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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于一旦（一）
眼前是一片漆黑，狭小的空间施展不开手脚，耳边还有水声。
在哪里？
为什么又是这样，为什么又把他关到水棺里？
明明已经言听计从了，明明已经怕得不行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他？
火舌从血液里迸发，席卷了每一寸骨骼，每一寸血肉，却不满足，已经要把他吃了却还是不满足。
到底是什么在不满足！
外面这么冷，为什么他这么热，热到快要融化，快要被烧死了！
撕开衣物淮鸦开始怒吼，敲打箱壁，但是他的动作让箱子左右摇晃，然后下一刻直接倾翻。
他上下颠倒，倒悬着头，让本就不清醒的大脑更加充血。
是水，有水在灌进来。
是水，又要被冷水包裹了吗？
那种熟悉的恐惧又一次占领了他的意识......是哪里......是水棺......水棺......是无法触碰，无法呼喊，什么都看不见，连时间都消失了的深渊......
“不......不......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不应该......他又在受罚了吗......这一切都是梦吗......
他在哪......头好痛......身体也好痛......为什么没有人回答......
记忆在混乱，意识混淆了现实与梦境，堕入梦魇的人是谁？
他闭上了眼，蜷缩在一起，任凭冰冷的水，将自己吞没。
马车上，李不言给及年披了薄毯，让他靠在车壁上，一旁，是惊朔和游鱼互相依偎。
大雨冲刷了伪装，林英之不安地等在马车旁。
按照计划，淮鸦应该比她们提早出来，可是她等了很久迟迟不见人影。
这个时候，一切坏想法都会冒头。
“英姐，我能进去。”
“你伤得很重，待在这里。”
“就因为我伤得重才合理。”李不言下了马车，“我只要把夜行衣换下，重新进去没人会发现有异样的。”
林英之犹豫了一会，她说得没错，外面这三人只有李不言进去找人最合理。
思索再三，就在她要同意之时，一支骑兵现身，她迅速掩下李不言，低声道：“躲进去。”
马车是隐在树林里的，大雨和夜色能勉强掩盖他们的身影。
骑兵井然有序，隔几步留下两人，看样子是在包围降泽园。
然而不妙的是，有人径直往树林里来，没有一丝迟疑，就好像早就发现她们一般。
林英之藏在树后，悄然拔刀。
“别动手，是我。”那人还未靠近便低声说了一句。
她收刀，现出身形，“元成姣回来了？”
“是，大将军让我亲自来转告，回去。”
她拧了眉，她不知道元成姣会带兵回来，秦影的计划里没有提到元成姣的环节。
但是显然，元成姣知道他们的计划，甚至知道他们接头的位置。
“什么叫回去？”
“回到你来的地方，这里，今天，你不应该出现。剩下的事，大将军来善后。”元大走近了，“你们还没走，是在等谁吗？”
林英之没有隐瞒，“那位暗探还没回来。她知道是谁。就这么告诉她就好。”
元大点头，扫了眼几人，“好，你们快走。”
交到完，元大又匆匆离开。
把刀重新背在身后，她一拳砸向身旁树，发泄自己的无能为力。
“二位，那位将军说的是对的，现在离开才是最好的。”及年在马车上虚弱道。
离开确实是最好的，两个伤者需要安顿，就连她自己都有受伤。
最好的，却不是她最想做的。
跳上马车，返回镜院。
铁骑包围了整个降泽园，元成姣带兵入园护驾，但是可惜，她抵达时，郭松陵已然弑君。
萧氏迷途知返，不与郭氏狼狈为奸，重新投入元氏麾下，而大将军也不计前嫌，与之联合剿灭郭氏叛军。
“你......不得好死......”
