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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跌落
跨年夜是难得的雨天。
雨天是柏青岩的安全日。早晨起床,他看到阴沉的天色,以为这是老天对他的暗示,以为这局棋能按他的计划推进。
但他没想到,有一颗叛逆的棋脱离掌控,不顾一切跳进他布下的陷阱。
千诗完全被他蒙在鼓里。
她坐在跨年演出的化妆镜子前,思考着子夜向柏青岩表白,该热烈一点还是含蓄一点。
门被推开,进来的李小词手里捧着一只奶茶杯。
千诗闻到蜂蜜的甜味,惊讶地问她,“你在喝柚子茶吗?”
李小词很无所谓,“我不对蜂蜜过敏,抱歉骗你这么久。”
小孩儿嘛,为了博关注,做出某些反常举动,这也没什么。
千诗没怪李小词,只是对她生出同情,“怎样?它家柚子茶还不错吧?”
李小词耸肩,把另一杯甜奶茶放在桌上,同时避开她的问题,兀自地说,“今天下雨,好冷,这是我请姐姐你的。”
千诗趁机抱住她的腰,笑道,“只给我一个人买,没有阿散和阿吉的呀?小词儿你学坏了呐……”
李小词的笑声坦荡,回答更是坦荡,“因为在这个乐队里我只喜欢姐姐一个人。”
千诗蓦地扬起脸,看见李小词皮肤嫩白光洁,眼皮上有亮银,嘴唇上有亮红,这一幕很像她自己的幻觉,她在李小词身上看出了假人感。
正出神,乐队的两个男孩进了化妆间。
他们脸上已有简单的妆容,把表演服装提在手上,红色毛衣搭配白色背带裤,代表他们这样的年纪该拥有的气质,欢悦,直白。
晚上乐队要表演两首歌,Coldplay的《something just like this》和朴树的《生如夏花》。
《生如夏花》一开始不在备选之中,但千诗一提这歌,其余三人当即表示喜欢。因为喜欢,排练就顺利多了。前几天他们给活动负责人试演,对方也非常喜欢,说这首歌和他们商场的名字是绝配。
商场名叫“如夏”。
大老板就叫林如夏,四十来岁的江浙人,大概和曲承是老乡,两人聊天讲又快又难懂的方言。
千诗试过去听,却听不懂几个字。
她担心错过有用信息,曾找同为江浙人的阿吉问过,可是阿吉说他也听不懂,说江浙那么大,每个地区的方言不一样。
千诗只好观察曲承和林如夏的肢体语言。
有一次林如夏指着李小词,对曲承比了个大拇指相对的手势。曲承立刻摆手,无奈地摇头。然后林如夏又指着千诗,曲承才点了点头。
这段肢体语言的含义,千诗并没深想,阿散却过来提醒了她:务必小心曲承使坏。
曲承算不算坏人呢?
大家认识时间不长,交情程度不深。千诗既不敢保证曲承是好人,同样也不可诋毁曲承是坏人。何况哪有好与坏的严格定义,有时伦理电视会出现谋害父母的子女,和谋害子女的父母。所谓人性的好坏,似乎放入了特定场景才可有定论。好比是薛定谔的猫,在盒盖打开的瞬间,才敢说猫是否活着。
千诗没把曲承看做坏人,某种意义上,曲承帮她不止一回,于情于理,她得感激着曲承。
乐队节目安排在十一点五十分,不出意外的话,《生如夏花》一唱完就是跨年倒数。
到时,商场活动方将在外墙投影倒计时,而拿话筒陪大家伙一起倒数的人是千诗,由此,千诗可以多拿一千块。
原本千诗不同意,给多少钱都不同意。因为她和柏青岩约好,要陪着彼此倒数,但是商场方愿意把报酬提高到五千,千诗拒绝的时候就有点犹豫了。
这事也不知被乐队的谁告诉给了柏青岩,导致柏青岩自己来找千诗,让她收下钱答应下来。
千诗不理解,“这样的话,我们不能一起跨年,我不想这样。”
柏青岩说,“以后还有机会的。”
千诗只好和他重新约定,“倒数结束,你在舞台侧面等我。你有话要问我,我也有话要对你讲。”
商场给两个女孩准备的演出服,是红色毛衣和白色背带裙,怕走光,裙子底下穿了一条牛仔短裤。
千诗那一条腰太松,影响观感。她找负责人要针线,或者别针。负责人却忙到飞起,根本没空管她,让她自己去林如夏的办公室拿,就在迎门架子上,很好找。
怎么可能好找。
距离登台还有半小时,千诗发现上楼的电梯停了。林总办公室在八楼,等她爬上去,登台还有二十分钟。
她站在走廊里,摸不清林总办公室究竟在左还是在右。
“找林如夏的办公室?在右边。”
话音从楼梯间传来,千诗转头去看,曲承就站在那边,手上夹着烟,微笑看着她。
“曲先生。”
“快去吧,哦对了,林如夏的密码锁是222222,他记性不好,所有密码都是222222。”
“谢谢您。”
曲承也对她一笑。
这时,从曲承身后出来个年轻女子,细裙带滑下来,搂着曲承的脖子喊“曲先生”。
曲承便回到了楼梯间,里面响起暧昧不明的娇嗔。
“她是谁?前女友?”
“瞎说八道。”
“我才没瞎说。您一路跟着她跑上来,我看出来您很喜欢她!”
“再说就过了啊。”
话音戛然。
千诗回过神,提着松垮的牛仔短裤跑向右边的办公室。
她敲门,里面没回应,只好用222222打开门上密码锁,在架子上拿到针线包,三两下缝好了腰身。
再回到演出后台,正好赶上十一点五十分。
舞台侧面登台口,乐队准备就绪,千诗看三个队友,阿散在,阿吉在,李小词也在。
“走喽!”
