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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客惊魂梦
宴中,皇帝诸妃,王公大臣,以及文武百官都已到齐,又候了片刻,才见甄嬛从殿口亮相,看她一身烫金翟凤海棠祥云广袖长衣,每一动作,身上便似金光缭绕。头上树树明钗展开如屏,正中飞凤昂首展翅嵌宝含珠钗,钗口衔落明玉流苏,坠以红宝,恰落在印堂赤火红莲之上,长眉入鬓,眼梢高吊,腮染红霞,口涂檀朱,耳坠明晃晃长串飞燕衔珠。好一副凌厉华贵凤仪,引众人无不侧目。
如今蕴蓉已被封为庄敏夫人,衣饰虽也奢华,但看上去也只是个千娇百媚的深宫贵妇,并无冲天气焰。见淑妃来了,不禁摇着象牙柄的芙蓉团扇冷笑:“果然淑妃尊贵,要等所有人都到场了才姗姗来迟。”
甄嬛只礼节性一笑,便转向玄凌:“臣妾知道今日宫宴要紧,所以不能草率前来,以免妆容不整,失了天朝威仪。”
蕴蓉也不让步:“哟,淑妃这话说的,看来众姐妹来的早,倒全是草率了。赶明儿人人都效法淑妃谨慎,姗姗来迟就是了。”
宠妃斗口,玄凌连忙圆场,“淑妃今日打扮,雍容华贵,很是得宜,落座吧。”
“是。”甄嬛谦谦含笑应了,但转身的当儿,脸色瞬间一阴。
我与玄清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蕴蓉与甄嬛已起嫌隙。只是,以蕴蓉之浅薄外露,断难是甄嬛的对手。不过,总也要斗上一阵子,清河王府或许可保片刻安宁。
放眼宴中,其他人莫不低调自守。端妃向来事不关己,敬妃只会逢迎,安陵容安坐吃酒,贞贵嫔低眉宁和。她如今果然好了,我心中松了口气。忽觉有人注视着自己,举目一瞧,正是滟嫔叶氏,目光冷冷含刺,亦带了两分不屑。
我登时心头大感别扭,却挥之不去。转头看玄清,面对满殿华妆妇人,他只是低首坐着。
甄嬛落了座,蕴蓉犹不甘,起身到玄凌近前,一面为他整饬衣衫,一面柔声唤着表哥,大赞当年四夷来京朝贺天子,纷纷如参拜神人。
玄凌自然受用,搂了庄敏夫人在怀,说她那时不过七八岁。庄敏越发娇羞含俏,自云从那时起,便已将表哥牢记心中……
这般大庭广众之下,秀着恩爱黏腻,难免招人厌憎妒恨。端妃老诚持重,告假身子不爽——退了。敬妃俯身靠向淑妃,口中叨叨,面上不屑,显然是在说蕴蓉的张狂。其他妃嫔有偷着轻啐的,有翻白眼的,也有视若无睹的,譬如陵容。贞贵嫔到底历练尚浅,面上显了怅然之色,淡淡望着。
轻叹了口气,举起面前琥珀明杯,与玄清相对一祝,各自饮下。
那蕴蓉大概也知道端妃看不惯她,待她退出殿去,索性旋身,坐在了端妃的位子上。一时众妃有些瞠目。端妃资历最老,许是为了对抗蕴蓉封为夫人的缘故,也为拉拢端妃,特地举荐端妃为贵妃,压了蕴蓉一头。
“表哥,我站的累了,只想坐的近些,好和表哥说话。”蕴蓉半是撒娇道。
玄凌最难消受的就是美人这般撒娇卖痴,于是温柔莞尔,并不加责备。玄凌不说什么,其他妃嫔又有什么好说的呢?对面,甄嬛一党直恨个咬牙切齿。
内殿妃嫔明争暗斗,外殿文武大臣,当然也有文武之斗,不见硝烟,只见言来语去。
正在这时,有太监进来禀报赫赫摩格使臣到了。玄凌点了点头,于是内侍官在殿口高宣——“宣赫赫可汗觐见——”
顿时,殿中静了下来。少顷,只闻脚步蹬蹬之声,知人来了,接着,一个身穿枣红色赫赫王服,头戴雉鸡王冠的男子携侍从大步轩昂而入。正是摩格。
他进入殿中,面对宝座上的玄凌,只低头躬身,以掌抚在左心为礼,并不跪拜。
蕴蓉不免泼怒:“既投了降书,递了顺表,便为臣子,何以立而不跪?”
摩格瞥了眼她,微微一笑,说了一段胡语。他本来精通汉话,只是此等正式外交之所,还要说本族之语,再由译官转达。
听那译官道:“淑妃娘娘何必动怒?今日本汗前来,一为向大周皇帝献宝,二来听说大周人才济济,特来见识见识。若真能令本汗心服口服,本汗必当下跪称臣,否则此后与大周各自为政,永不想干。”
原来是这样一番属意,蕴蓉冷笑了下,道:“胡人果然背信弃义,降书顺表才不满一年,就又生了叛逆之心。”顿了顿,随手用扇一指,“本宫不是淑妃,对面的那位才是。”
无需大周的译官转达,摩格已然听懂,转过头去,登时面色一愣。我看向甄嬛,只见她此刻极力镇定含笑,低眉信手,缓缓斟出一觞酒来。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儿,和脸上脂粉着不住的惨色,似乎暴露着什么。
显然,她没有想到,眼前的赫赫可汗便是辉山相遇的旧客。座上玄凌微觉讶异,敬妃看了看时局,奉承笑道:“我大周淑妃天姿国色,任何陌生人见了都会有惊若天人之感。”一语暂时圆了过去。
甄嬛端起酒来,起身离座,缓缓来到摩格面前,珊瑚护甲白玉觞,琥珀美酒佳人面,摩格果然有惊若迷醉之色,伸手要接那杯酒,不料甄嬛退了一步,缓缓倾尊,酹酒于地。然后将个空空杯底亮给他看。
摩格这才惊醒,不禁以汉语怒道:“汉人祭奠死者才洒酒浇地,你在诅咒本汗?”
