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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投无路
周新杨的车驶到主楼的时候，医疗团队已经等很久了。
孟英声瞥见车外的阵仗，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车刚刚停稳，护士就已经推着轮椅过来了。
孟英声挣扎着坐起来，伸手去拉门把手，却被周新杨按住了。
“干什么？”
“下车……”
“老实待着。”周新杨撂下这句，抢先一步下车，根本没给他机会。
他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半弯下腰，向孟英声伸出了手。
孟英声手指抠着真皮座椅：“……我自己能走。”
“逞什么能？”周新杨语气不耐，半钻进车，捉猫一样，轻松地把他从车里抱出来，又稳稳当当地放进护士推来的轮椅里，“别乱动，再摔一下你这脚就别要了。”
脚踝被挪动时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伤处，孟英声疼得吸了口凉气。
周新杨听到了，心莫名一紧，他拍拍护士肩膀示意她走，然后自然地握住轮椅扶手，推着抽鼻子的孟英声往检查室走。
周新杨在这家医院充值的额度高的可怕，走的都是VIP通道，四周的医疗人员还兼职保镖，替他开门开路。
孟英声拘谨地坐在轮椅里，看着周围医护人员小心翼翼的态度，觉得浑身不自在。
有周新杨陪同，一系列检查做得很快，所有流程都畅通无阻。
结果出来的也很快。
脚踝韧带轻度撕裂，伴有严重的软组织肿胀和炎症。
需要立刻冰敷加压固定，至少静养两周。
听到“两周”这个期限，周新杨挑了下眉梢，随手将检查报告递给旁边的医生，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淡淡“嗯”了一声。
病房里，孟英声的脚踝已经被处理过，敷着药，被弹性绷带层层固定。
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熟练地将几瓶药水挂上输液架。
“要输这么多？”孟英声看着摇摇晃晃的药水瓶，声音有些发虚。
“消炎的、止痛的。”护士利落地为他扎好针，一边调整滴速，一边解释，“还有补液和营养的。”
孟英声叹口气，小大人似的：“那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顺利的话，两周左右吧。”
“不能再早点吗？”
护士看着孟英声苍白的脸，补充道：“你有点营养不良，需要系统调理，两周很快啦。”
孟英声又叹了一口气。
护士离开时，周新杨正好进门。
他拖过椅子在床边坐下，长腿交叠，目光扫过孟英声略微恢复血色的嘴唇：“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
“谢谁？”周新杨挑眉。
“你。”
“我是谁？”他追问。
孟英声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声音闷闷的：“哥哥。”
“医生说你营养不良，”周新杨在兜里拿出瓶水喝了口，拧上盖子墩在膝盖上，“我让营养科定了食谱，饭点会给你送来。”
“我已经没事了，”孟英声移开视线，望向窗外，“你快回去上课吧。”
“不急。”周新杨向后靠在椅背上。
一阵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那说说看，”周新杨突然开口，“跟魏莱怎么回事？闹到要在我跟前演那出？”
孟英声垂着眼，手指在被子下揪紧床单：“没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他能跟个炸药包似的？你没看他刚才那眼神，恨不得生吞了我。”周新杨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你俩掰了？”
“他是直男。”孟英声无奈，“我也是。”
“哦——直男。”周新杨意味深长地点头，指尖点着瓶身，“所以是他谈了新朋友，不带你玩了？”他话说完，又否定了，“不像啊。”
孟英声抿着嘴，不吭声，算是默认了。
他突然把整张脸埋进被子，把眼睛也挡起来，声音闷闷地传出来：“那个……周新杨……”孟英声的脸烧得烫，他不断地做着心理建设，想像许言午那样，卖个乖，说点好听的话，求他高抬贵手，放他去参加比赛。
周新杨瞥着床上那只鸵鸟，知道他应该是有话要说，可他偏偏不接话，而是自在惬意地翘起二郎腿，等着孟英声的下文。
谈判就是这样的，谁先开口，谁输一半。
“周新杨……你能不能……”
就在这个时候，周新杨的手机响了，突兀的铃声打断了孟英声的话。
周新杨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许言午。
他也没避着孟英声，按下免提。
“宝儿。”他对着电话那头说，目光仍然落在被子里那一团凸起上。
“哥，你在哪儿？”许言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晚上出来看电影不？”
“怎么，查岗？”
“哪敢呀，就是想你了，我已经好几个小时没看到你了。”
“乖，我在医院。”
“病啦？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叔叔阿姨在吗？需要我买点什么过去吗？”
这就是许言午讨喜的地方，不管什么时候，情绪价值给的都很足，他笑笑：“不是我，是孟英声。”
“他？”许言午的声音阴阳怪气起来，“他怎么每次都在你面前犯病。”
“正好赶上了。”周新杨淡淡带过。
“那他怎么样，残疾了？”许言午嘲弄的声音。
“差点。”
“呦，真残疾了？那我得看看去。”许言午兴奋起来。
“康禾，报我的名字，有人会带你来。”周新杨笑了，“绝对没人敢拦你。”