大刀砍去郭松陵半个脑袋，元成姣踩着血海尸山前去查看皇帝。
对着尸体摇了摇头，她出来悲痛道：“各位大人，陛下已去！我元成姣来晚矣！”
百官下跪哭泣。
“郭氏狼子野心，竟然谋划弑君，当真可恨！”
“将郭氏一族，抄家！”
在一众宣泄愤恨的呼喊中，年近四十的丞相端正站直，朝秦影行礼，“朝中不可无人，陛下的几位皇子尚且年幼不懂政事，还请熙王殿下暂代朝政。”
“丞相，这，我不懂啊......”秦影摆手后退。
众官员面面相觑，虽无可奈何却也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了，一齐发声，“请熙王殿下暂代朝政。”
他算是被拱上去了，便也无可奈何地向各位朝臣行礼接过。
“郭氏谋逆，罪无可恕，请大将军协助，郭氏上下，满门抄斩。郭皇后如何了？”
萧默报，“禁军来报，郭皇后畏罪自戕。殿下，皇后膝下无子。”
秦影点头，“还请大将军派兵，护送各位大人回府。”
“臣领命。”
一众官员也非常识相，“多谢熙王殿下，多谢大将军。”
园中的火基本上灭了干净，元成姣还站在皇帝被杀的楼阁前，不知在想什么。
秦影从后靠近，“他说，你们是总角之交。今日再见，将军是何心情？”
“帝王，不可能有总角情。”她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岔开了话题，“禁军盘问了一圈侍卫，没有人见过你师父她们，很好。”
“嗯，想来，见到的都死了吧。”
元成姣点头，朝他作了个手势，“殿下请。”
他们来到一处完好的庭院，入室，见到了被压在桌上的应珣。
他上身被捆着，嘴里勒了布条，不甘心地挣扎挪动。
秦影愣了一下，目光疑问。
“南门出来碰上的。”
他了然，“将军去吧，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已经不需要我了，我就来看着世子吧。”
“那就有劳殿下了。”
她做了个手势，屋内的人都撤了出去，只留下秦影和应珣。
“将军，我们发现一口空的黑箱，不知道是作什么用的？”
“在哪？我去看看。”
室内只有他们二人了，应珣恨恨地看着秦影。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已经给世子机会了。”秦影解下他口中束缚，“是世子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滚开！”应珣恨声恼怒，“你和元成姣是串通好的？我他妈被你耍了！”
“现在都是自己人了，世子想骂多大声就骂多大声。”秦影坐下，想要倒茶。
但应珣一脚踹翻了桌子，茶具碎了一地，“自己人？你屁都不是！元成姣能跟你自己人？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不想活别搭上老子！”
秦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世子啊，你心碎的样子，真是太可怜了。但是，为什么这么好笑啊。”
应珣也笑了，被硬生生气笑了，他发疯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手还捆着，便用脚踹翻一切。
秦影就这么静静看着应珣发疯。
“我告诉你，你最好现在一刀捅死我！不然你的秘密，一个元成姣，一个林英之，我看她们谁能放过你，啊，我看她们谁能放过你！”
“世子啊，何必呢？你知道的，在梁都你不会死，当然了，除非你自杀。”他站起来，想要安抚一下应珣，“其实我大可以把你毒哑，但是我不想。我们合作得这么愉快，我没必要做这件事。”
“愉快？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愉快！”应珣咬牙切齿，但也冷笑，“我告诉你，我也防了你一手，若是我没顺利逃出去，明天，街头巷尾便全是你的身世，我看你怎么坐上那个位置！”
“世子，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我是没好处，但我要你死！”
“死？你知道吗，人一旦到了某个位置，白的也能是黑的，男的也能是女的，甚至，死的也能是活的。所以，我不会死。”
他把应珣按下来，像朋友般循循善诱，开解他的心结，“我明白世子的不甘心，其实没到死的那一步，世子要是想出气，完全可以揭露我的身世，但是你想过你会如何吗？”
“世子在梁都，还要待上好几年呢，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安危来出气呢？你是知道你的相貌如何的，那天在大殿上，你看不出来那些人看你的目光吗？”
应珣不敢相信他会说这样的话，猛地站起后退。
秦影也跟上他的步伐，步步紧逼，“你们北绒占了我们的地，百姓也好，在朝官员也好，你觉得放你出去，你会受什么样的折辱？”
“你敢——”
“再退一步说，我的秘密暴露出来，我是完了，但你又能好到哪去？你不知道应淮是什么下场吗？事终归是你做的，林英之能放过你吗？你想变成他那样，看不见，说不了，动不了的废人吗？”
“那样可是丑得很啊，世子。”
秦影的话，宛若毒蛇吐信，一步步触碰，摧毁应珣的防线。
“我是真心实意为你好啊，你自己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这些你要是都能承受，我便豁出去让你毁了，当是还你的人情。”
“但要是你把话咽进去，我能保证，不会有别人来打扰你，也不会有任何人来折辱你。毕竟是质子，安排你住在皇宫里，多安全，对吗？”
“明天天亮之前，你都可以想，大可以选对你有利的。”
他看着应珣紧紧咬着牙，不甘心的液体积聚在眼中，到达顶峰之后猛然下落。
他再进了一步，“或者，给我一个名字，让一切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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