甄嬛眉眼轻扬,端然含笑道:“可汗误会了,本宫并非以此诅咒汗王,而是以贵宾之礼迎接汗王。可汗乃是天朝贵宾,又是第一次入朝觐见我大周天子,我朝上至皇上,下至黎民,无有不欢迎者。所以为感贵宾到来,这第一杯酒便是要谢皇天后土引来佳可之喜。”她说着,又从侍从手中接过玉壶,再斟一杯珊瑚色葡萄美酒,递于摩格。
摩格微眯了二目片刻,呵呵的冷笑了出来。纵然美色当前,但本族尊严岂能随意丢失?他接过那杯酒,略含了嘲讽意味笑道:“本汗也听闻大周淑妃美艳冠绝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可汗谬赞了。本宫愧不敢当。”甄嬛展唇而笑,大显自得。却不料摩格的话,并没有说完,“只不过,淑妃有些小聪明,并无大智。以为大周的皇帝被你美色迷得昏愦,天下所有的男子都会如此么?”
甄嬛脸色一变:“可汗这是何意?”
“没什么,”摩格不怀好意的笑笑,“既然淑妃娘娘说,大周的皇天后土引来佳客,那么本汗初来大周,若不敬一敬大周的皇天后土,岂非失礼?”他轻蔑说着,便学着甄嬛方才的样子,将手中葡萄美酒洒于地上一周,一些酒液都洒到甄嬛的裙摆上,吓得她失态向后一跳。
瞬间,只觉满座衣冠裙钗,皆不过黄土耳。当摩格洒酒面向我和玄清一侧,我不禁扭开了头。
偏那摩格顿住了身形,哈哈一笑,“这不是清河王夫妇吗?怎么样,我赫赫营房刑具的滋味,清河王妃如今可还记得?”
不由的怒气上涌,便要驳斥,却被玄清按住了手,接着,他拱手一笑:“可汗别来无恙,响石岭下,可汗率领赫赫大军如热锅蚂蚁,逃窜无门之苦,至今可还记得?”
一语臊的摩格怫然变色,冷笑道:“响石岭一战,是本汗一时不慎,叫你诡计得逞!算得什么本事?”
玄清笑道:“可汗身经百战,难道不知兵不厌诈的道理?即为败军之将,狡辩徒显妇人之狭。”
言罢,只见摩格气的脸的衣裳颜色差不多了。
坐上玄凌脸面略回,摆了摆手:“可汗远道而来,请入座吧。”
摩格哼了一声,拂袖转身入座而去。甄嬛方才一直站在宴中,此刻无人理会,也自回座位,却也不知她如何收拾的方才被辱之恼,依旧一脸大方得体的含笑之色示人。对面蕴蓉观之,嗤之以鼻,冷笑不语。
摩格落座,侍从进酒,他且端起一杯,遥祝玄凌:“祝大周皇帝福履绥之,寿考绵鸿。”
玄凌面上略显惊色,看来对方不仅是通几句汉话,而且汉家经典亦了然于胸。但举杯回祝一笑:“可汗客气了。方才可汗之言引自诗经。可见可汗热衷汉家经典。四书五经也是我大周学子必读之物,皇子们亦不例外。朕的二皇子予泽如今已有六周岁,刚好读了《五经》,一会儿朕叫他来,和可汗切磋一番。”
摩格气的差点吐酒,满座妃嫔,王宫命妇,亦忍俊不禁。我心中亦好笑——玄凌虽有时昏愦,偶尔却也机智幽默。
“不必了。”摩格放下酒杯,“本汗今日前来,是要向皇上进宝而来。不是来讨论四书五经的。”
“哦,不知可汗带了什么宝物进京,朕可是都等不及观看了。”
“皇上稍安勿躁。”摩格侧目侍从,侍从点头,捧过一个红绒礼盒,奉于玄凌阶下。“我赫赫数年前得一块千年血玉,使匠人精工打造,琢成美玉连环,特献与大周天子,以显两国交好,如此玉环,环环相连,毫无缝隙。”
说着礼盒打开,果然见一串鲜红润泽的玉环,连环相扣。内侍接了贡品,呈与玄凌,玄凌提在手中赏玩,果然惊叹不已。
回礼赠一枚小巧新疆贡玉雕制的玲珑双口玉壶。也算说的过去。
摩格又道:“这第二件,也算不得什么宝物,拿上来,只怕吓着皇上和在座诸位妃嫔。”
玄凌摆手:“可汗有什么稀罕物只管呈上来,好叫朕和在座的所有人都长长见识。”
摩格道:“那本汗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需要准备一段时间。”
玄凌点点头,于是宣了歌舞宫人进殿献舞。顿时,只闻丝竹一响,一队彩衣宫娥如仙子般翩跹而入,一个个皓齿明眸,舞腰婀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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