千诗牵起李小词的手,率先跑上台阶。
她于舞台中央站定,十米高台下的人群欢呼,但也并非所有人都对演出有兴趣。
有些人低头看手机,还有些人和身边朋友说笑,甚至是对台上指指点点。
阿吉背着贝斯过来,“队长,咱们唱咱们的!”
千诗看看阿吉,也看了看站在她正后方的李小词,今天李小词负责合成打击垫,除了贝斯,键盘,人声,剩下的全要靠李小词来填充,任务非常关键。
千诗捏着头戴式话筒,大声喊道,“宝贝!准备好了吗?”
话是喊给台下观众的,她的眼睛却只看李小词一人。
李小词冲她比了个OK。
伴奏声起,千诗高声唱颂,她按照彩排的流程,到舞台前面互动,她请大家举高手,跟着她一起挥动,观众相当配合,氛围瞬间涨高。
结束时,舞台前面不断弹出电子烟花,数十米高的彩色光束交织在夜空,绚烂,盛大。
千诗的耳返里响起负责人的指令,说还有六分钟到子夜,开始唱《生如夏花》之前,稍微垫一下场,帮忙拖延两三分钟。
这些指令是传到乐队每个成员的耳朵里。
千诗回头想喊李小词,但李小词明显对她摆手,不太想出来SOLO(单独表演)。
千诗只好求助阿吉,阿吉的华丽贝斯SOLO信手拈来,台下顿时变得更热烈。
现场的这种热烈也是因为商场外墙出现了投影的时间数字。
23:55:58。
千诗从外墙收回目光,肩膀被阿散轻轻一拍。
阿散提醒她,“李小词刚才跑下了舞台。”
千诗惊觉地望向台子侧面,人群中李小词的亮银眼影发着光,十分显眼。
“我去看看她,台上交给你和阿吉。”
说着千诗跟着跑下去,追赶着李小词的身影,穿过拥挤的人群。
但是很快她就找不到李小词,她朝人群大喊“李小词”,狂欢的声浪里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接下来是一首《生如夏花》,送给在场每一位!祝大家,生如夏花!”
音响里传来阿散的过场词。
再耽误下去,乐队演出就完了。
千诗身上还有陪同倒数的任务,她最后看一眼狂热的人群,回头往舞台侧面跑回去。
她没想到,李小词谜一样地又出现在了她的前面,正在爬上登台的台阶。
台上的阿吉唱道:
“也不知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
阿散帮他和声,千诗赶忙接着往下唱。
与此同时,李小词的嗓音也响起来,和千诗的融合在一起。
“我从远方赶来,恰巧你们也在,痴迷流连人间,我为她而狂野!”
千诗跑了几步,用力牵住李小词的手。
李小词比口型喊她“姐姐”,凑来她脸上轻轻地吻她。
四个人一起合唱,“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忽然这时,千诗的手被李小词猛地挣开,她看着李小词独自走向舞台前面,甚至站到了高台边缘。
李小词唱着,“不虚此行啊,不虚此行啊,惊鸿一般短暂,开放在你眼前!”
舞台前面又一次喷射出绚烂的电子烟花,台下人群又一次沸腾,欢呼声越来越狂热。
千诗总感觉李小词今天有点不对劲,预感不好,她一边冲向李小词的身后,一边唱道,“我要你来爱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阿散和阿吉加入合唱,“一路春光啊,一路荆棘啊,惊鸿一般短暂,如夏花一样绚烂。”
最后一句,千诗没有打扰李小词,留给李小词独唱。
李小词站在舞台边缘,闭起眼睛,“这是一个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
音乐和歌声停下的一刻,全场安静。
千诗的耳返里有负责人的新指令,“快把你队友拉回来,要准备和观众倒数了。”
千诗正要伸手牵李小词,却听头顶发出叮叮咚咚的碎响。
她抬起头,无数只蓝衣蝴蝶在她头顶翻飞。
“10,9 ,8——”
时间并不会等谁,无情地往前走着。
千诗和李小词都站在舞台边缘,不同的是,李小词闭着眼,而千诗望着头顶的蓝衣蝴蝶。
她拉了拉李小词的红色毛衣,“宝贝,你快看!有蝴蝶!”
但她的手什么都没有拉住,空空如也。
她赶紧看向李小词,哪儿还有李小词呢。
舞台边缘空荡荡的。
啊——
台下响起尖锐的嘶鸣,只是沉醉在跨年喜悦中的人群对这嘶鸣毫无在意。
唯有千诗在浑身发寒,血液倒流。
她走向刚才李小词站着的位置,却被一股强劲的力气从后拉翻。
他和对方抱着滚在一起,对方护着她的头,她听见对方急促的呼吸,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倒数、欢呼、嘶鸣……全部消失,世界只剩这个将她扑倒的人在呼吸。
他们滚到舞台侧面的铁架子下。
千诗不看对方,双手撑起来,因为一心想再看看舞台边缘的位置,她转头张望那边,为什么是这样,那群本该飞在她头顶的蓝衣蝴蝶,这时居然跌落在台上。
劈里啪啦!
劈里啪啦。
原来它们不是蝴蝶,是水晶灯。
“小词儿……李小词!你在哪儿?!”
千诗奋力冲向那一滩碎蓝。
但她的胳膊被柏青岩牢牢攥着,他绝不让她再靠近那些碎蓝。
方才,柏青岩在台下等跨年倒数结束,手里捧着一束青蓝色的高原鸢尾。
卖他花的人说,这种鸢尾来自3000米高山草原,无香味,靠鲜艳花色吸引蝴蝶传粉。
真的有蝴蝶被他的鸢尾花吸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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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醒不来,你别想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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