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守望你

　　夏夜的黑仿佛只是薄薄的一层纱，晨风轻轻一撩，熹微的天光就迫不及待地漫溢出来，给青芜巷的屋檐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因为昨晚激动得睡不着，夏望醒来的时候，墙上的钟表已经指向了九点。她匆匆洗漱完毕，坐在客厅的餐桌旁，啃着面包垫肚子，眼睛却时不时瞟向墙上的挂钟。才九点钟，也不知道宋斯念起来了没有。昨天两个人约好要出去，却没定具体的时间，夏望攥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纠结，终究还是不好意思主动发信息去问。
　　闲着也是闲着，夏望干脆起身收拾屋子。扫地、擦桌子、整理沙发抱枕，一套流程下来，再看手机，才过去半个小时。
　　她盯着屏幕上的时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心里的惆怅又多了几分。人一旦揣着心事闲下来，就会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夏望每隔几分钟就解锁一次手机，可每次看到的时间，都只比上一次多了那么一点点，明明才过了几分钟，却仿佛熬了一整个世纪。
　　她在心里默念着要沉住气，无奈之下，只好给自己找些事情打发时间。她打开电视机，随便找了个动画片放着，又从冰箱里抱出半个冰镇西瓜，拿了把勺子，盘腿坐在沙发上，边看边挖着吃。
　　宋斯念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少女穿着白色的吊带短袖和短裤，露出洁白如玉的小腿，清晨的风从敞开的窗户溜进来，吹起她肩头浅金色的发丝。她的视线紧紧黏在电视屏幕上，时不时因为动画片里的台词，弯起嘴角笑出声来，整个人看起来，既阳光又明媚，像一颗饱满多汁的水蜜桃。
　　大概是看得太入迷了，直到宋斯念走到客厅中央，夏望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有人，吓得手里的勺子差点掉在地上，整个人都跟着激灵了一下。
　　宋斯念看着她这副受惊的小模样，忍不住忍俊不禁：“看的这么认真？”
　　夏望连忙把盘着的腿放下来，规规矩矩地坐好，觉得在宋斯念面前这样盘腿而坐，实在有些不雅观。就连腰板，也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脸颊微微发烫。
　　宋斯念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也没多说什么，很是自然而然地，就在夏望身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夏望的怀里还抱着吃了大半的西瓜，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西瓜，又看了看身边的宋斯念，犹豫了一两秒，还是觉得该拿出点待客之道，于是小声问道：“你要吃西瓜吗？我去给你切？”
　　宋斯念瞥了一眼那半个西瓜，又看了看夏望鼻尖上沾着的一点西瓜汁，懒洋洋地回答：“不用了，你坐着吧。”
　　两个人就这么并肩坐着，安安静静地看动画片。宋斯念看着屏幕上蹦蹦跳跳的卡通人物，心里忍不住觉得，夏望还挺幼稚的，都上高中了，还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样，不过……这样的她，倒是挺可爱的。
　　坐了大概五分钟，宋斯念见夏望光顾着吃西瓜，完全没有要出门的意思，这才转过头，挑眉问道：“你收拾好了没有？”
　　夏望猛地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随后站起身，把西瓜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我换个衣服，很快的！”话音未落，她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宋斯念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西瓜上，视线又扫过那把被夏望用过的勺子，勺柄上似乎还沾着一点淡淡的水渍。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悄悄涌上心头。他别过眼去，耳根微微泛红，等到夏望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他的脸颊，就更红了。
　　房间里的夏望，刚才可是纠结了好一阵子。想穿漂亮的裙子，又怕外面的太阳太晒——她的皮肤本就脆弱，很容易被晒伤；穿裤子的话，又觉得不够好看。毕竟是和喜欢的人单独出去，哪个女孩子不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呢？
　　最后思索了两秒，夏望还是决定穿裙子。一条淡黄色的短裙，搭配着白色的袜子和白鞋，裙摆刚好垂到小腿肚，衬得她的腿又白又直。她仔细地在脸上、胳膊上、腿上，都涂了厚厚的防晒霜，最后又套了件薄薄的防晒外套，戴了顶编织的渔夫帽。这身打扮，带着浓浓的田园风，清新又俏皮。
　　宋斯念看到夏望这一身打扮的时候，眼前倏地一亮。淡黄色的裙子衬得夏望整个人更加明媚，像一个浑身散发着光的小太阳，让人移不开眼。
　　出门的时候，夏望又顺手拿了把遮阳伞。一路上，两个人的回头率高得吓人。他们俩本就是人群里相当扎眼的存在，颜值出众不说，夏望那一头浅金色的头发和白皙的皮肤，更是格外引人注目。
　　路过的行人，大多会忍不住多看夏望两眼，然后小声议论一句：“那个女生好漂亮呀！”
　　夏望举着遮阳伞，走在宋斯念身边，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打着伞，让宋斯念走在太阳底下，好像有点太见外了，就像在跟他划清界限一样。
　　头顶的烈日高悬，像一块被烧红的烙铁，炙烤着大地，空气里都带着灼热的温度。夏望悄悄把伞往旁边挪了挪，又把伞柄抬高了一点，伞檐刚好能遮住宋斯念的头顶。她抬眼看向宋斯念，刚好瞥见他锋利流畅的侧脸，喉结轻轻滚动着。夏望顿了一下，小声问道：“你要打伞吗？”
　　宋斯念思索了一秒，没有拒绝，微微侧身，走进了伞下的阴影里。
　　夏望的身高只有162cm，比宋斯念矮了足足20cm。她举着伞，总有些拿捏不好高度，伞骨时不时就会不小心碰到宋斯念的头。
　　宋斯念看着她踮着脚尖、努力举伞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他干脆伸出手，接过了夏望手里的伞柄，自然而然地举在了两个人的头顶。大部分时候，他手中的伞，都是微微倾向夏望那边的，把她整个人都护在了阴影里，自己的半边肩膀，却露在了阳光下。
　　两个人出了青芜巷，往旁边的大路走了一段路，这里打车相对容易些。坐上出租车后，宋斯念报了个地名，车子便缓缓驶离了青芜巷。
