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刚在厨房开了火，就听见有人在轻声敲门。南因见去开门，发现古亦然衣帽整齐地站在外面。

　　就有预感料到她会来。

　　“进来吧，亦然姐。”

　　他轻声细语，古亦然立刻明白了另一个人还在睡觉。她跟着南因见去了厨房，看着南因见还在不停忙活。

　　“我打扰到你们了么？”她小声问。

　　“没有。”

　　南因见即刻否定，昨晚的事的确需要给她一个解释。但他左思右想，依然不知道从哪说起，接着倒了杯水给她。

　　古亦然瞧出他进退两难的境地，便随意插了句话。

　　“南风前还没醒？”

　　“嗯，他昨晚回来的时候有点发烧。”

　　“啊？那现在呢？”

　　“现在好多了，不用担心。”

　　古亦然才没担心他，就是还没见过他生病是什么样，是不是还和之前一样欠揍。

　　“那我先走了，等他好些再说吧。”

　　“哎亦然姐。”南因见把她喊住，如果不赶快说清楚，他心里也不是滋味，“昨天……真的给你添麻烦了。”

　　“你也知道啊。”古亦然直勾勾看着他，“我还想问你，那男的找过来也就算了，你们俩怎么也上来了？”

　　“是小姨下去把我们喊上来的，非要让我们给她评理。”

　　“唉。”她无奈摇头，“南因见我知道这件事情跟你们两个没关系，作为你们的朋友我偶尔帮她一下也是应该的，但人不能太过分，我也得站在我的立场为我自己考虑。”

　　“我理解，这段时间总给你添麻烦，我替小姨道歉。”

　　“算了吧，你替她道歉，人家可不一定领你这个情。”

　　“对了，昨天我下楼之后，你们又说什么了么？”

　　“当然说了，还说了很多，不过他们没说什么，基本上都是我在说。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说出去的话通通还了回去。”

　　南因见听后，洗碗的手突然停了下来，身高马大地站在原地，像有什么话，再难开口。

　　“古亦然，有些话点到为止就行了，毕竟她是长辈。”他认真说着，“他们没素质，你总不能和他们一样吧。你作为一个女孩子，行为还是收敛绅士一点比较好。”

　　“那你的意思，我还要去给他们道歉？”

　　古亦然也没想到南因见会这么说，可能在他心里，所有人都得活得中规中矩。

　　南因见没答话，而是转身找了沙发坐下，她知道这人是在责怪她言辞过激。本来没打算跟他解释太多，但这样一说，她非要把他脑子里的哪根筋扭过来。

　　“首先，南因见，绅士不绅士这件事跟我是不是女孩子没有关系，没人规定女孩子就得天天含情脉脉的。你跟我谈素质，我问你我跟那女的谁没有素质在先，我有没有忍耐过有没有包容过，凭什么她可以在我面前随心所欲，而我们只不过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其次不好意思，我就是这样的人，看得惯就看看不惯拉倒。绅士和素养永远只是对于那些本来就是绅士的人体现的，就像尊重也应该是相互的。对于那些不讲道理也没素质的人你让我跟他心平气和拐弯抹角不好意思我做不到。从来没有哪一条法则规定长辈就可以随便扰民骂人。我不妨碍涉事之外的人，但别人骂我我偏要骂回去，不仅骂还要加倍还他。狗咬到我了虽然不能咬回去，但我可以抄棍子把它弄死。咬完人拍拍屁股就想跑？还是它能听得懂人话？你怎么那么大方呢？连她自己都做不到三思而后行，又有什么脸要求别人来迁就她？”

　　可能南因见永远都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古亦然这才觉得他们完全处于两个世界，她也永远无法理解这样的心胸。

　　她也只是为自己澄清，希望能有人站在她的立场上考虑考虑而已。

　　“对不起，是我没能站在你的角度为你考虑，他们确实做得很过分。”

