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心血

　　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天地昏暗，房屋扭曲。

　　淮鸦一个人磕磕绊绊走着，他分不清现在是黑夜还是白天，看不清路，感受不到温度，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灵魂已经漂浮在了□□之上，身体在自己行走，一切都是本能。

　　马车停在镜院后门，林英之一手提了一个，将李不言和及年带进去，交给衍肆。

　　睡得正香时被生生惊醒，衍肆瞅了眼湿哒哒的三人，没好气道：“你真会给我找事做，怕我活得太久吗？”

　　“抱歉。”

　　没多久，整个镜院就从睡梦中醒来，开始忙碌。

　　“首领，我替你上药吧？”玄童拄着拐杖，看了眼林英之腰间的伤。

　　“我不要紧，玄童，今日过后，郭氏必死无疑了。”

　　玄童手一顿，抬头看向林英之，她知道，这话是对自己的交代。

　　“我说过的，我相信首领。”

　　“嗯，淮鸦回来了吗？”

　　玄童摇头，不解询问，“公子不应该与首领一起回来吗？”

　　那便是没回来，外面天色还未亮，压下去的不安又冒了出来，她总觉得黑夜中隐藏了什么危险。

　　“你们谁来帮个忙。”衍肆喊了一声，让她们来给李不言上药。

　　玄童率先开口，“首领，你心不宁，我去吧。”

　　她心确实不宁，独自坐在屋檐下，雨水就在脚边汇聚。

　　无力感让她疲惫，她以为她已经掌握了大局走向，却还是看不清藏在暗处的危险。

　　垂着头，默默等着，等到天灰蒙亮，雨都停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她等不及了，起身要出去寻找。

　　“前门后门都走走。”衍肆在屋里提醒，“他要是发病，没准往哪个门回，你沿着路都找一遍吧。”

　　“有理。”

　　先是从后门出去，沿着小路跑找了几条街，没看见淮鸦的身影，绕路回来，穿过院子回到前门。

　　一开门，就见淮鸦怔愣在门口，发丝和衣衫凌乱，呆呆仰头看着匾额。

　　她惊了一瞬，淮鸦的鼻下和耳下都有血，还在不停滴落，拉起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指骨上尽是锤击的痕迹。

　　她心里的不安成了事实。

　　“淮鸦！你自己回来的？发生了什么？”

　　但淮鸦只是迷茫地看着她，连嘴唇都没动。

　　她带淮鸦入府，急切地查看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伤痕。

　　“没事。”

　　他忽然开口。

　　“什么？你在跟我说吗？你能听懂我说了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好热，太黑了我看不清路。”

　　天是亮的，下了一夜的雨，现在明明很凉爽，他的手和脸也是凉的。

　　“走，不管发生什么，回来了就好，我们去找衍肆。”

　　“不要了，不要了。”他撇开林英之的手自己走，“好热啊，真的好热啊。”

　　“淮鸦！”

　　他走了没两步便失去了意识，倒在林英之身上。

　　林英之背着他，耳边还能听见他没有意识的自语，“好热......热......”

　　明明身体如此冰凉，全身都湿透了却还是叫着热。

　　不对劲，以往每次发病他都没有喊过热。

　　“衍肆！”

　　这边衍肆刚忙活完两个人的伤，又看见林英之背了淮鸦回来。

　　重重吐了口气。

　　“他像是发病又不像，还一直说自己很热，但是摸上去很凉。你看看。”把人放下，她就给衍肆让了位置，即使心中有虑，但是她更应该冷静。

　　“首领，你也喝一碗吧。”玄峰给她递来一碗药。

　　匆匆喝过，目光还是盯着床榻。

　　那份不安在蠢蠢欲动，她看见衍肆变了脸色。

　　几乎屏了气，但她没有询问。

　　衍肆用匕首划开淮鸦的手掌，取了点血点在自己唇上，抿了抿。

　　尝过之后他瞬间绷了脸色，又拉开他的衣襟查看心脉。

　　“玄峰，针拿来。你要不要回避，我要给他全身上针。”

　　“我不走，你继续。”

　　她亲眼看着衍肆给淮鸦勉强灌了两大碗药，又给他全身大穴扎满了银针，却不见任何反应。

　　撤了针又等了两刻，终于等到淮鸦呕吐，可他吐出来的只有血。

　　“怎么样？”

　　他人醒了，眼神却没有焦点，回答不了她的话。

　　“你过来。”

　　衍肆把林英之叫到一旁，看样子是有话不想让淮鸦听见。

　　“之前的努力，毁于一旦了。”

　　他一开口便判了刑，让林英之一愣，“什么意思？”

　　“罗沙花，他又吃了罗沙花，剂量不小，已经融进血液了。”

　　“不可能。”

　　衍肆语气严肃，“还有更严重的，他心脉虚弱，这个月十九，再强行断药的话，他这个身体撑不过去。当务之急，是要再寻罗沙，让他缓慢戒毒。”

　　“等等等等。”衍肆的话一下一下震惊她的心理，“你确定吗？他体内真的有罗沙花吗？”

　　“要不你自己去尝尝他的血？”

　　她在脑中飞快过了一遍淮鸦今夜的行动，唯一有可能再次中毒的时机，便是与萧默分别后出园的路上。

　　扶着额头，她冒了一阵冷汗。

　　能知道淮鸦中毒的，还有如此精妙的时机，下毒的人，是自己人。

　　抄起手边的玉瓶她忍不住想砸，但理智又让她强行停了手。

　　“你想砸就砸啊......”

