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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一)
衍肆的意思是,既不能取暖,也不能降火,就这样别动他。
又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渴了......”
她忽然听见呢喃,转头看淮鸦竟然睁开了眼,“你醒了?”
他刚刚就醒了,听见了衍肆的话。
“我听见了,我有点渴......”
赶忙给他递了水,不知道肌肤之下有多灼热,他喝完了一壶的水。
“难受吗?要不要睡过去?”
他摇头,颤抖着手臂挣扎起身,“我想去窗户边坐着,吹会风。”
窗户外,只有黑夜,不见明月。
他很累,靠在木窗旁,努力呼吸着。
“今天,没有月亮啊。”
“其实,我不怕黑,我只是很讨厌,很讨厌待在箱子里,好像待在那里,我就被所有人抛弃了。”
他语速很慢,目光越过窗沿,陷入了回忆。
“他们,都不把我当人看......我不喜欢......”
“我的记忆好短......”他伸出手指,“一、二......不记得了......我刚刚还想起来的,现在忽然就想不起来了......”
他皱着眉,露出不理解的神情。
放下他的手,她安慰:“想不起来,就由它去吧。”
“好吧。”他说完马上闭上了眼,陷入昏睡。
风很轻,只能吹起一些发丝,她也靠在窗沿上,数着夜空里的点点星辰。
数到困意上来了,淮鸦忽然又醒了,好像对自己睡了一阵完全没感觉。
“和我说说你,我在你身边这么久,都不了解你。”他弹了下银铃。
“我吗......似乎,要幸运一些。我幼时,总是有差不多年纪的孩子,来捉弄我。不过那时候,说是欺负更准确些。我已经忘了那会是什么感受了,总之,被排除在外,总是不好受的。后来也习惯了独来独往。”
银铃不响了,他专注地听着。
“没有大人帮你吗?”
缓缓摇头,“那个大人,也不喜欢我。她会鼓动那些孩子们,一起来欺负我。经常,会借口打骂,在孩子们面前羞辱我,还将我锁进她的柜子里。淮鸦,我可以理解你的恐惧。那么小的柜子,只能通过几道缝隙看见外面......”
越过他的肩头,看见房间内的衣柜,她也回忆起了什么,“起初我想不明白,她为何要针对我。后来......”
“后来你想明白了吗?”
轻轻笑了声,“她死前告诉我的,她把孩子们卖出去了,她以为我看见了,知道她的行径,便针对我。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只不过是她心虚而已。”
“那个人,怎么死的?”
平淡望过去,她也伸出手弹了下银铃,笑了声,“我烧死的。整座院落,我都烧了。”
他微微一惊,随后展颜而笑,露出了迷恋的神色。
“真好......后来呢?”
“后来,只能当个小叫花子,到处捡别人不要的东西......”她停顿了,没有再说下去。
“为什么不说了?”他目光迷离,支撑不了多久了。
“故事不能一下子说完,以后我再告诉你。你累了,别再说了。”
“我不累,我还......”话没说完,他便失去了意识。
即使失去意识,他躲在袖子里的一只手还是攥得很紧,眉眼难以放松。
“他没闹,忍了一夜。”
衍肆惊讶看过来,“那我倒是高看一眼。”
“你看,要多久他才不用服用罗沙?”
“要是昨天那种用量,恐怕......要离不开罗沙。”
“为什么?”
他把淮鸦塞回被子里,向她认真解释,“他的身体得先稳定,才能断药。现在罗沙用量太少,毒性不稳定,他的身体好不起来,就断不了药,自然就离不开罗沙。”
“你现在进入死胡同了,他戒不了毒,癔症就会反复发作,改日你要是不在,我们没人制得住他,他要是自己抹了脖子,白费。”
当真是完美的手段啊秦影,也够狠心,让淮鸦离不开毒,她不会放着淮鸦不管,便也离不开梁都。
“要是直接去西渠呢?”
衍肆想了想,觉得不太妥,“太远了,你要是带着他现在出发一个月后也到不了,更别说来回一趟。而且,肯定有人会阻拦你吧?”
“是......”
“要不,你也去吃个毒,骗点药回来。”
她摇头,“馊主意,他不会同时给两颗的。”
衍肆无奈,“那我也没办法了。”
局面僵持住了,到底哪里还能有突破?
“你知道那么多毒药,就没有什么,可以毒攻毒的吗?”