　　古亦然从这道歉中看不出一点诚意。

　　“是我刚话说重了。”她也敷衍道，正要起身离开，好像又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天我见到吴大爷了，他还住在东风镇附近。我向他提起你们，他很高兴。”

　　南因见阴雨绵绵的脸上忽然多出一缕阳光，他有些惊喜地看向她，终于有了笑容“真的吗？你见到他了，他过的还好吗？”

　　“还好。”她也释然了。

　　“想来我们也有很多年没见了。”像是陷入了过去，看起来他们在东风镇的那些日子，很值得留恋。

　　“你们是什么时候搬到这里的？”

　　“爸妈离婚后。”

　　“哦。”

　　她刻意避开这个禁忌的问题，在他简单回答之后也没再多问。

　　可一般人如果提起这段往事，也许会伤感，然而此刻的南因见异常平静，就像在描述一段无关于他们的故事，眼中甚至带着感激。

　　古亦然以为她终结了话题，没想到他自觉地接着说了下去。

　　“其实我们上初中之前，一直住在东风镇，和那里感情很深。后来爸妈离婚，本来他们可以一人领走一个。但风前不愿离开我，我也不想和他分开，我们就真的离家出走，大人们找了好久才肯妥协。但是爸妈谁都不愿意带着两个孩子，我们就被安置在了这里，他们轮流每个月给我们固定生活费和房租，直到我们考上大学。剩下的衣食住行，全靠我们自己打理到今天。”南因见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他怀揣心事看遍了整间屋子，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那正在熟睡人的房间门口，“想来，也有五六年了。”

　　男孩安然倾诉过去，没听出有一丝后悔当初的选择，他相信弟弟也不会后悔。

　　他们只不过是两个离开父爱母爱选择早早长大的孩子，没有同龄人拥有的温暖庇护所，只有两个人相伴相依。

　　古亦然好像理解了他们感情一直这么好的原因。

　　这种从风雨里携手一路走来的人，大概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分开。

　　南因见走到厨房继续做早餐，脱胎换骨一般，动作比原先更加平和。

　　“那这么多年，你把你弟弟照顾的也挺好。”

　　“其实我们俩不存在谁照顾谁。”他背着身纠正她，“如果没有风前，我一个人根本没办法生活下去。他其实性子很好，学习从不让人操心，基本没见他愁眉苦脸过。也就是天天没个正行。”

　　说起弟弟，他脸上总是写满了骄傲，他在他生命里，就像掌心里的一个红苹果。不吃怕坏，吃了肉麻。

　　“我只想让他在这些日子里，能过得快活些。”

　　这些话古亦然敢保证，南风前绝对没听他哥说过，要不然鸡皮疙瘩会起一身。

　　但做人做到底，她选择替南因见好好守护这个秘密。

　　“对了亦然姐。”严肃的气氛过后，南因见忽然想起了更为重要的事情，“我们不是升高三了吗，学习很紧张，所以下周末我们班几个人在惠名苑组织了一次同学聚餐，大家一起放松一下。你也来吧。”

　　这份邀请倒是听着很诚挚，但古亦然没有兴趣。

　　“你们小孩子聚餐我就不去了，你们又该放不开玩。”

　　“不会的你就放心吧，您以前在我们学校可是风云人物，你突然一声不吭地走了都没缓过神来，我们几个人都提议把你喊来。正好我们都没在一起像样吃过一顿饭，你的那份钱我们包了，怎样？”南因见描述得有鼻子有眼，就像在跟她谈什么天价的条件。

　　“提议的几个人不包括南风前吧。”古亦然看向那扇紧锁的卧室门，像是又抓了个现行。

　　“你无视他就行，他又不算个人。”

　　虽然南因见卖弟的行为不怎么磊落，但古亦然听了心里还是很舒坦的。

　　“这话我爱听。行吧，那到时候你们喊我。”

　　“好的。”

　　说实话她还是愿意和小孩子们一起的，虽然某些人嘴里吐不出象牙，但他们身上纤尘不染的气质确实令人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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