“成。”那边的声音顿了顿，“他这次是啥病啊？”
“刚检查完，韧带撕裂，得养半个月。”
对面沉默了几秒，随即哈哈大笑：“那正好，戏也别唱了。你倒是省心了。”
“开着免提呢。”周新杨没接这话茬，只问，“还有事？”
“没了，我一会过去，哥你饿不饿，我给你买点饭捎过去。”
“随便。”
“好。”
挂断电话，孟英声从被子里探出眼睛：“你和许言午……”
“谈了。”周新杨倒也不遮着。
“你们……才认识几天？”孟英声眨巴着眼，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就谈上了？”
“怎么？”周新杨挑眉，“还得为你守身如玉？”
“没，不用，挺好的。”孟英声挪开了眼。
“对了，给你安排了最好的康复师，后续的治疗方案他们会跟进。”周新杨状似随意地开口，“至于其他的事儿，等你能正常走路了再说。”
“其他事，”孟英声望着天花板，“是指比赛和拜师吗？”
“嗯。”
“是让我别挡许言午的路吗？”
“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我可以拒绝吗？”
“你没听见医生的话？”周新杨深深地皱起眉头，“两周的恢复期，来不及参赛了。”
“你只要抬抬手，我就能去。”孟英声倔强地说，“从前我摔的比这个还狠，我一样能上台。”
“你又不缺这个机会，”周新杨语气冷了下来，“都保送了，还跟许言午争什么？”
“同行相轻。”孟英声看着他，“我就争口气。”
“行啊，让我抬手，好处呢？”周新杨瞥他一眼，“就凭你一句话，我就得颠颠儿把事儿办了？我可不是魏莱，没那么贱。”
“条件，你开。”孟英声顶着一口丹田气，撑起点锋芒，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
骄矜。
傲气。
和许言午不一样的味道。
周新杨觉得自己就是贱，明知道人家不同意，可还是说了：“陪我睡一觉。”
“不行。”孟英声眼也不眨。
意料之内的拒绝，周新杨也不生气，谈判嘛，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他绅士地先退一步：“那你，跟我谈？住在我家，随叫随到。”
“我……”孟英声犹豫起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周新杨的耐心宣告耗尽，“你要我怎么帮你呢？”
正说着，许言午拎着个果篮，悠闲地踱了进来。
他今天穿了件骚包的亮色毛衣，头发精心打理过，与医院素净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视线先在孟英声脸上转了一圈，然后就像没看见他似的，径直扑向了周新杨，声音甜得发嗲：
“哥！”
“怎么来这么快？”周新杨极其自然地张开手臂接住他，顺势搂住了他的腰。
“在市里转着玩来着，正好溜达到附近。”许言午像块牛皮糖一样紧紧黏在周新杨身上，眼神却挑衅地瞟向床上的孟英声，赤裸裸地宣誓着主权，“一会去看电影不？”他手指还故意在周新杨背后划着圈。
“好。”周新杨应着，抬手亲昵地揉了揉许言午的头发，“你在这儿等我，我一会儿回来。”
“好。”
许言午笑得眉眼弯弯，殷勤地把周新杨送到门口，还送了个飞吻。
直到周新杨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慢悠悠地转过身，反手带上了房门。
病房里只剩下孟英声和许言午。
相看两生厌。
孟英声拉起被子，重新盖住脑袋。
许言午慢条斯理地拆开那个花里胡哨的果篮，从里面掰下一根香蕉，在手里掂了掂。
他拖着刚才周新杨坐过的椅子，反着跨坐上去，双臂交叠搭在椅背上，然后才开始慢条斯理地剥香蕉皮。
“本来还想跟你同台竞技呢。”
孟英声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但他嘴笨，不想自取其辱，索性闭上眼。
“这就是贪心的惩罚。”许言午嗤笑一声，下巴枕在手臂上，歪着头，笑得极其恶劣，“省赛泡汤了吧？可惜啊，准备了很久吧？老天爷开眼啊。”
“我会去参赛的。”孟英声憋了半天，硬邦邦地回他。
“你那位黎先生又给你打点好了？”许言午警觉起来。
“和他没关系。”
许言午呵呵一声，把心放下来了：“那你没机会了。”
孟英声露出一双眼：“那你和周新杨，是那个吗？”
“哪个？”许言午嚼着香蕉，白他一眼。
“你们俩都是男的……怎么能……”
“呦，这么说，你跟魏莱不是了？”
“不是……”孟英声认真地解释，“我们是兄弟。”
“老天爷，魏莱看你那眼神都快拉丝儿了，还兄弟呢？”许言午嚼着香蕉，回答得干脆又得意，还故意飞过去一个媚眼，“话说回来，我还得谢谢你呀。要不是你不识抬举，周新杨这种二代，哪能轮到我攀。”
“你这样不对。”孟英声胸口起伏了一下，憋了很久，才憋出这么一句没力量的话。
“那你找人保送就对咯。”许言午立刻反唇相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保送……”孟英声一时语塞。
“行啦，”许言午把手里的香蕉皮随手一扔，那果皮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孟英声的被子上。
他慢慢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人，字字诛心：“不管是你要的，还是别人送的，总之你没拒绝。”
他俯下身，贴到孟英声脸前，一字一顿地说：“你啊，就是当婊子又不舍得脱衣服，想当好学生又压不住心里的骚。”
孟英声嗫嚅着唇，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攥紧拳头，再一次重复：“省赛我会去，我一定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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