　　忽然屏风外有瓷器砸地的声音，还有淮鸦的喊声。

　　“我，不，喝！”

　　他砸了玄峰递来的药，地上满是药液，房间内一股苦味。

　　玄峰手足无措，看着出来的林英之和衍肆，“首领，先生，这......”

　　“没事，先出去吧。”

　　衍肆给了她一个药瓶，“吃这个吧，让他冷静下。”

　　他们二人招架不住淮鸦，自觉离开给了他们空间。

　　“为什么不喝药？”

　　“我喝够了。”淮鸦躺了下来，向上看着她，“是药我就要喝吗？”

　　她坐在床榻边缘，耐心道：“你怎么了？生气了吗？”

　　“没有啊。”

　　“园里发生了什么？”

　　他移开了目光，有一瞬间的游离，“发生了什么......我怎么知道啊......”

　　“你都见过谁，能告诉我吗？”

　　他转过来，对上她询问的目光，满不在乎，“我忘了啊。而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事，和你有关系吗？”

　　他的性情和之前大相径庭，语气和眼神都是满不在乎，就像在浮光岭，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

　　对一切都不在乎，把一切都当玩物。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刚刚在屏风后和衍肆的对话，她觉得他听到了。

　　“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啊，所以呢？”

　　“淮鸦，别这样，我们好好谈谈。”

　　他显然不想开口，想要转身躲避，但她撑在他两旁，直直对着他的目光。

　　“为什么逃避？”

　　淮鸦没有说话，四目相对，她看见了他眼中的倔强。

　　他不肯说话，只是这样静静躺着，接收她的询问却没有回答。

　　问不出来的话就是问不出来，她总是会败给淮鸦的沉默。

　　“吃了。”把药送到他嘴边。

　　他僵持了一阵，虽然还是沉默倔强，但总算把药吃了。

　　翻过身背对着她的目光，待到呼吸减缓，她才收拾了碎碗出去。

　　天已经完全亮了，阳光穿透屋檐下的雨滴，在门上散出光彩。

　　这光彩照不到人心底。

　　“衍肆，张固子来杀你那天发生了什么？”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事无巨细，再说一遍。”

　　衍肆抬头瞥了她一眼，见她神色认真，忍着不耐，按照她的要求事无巨细又说了一遍。

　　“好。”

　　“玄峰，衍肆有威胁那天，事无巨细再跟我说一遍。”

　　“啊？事无巨细......”

　　“见了谁，说了什么，我都要知道。”

　　玄峰回忆了一会，从收到那信开始回忆。

　　“遇到了范兄......回来找了公子......亭子......闲聊了几句......”

　　“闲聊了什么，一字一句告诉我。”

　　玄峰又尽力回忆，“大体是问了镜院的近况......关心公子的身体......哪家的饭菜可口......姑娘什么的......”

　　“首领，就是这些了，再细就想不到了。”

　　“我知道了。”

　　问完话，她便出了府，玄峰搞不明白去找了衍肆，但衍肆只说，“想不明白就别想。”

　　“去吧，尽快。”秦影吩咐完，又关上了门。

　　应珣靠着窗户，默不作声。

　　他过去打开了窗户，让光照进来，“世子，可要梳洗？降泽园清理干净了，马上就要入宫了。”

　　应珣转过来冷眼看着秦影，“这是又清理了多少人啊，熙王殿下？”

　　“左不过是些挡路的人，世子应该了解。”

　　冷笑一声，“是挡你的路吧？”

　　“郭氏狼子野心，做事太绝，我也觉得惋惜。”

　　应珣冷冷抬眼，“秦影，你别得意，假的就是假的，没了我，你也成不了真。”

　　“世子啊，身份只是一层面纱，只要手中有权，这面纱之下就算空无一物，也无人敢来掀。”

　　“呵呵，呵呵呵。”

　　秦影看着他冷笑，抬手拾起布在他嘴上缠了两圈，“我给世子体面，世子也要管好嘴啊，一路上，别多话。”

　　萧默处理完降泽园的事宜，回了躺府安抚家人。

　　推开房门，正想拔刀，被林英之一脚把刀踢了回去，关上门，玉衡抵在他喉间。

　　“你来干什么！疯了吗？”

　　“昨天晚上，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一字一句告诉我。”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