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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向帝王台
“采蘋,我……”我有些不安,方才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王妃什么都不用说。王爷王妃一向厚待奴婢!奴婢心里不是不清楚。反正奴婢此生不能再嫁人,也瞧不上普通碌碌之徒,不如准奴婢入宫,还能为王府多一双眼睛!”
我摇头:“采蘋你原不知深宫险恶,故而无惧;只是我是打宫里几经生死才出来的,岂能让你去那种地方?”
采蘋深吸了口气:“只要能保王府平安,再险再难,奴婢也不惧的。王爷王妃若是不准,奴婢情愿长跪不起!”
……
采蘋心意已决,我和玄清又苦无良策,也只好成全了她。三日后,我亲自入宫,将装扮一新的采蘋送入宫中,又命采萍采薇相随,姐妹三人,一定同心同德,互相扶持,方能于宫中立足。
时值淑莞妃在仪元殿伴驾。闻得清河王妃携侍女求见圣颜,连忙宣入。
携着采蘋入得殿中,躬身拜下。“臣妹玉隐给皇兄请安,给淑妃娘娘请安。”
片刻,玄凌没有说话。我悄悄抬首,只见他的目光落在采蘋身上,有动容之色。又看向采蘋,她迎着帝王的目光,没有丝毫的犹豫胆怯,唯有坦然含笑。今日,除了府中婆子为她开脸,周身一切,都是她自己动手装扮的。几支白玉长簪托固凌云髻,髻底盘了菱形紫色芙蓉纹花珮,三缕雪色珍珠流苏垂下来,映着额头光洁滋润。一袭月色玉堂富贵图纹帛裳,里头着了一身晴暖橘色衣裙,格外引出她小巧唇上同样的一抹橘红。她整个人站在堂中,既显淡雅出尘,又觉暖意亲切。
她怀中抱着一具烧槽琵琶,素手轻轻拨弦,口中吟唱——“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朝游江北岸,夕宿潇湘沚。时俗薄朱颜,谁为发皓齿?俯仰岁将暮,荣耀难久恃。……”采蘋的歌声并不是很美,甚至带着一点柔涩稚嫩,但听来却更惹人怜惜。此诗写一个极负才貌的佳人,即将岁暮年老,慨叹孤独之意。
我静静的听着,感觉她唱的便是自己,屈指算来,采蘋如今已然二十五岁。虽然我和玄清极力为她终身着想,可世间,终究难有能与她才貌相匹配的男子出现了。破天荒的想,若采蘋以此歌唱给玄清听,不知玄清是否会为她动了情怀呢?
采蘋且唱且行,欲行又止,玄凌情不自禁的向她招手,几重御阶,采蘋从容步上,歌毕人已至御案之后。玄凌已扭过身子,目光直直的看着采蘋,全把一个后背剩给身后的淑莞妃。纵她头上金翟冠镶珠磊玉,身上锦鸾袍金线缠叠又如何?此刻徒增沉重而已。她不由得拈了几分酸意不屑,斜目看着眼前的好戏。
“水是横波目,山为聚眉峰,眉眼盈盈,含英咀华,果然是难得一见的温婉佳人。”玄凌且叹且赞。从前他不是没见过采蘋,只是采蘋着装素来低调,故而也未觉十分引人注目。
“你唱的是曹植的《南国有佳人》?”玄凌问道。
“正是。”采蘋轻轻颔首。
玄凌点头,伸手牵住了采蘋的手,“叫什么名字?”
“奴婢采蘋,是王妃的贴身侍婢。”
“多大了?”
“奴婢已然二十五岁。想来不配再伺候皇上了。”采蘋的脸上泛起几分羞色。
“怎会?”玄凌蔼然道,“你这样冰雪之姿,沦落奴籍,当真埋没。”顿了顿,又转向我,“玉妃也是,你竟忍得将这样好一个女儿埋没至今,难道忘了自己自小到大困在奴籍的不甘怨愤了么。”
采蘋忙道:“皇上错怪了王妃。王妃一直重用奴婢,也想为奴婢寻一门好亲事。只是因为奴婢的身份,一直高不成,低不就。”
淑莞妃轻抬玉手,捋着头上金冠垂下的金缕,微笑道:“记得一个月前,本宫替皇上向玉妃讨要采蘋姑娘。玉妃却说,采蘋姑娘是有了心上人的。”
一语,玄凌如同冷水泼头,质疑看向采蘋。采蘋早已想过应对之词,因此并不慌张,“皇上容秉,昔日王妃不止一次遣嫁奴婢,只因奴婢看不上对方,只得以‘已有心上人’为托词,敷衍王妃,不想王妃竟当了真了。”
“原来是这样。”玄凌轻舒了口气,斜睨我一眼,笑道,“她必是怕你诱惑了你家王爷,故而屡屡将你遣嫁。”
我低头汗颜,不置一词。
“皇上不会嫌弃奴婢眼高于顶吧。”采蘋有些不安,又福身道。
“怎会?”玄凌摇摇头,“佳人有志,看不上寻常凡夫俗子,在情理之中。你有陪王伴驾之心,朕不会薄待了你。”
他低头思忖一番,道:“靠山王,平阳王两府进的人,淑妃亲自赐号,瑃,珝,封为贵人。朕便赐你封号为瑛,晋为嫔吧。”
“奴婢多谢皇上抬举。”采蘋口中称谢,却没有跪下,只道:“王爷本意是要收奴婢做个义妹,赐名,然后作为秀女,走选秀的途经入宫的。如今册封,是不是太早了些?”