衍肆怪异看了她一眼,“你这也是馊主意,嫌他不够毒吗?我可不敢保证再毒下去,他活不活得了。就算是用毒大家,也不敢轻易以毒攻毒。”
但林英之不死心,“万一呢......你认识谁吗?”
“我谁都不认识,我这一身医术也只是传自自己的母亲。放眼江湖,有名望的毒者也就无花谷的名字叫得上来,但是没人知道他们在哪?哪有什么......”
忽然她按住衍肆行动的手,再次确认,“你说什么?无花谷?无花谷是用毒的?”
“你不是上过离山吗?”
她噎住了,她是上过离山,但是没出去结交过他人,算起来,那会她对钟离家之外的人,都不感兴趣。
“不重要。去了无花谷,就能解毒了吗?”
“我没这么说,只是无花谷也善毒,可能,我是说有可能,他们会有办法。”
一边是受制于人,摆脱不了服毒,一边是冒险寻求新的希望,两边都有风险啊。
她现在摸不透秦影的想法,不知道他会做到什么程度。
“我想想。”她心不在焉,“镜院被监视了,出行得小心一点。”
“监视?麻烦真多。”
她也觉得麻烦,自从知道被监视之后,她连门都很少出。
李不言和及年住在镜院里养伤,府里的人越来越多了,但是她却没能给他们制造一个安全的环境。
叹了口气。
在他还算清醒时,她拉动银铃,“淮鸦,走了。”
她拉动绸缎,让发呆的人走动起来。
绕着府走了几圈后,在后院的温泉旁停下了脚步。
降泽园一事后,有个人,她始终没有见,那人也没有来见她。
而今天,她来了。
穿着普通低调的常服,背着手,身姿挺拔。
“元成姣。”
前面的人转了过来,打量了他们一番,她迟疑一瞬,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你从来都直呼我名,如今亦可。”
元成姣向她踱步而来,对着她的脸奇怪道:“你是不会老还是保养得好?”
“都有吧。”
“那我要向你讨教一下保养心得。”元成姣又看向了淮鸦,拎起绸缎打量片刻。
“你今天,是来翻旧账的吗?”
“你走之前,我说过,你做了什么,我都会给你兜底。你和他人的恩怨我不干涉。今天我来,只是和你叙个旧。”
“但我什么都没准备。”她拉着淮鸦,坐在屋檐下,示意元成姣一同坐下。
“不需要准备什么,我待不了多久。”
她有预感,元成姣不是单纯来找她聊天的,毕竟和她聊天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什么事?”
“大霁,要变天了。”她淡淡道。
“我知道。”
“自古以来,弑君者,都不会有好下场。郭氏的谋逆真相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埋葬一个秘密最好的方式,便是埋葬所有知道秘密的人。”
落叶漂浮在温泉水面,她问:“他想这么做吗?”
“他不想,他也不打算这么做。”元成姣支起一腿转了过来,“倘若真有狡兔死走狗烹的一天,你会如何?”
“报复回去吧。”
“这话说得不果断。”
“我不知道。我只想保护我身边这些人。”
“没想过走吗?”
她也转过去,看着元成姣的双眼,“你是来替他探我口风的吗?”
元成姣大笑了一声,“我只是提醒你,要是有想走的念头,最好趁早。熙王这个人,和你很像,行动力很高,只在乎他在乎的人,对敌人,他是不择手段的。”
“你会帮我吗?”
元成姣摇头,“你们二人的事,我不会插手。我既不会帮你,也不会阻拦你。其实来见你之前,我想过说服你留下,做我的左膀右臂。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和你做朋友,好过做敌人。”
淮鸦坐在一旁等着,等得无聊了,便躺了下来,枕在她腿上。
元成姣的话,听起来像是事不关己,但是话里话外,更像是在暗示林英之走。
让她走,离开梁都。
她的手抚摸在淮鸦脸上,她倒是想走,但是淮鸦的退路在哪?府里的人退路又在哪?
“再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
“有一次,我们夜里遭到突袭,熙王重伤,我去探望的时候正巧听见他在说梦话。猜猜,他在念谁?”
“我吗?”
元成姣眼中闪光,“是你,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要提醒你的是,熙王心里有执念,软硬不吃。和他谈判的时候,妥协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应珣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仰头,长吐一气,“元成姣,你是在告诉我,他和北绒有勾结吗?”
元成姣勾起嘴角,不否认,也不承认。
话不说满,就总有余地。
她拍了拍林英之的肩膀,“两个月之后,会有大事发生。你早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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