也不见血色。他心头微动,故意逗他:“怎么,少爷还怕我跑了?” 说着就作势要松开手臂。
沈知渊顿时绷紧了身子,攥着衣角的力道不自觉加重,连呼吸都滞了半拍。等了片刻没见人真的离开,才后知后觉自己被耍了,耳尖烧得更厉害,猛地抬手推他:“谁怕你跑!我是怕你冻死在这儿,还得劳烦我让人收尸。”
这推搡的力道轻得像挠痒,陆峥顺势抓住他的手腕,指腹摩挲过那微凉的皮肤,笑出声:“行,不跑。等处理完徐之芳那档子事,我陪你去码头看船。你不是要开海运么,我帮你盯着那些船夫,省得他们偷奸耍滑。”
沈知渊的手腕被他攥着,那粗糙的触感让他有些不自在,却没抽回手。他偏过头,避开陆峥的目光,望着庙外沉沉的夜色,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懂什么海运。”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这人愿意留下,愿意陪他做这些危险的事,比什么都强。
陆峥也不辩解,只握着他的手腕轻轻晃了晃,像哄小孩似的:“不懂可以学啊。少爷这么聪明,教我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话听得沈知渊心头一跳,想起从前教陆峥认账册时,这人总爱凑得极近,呼吸喷在他颈间,害得他连账目都念不利索。他猛地抽回手,语气也硬了几分:“谁要教你!自己不会看?”
陆峥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眼底的笑意更浓,却没再逗他,只重新将人揽进怀里,声音沉了下去:“夜里凉,睡会儿吧。有我在,没人敢来扰你。”
沈知渊没再说话,却悄悄调整了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陆峥的胸膛宽阔又温暖,像一座安稳的山,将他妥帖地护在怀里。困意渐渐袭来,他眼皮越来越重,恍惚间竟觉得,哪怕一辈子待在这破庙里,只要身边有这人,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渊被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陆峥正小心翼翼地往他身上盖带着体温的草絮,动作轻得怕吵醒他。
“醒了?” 陆峥察觉到他的动静,低头看他,眼底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天快亮了,该回去了。”
沈知渊点点头,刚要起身,却被陆峥一把抱了起来。他下意识搂住陆峥的脖子,鼻尖几乎要碰到这人的下巴,能清晰看到他下颌上冒出的青黑胡茬。
“放我下来。” 沈知渊有些慌乱,挣扎着要下来。
陆峥却抱得更紧,脚步没停:“少爷,别折腾。” 他低头,热气喷在沈知渊脸上,“再说,抱你我乐意,旁人管不着。”他顺手抄起沈知渊的发冠,快步走出去。
沈知渊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能任由他抱着走出破庙。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晨雾弥漫,将旷野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陆峥的脚步声沉稳,抱着他一步步往前走,仿佛要带着他穿过这迷雾,走向一个全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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