玄凌摇一摇头,慨然得意:“得一佳人,胜过万千俗粉。也罢,今年选秀就此不提。省的前朝那帮言官又大谈民生疾苦,唠叨的朕心烦!”
采蘋这才抱着琵琶跪了下去:“奴婢采蘋叩谢皇上天恩,从此一定尽心侍奉皇上,不复皇上看重抬举之恩。”
一切,比想象要顺利的多。我轻舒了口气,转目看向御座旁的甄嬛,她始终噙着一丝莫测玩味笑容,仿佛冷漠无关…
/…
瑛嫔赐居芳心苑,留香阁。采萍采薇随行。
甄嬛见我将贴身的丫头没剩一个,便将日前收的玢儿送给我,说到底从小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于情于势,我都无法拒绝。只得带了玢儿回府。玢儿如今貌色沧桑,木讷寡言。我问她可还有家人,她只低头答,管家被抄之际,丈夫陈四和两个孩子都被流放,不知去向了。我问她为何不求淑妃帮自己寻回丈夫儿子,她答,也寻过了,却没找见。是死是逃,至今下落不明。
以淑妃之势,找个有名有姓的人,应不是难事。至于为何无果,也深究不得。无奈叹了口气,只得压下此事。因府中女婢皆以采字排名,于是我为玢儿择名采葵,问她可愿意,她连连点头,无不答应。
又从女婢中筛选了两个看着还过得去的采芷采萱,提了做贴身婢女。
虽然不是很得力,我却不想再招。总是记得玄清曾说归隐的话,我知他绝非一时矫情而发梦语,而是真有此意。那么,招那么多仆婢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还要安置遣散。
突然间去了贴身婢女,只觉得好不别扭,日间抚琴,再没有采蘋在旁指点。半夜口渴,犹唤采蘋采兰的名字,睁眼却见采芷采萱,唯有无奈苦笑。
……
我半个月后入宫去看采蘋时,只见她气色红润,容颜较从前更美。且毕竟是皇家的人了,身上衣饰较进宫那日华丽了许多。
我按着规矩,欲与她行礼,被她连忙止住,扶着上座。采萍采薇也忙着斟茶上果。我看着三人安好,心中稍慰,还是问采蘋道:“怎么样,淑妃没有公然为难你吧。”
采蘋一笑,不无得意:“一次皇上招我去仪元殿伴驾,我进了殿,可巧淑莞妃又在,她挑剔我行的礼不到位,皇上立刻说——都是自家人了,何必讲究那么多?淑妃从前在朕面前也从不拘束,如今怎么挑剔起旁人来?”
采萍采薇也笑道:“那天淑莞妃好没面子呢。”“是啊,皇上也不算说什么重话,她气的脸也扭曲了,抻着眼眉说——嬛嬛替四郎打理六宫,不能不重规矩。皇上若怪,臣妾以后不管了就是。只是将来出了什么事,皇上可别治臣妾管教不严之罪。”
我听了心中大为忐忑,却不知甄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见采蘋只是一脸得意天真之态,心中更忧。
“看得出来,皇上很喜欢你。”
采蘋脸上愈显幸福之色,采萍采薇二人久不见我,今日也格外的话多:“那当然了。皇上说,果然清河王府送来的人,与众不同。还说瑃贵人一味柔媚,珝贵人只会跳舞,都不如我们采蘋姐姐知书达理,性情温柔,又不失率真可爱。还说,果然是守着什么人学什么性情……”
我不禁微笑,采萍两个接着叽叽呱呱的说:“采蘋姐姐在皇上面前弹一首高山流水。皇上听的如痴如醉,直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还嘲笑淑妃,方进宫时,也装模作样弹几个曲子,后来便只知道养护她那三寸长的宝贝指甲了,再不摸琴箫管笛。……又把淑妃娘娘气的够呛呢。”
我心念一闪,“皇上没有问过,为何你出身婢女,却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么?”
采蘋点头:“我向皇上坦诚自己身世。皇上非但没有怪罪,反而更加怜惜我,有意替我免了父亲之罪。是我阻止了,说有罪便是有罪。岂能因女承宠,而减免罪责?皇上越发夸奖我懂事。”
我点了点头:“你向来懂事,我从不担心。只是要知道后宫争斗,从来风云暗涌,波谲云诡。因此也使君恩无常。你若一时不慎,就可能入人陷阱,万劫不复。”
一语警的她面色渐白。我握住她如今愈显细滑莹白的纤手,“说这些都是为了让你不要大意。你也不要太过紧张,以免应对失宜,让人有机可乘。”
采蘋这才渐渐笑出来:“奴婢明白了。”
又说了一回闲话,这才辞别回府。因着采蘋受玄凌喜爱,清河王府也沾了些光,玄凌无事长招玄清和我进宫叙话,兄弟情义,兄妹情义,似乎较从前又近了许多。于朝中政务,玄清稍稍从旁左见,玄凌亦能听得入耳。
转眼过了月余,还是相安无事。却听闻赫赫可汗不日将要亲自进京献礼,以求两国永世交好。玄凌闻之,格外重视此事。九月中旬,在太和殿举行盛大宫宴,宴中有后宫妃嫔,王宫命妇,还有文武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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