　　一路上，夏望都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听着宋斯念和司机师傅聊天。两个人天南海北地聊着，从天气聊到路况，又从路况聊到最近的新闻，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反正聊着聊着，就停不下来了。
　　司机师傅偶尔会从后视镜里看夏望两眼，似乎对这个发色特别的小姑娘挺好奇的，忍不住问了几句关于夏望的事情。宋斯念怕夏望会觉得不舒服，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了几句，就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岔开了。
　　车子最终停在了渡月湾的门口，这里是高档别墅区，外来车辆不能入内。
　　宋斯念付了钱，和夏望一起下了车。他走到入口处的停车点，开了一辆代步车，然后朝着夏望招了招手。夏望坐上车，宋斯念便发动车子，带着她往深处驶去。
　　一路上的风景，好得让人移不开眼。道路两旁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树和花，绿化做得极好。风轻轻一吹，空气中就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每路过一栋房子，那股香味就会变得格外明显。
　　路上，宋斯念简单地给夏望介绍了几句这里的情况。车子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了一栋和周围房子风格相似，却格外恢弘气派的别墅前。下了车，夏望站在那扇雕花的铁门前，看着眼前的房子，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宋斯念家到底有多有钱。
　　两个人进了门，宋斯念就带着夏望直奔后花园。他走到角落里，开始收拾小花篮里要用的工具，夏望则好奇地打量着这座花园。
　　花园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每一片区域都规划得井井有条，杂而不乱，错落有致，一看就是经过专人打理的。
　　最引人注目的，是花园中央的那架葡萄藤。葡萄架上缀满了沉甸甸的果实，青紫相间的葡萄一串挨着一串，紧紧地坠着，像一串串精心雕琢的琉璃坠子。紫的如玛瑙，绿的似翡翠，密密匝匝地压弯了藤蔓，看得人垂涎欲滴。
　　宋斯念拿了个小巧的竹篮和一把剪刀，又把旁边的梯子搬到葡萄架前，稳稳地架好。他朝着夏望招了招手，笑着招呼道：“过来帮忙啦。”
　　夏望连忙脱下身上的防晒外套，和遮阳伞一起，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干净的石砖路上，然后快步走过去，帮宋斯念扶着梯子。
　　宋斯念把竹篮递给夏望，自己则爬上梯子，抬手拿起剪刀，对准一串熟透了的紫葡萄，轻轻一剪。“咔嚓”一声，葡萄串就被剪了下来。他把手中的葡萄串递给夏望，夏望伸手去接，一抬头，便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宋斯念干净温柔的眉眼。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被头顶的阳光轻轻笼罩着，周身都带着淡淡的暖色，温柔得能让人溺毙在其中，心甘情愿地被其蛊惑。
　　宋斯念也在看着夏望。她穿着淡黄色的连衣裙，裙摆轻盈地垂到小腿肚，像一朵半开的向日葵。白色的袜子裹着纤细的脚踝，脚上是一双圆头的白鞋，鞋带规规矩矩地系着。渔夫帽斜斜地压着蓬松的碎发，帽檐的编织纹路间，漏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她的脸上。帽檐下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两把小扇子，淡粉色的杏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宋斯念看着她，忍不住笑了，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还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他开口，声音清润，像山涧的泉水：“葡萄熟了。”
　　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洒在两个人的身上，落下细碎的光斑。宋斯念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眉眼干净得像一幅画。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葡萄的甜香和花草的清香，两人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时间都跟着慢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夏望好像把那句话听成了——我喜欢你。
　　她觉得自己大抵是疯掉了。宋斯念这么骄傲，被那么多人喜欢着，怎么会主动和别人表白呢？大概只有别人向他表白的份吧。
　　可能是太阳太晒了，也可能是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惊到了，总之，少女洁白的脸颊上，晕染开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像熟透了的桃子。
　　夏望慌乱地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的葡萄串上，嘴角却忍不住，悄悄勾了起来。
　　嗯，一定很甜，她想。
　　“那边有水龙头，你要不要先去洗一串尝尝，看看我种的怎么样？”宋斯念抬手指了指夏望身后的方向，告诉她水龙头的位置。
　　夏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忍不住问道：“这是你种的？”语气里，满是疑惑和藏不住的欣喜。
　　听着夏望惊讶的声音，宋斯念挑了挑眉，颇为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嗯，去年闲着没事就种了，今年才刚长好。”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最重要的那句话，也没有讲——为了打理这个葡萄架，他可是下了不少功夫，浇水、施肥、剪枝，一点都不敢马虎。
　　夏望很快就洗好了一串葡萄，拿着走了回来。她摘下一颗圆溜溜、紫莹莹的葡萄，递到宋斯念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尝尝吧。”
　　宋斯念停下手中的动作，在身上的T恤下摆擦了擦手，接过夏望手中的葡萄，直接扔进了嘴里。
　　夏望也跟着吃了一颗。牙齿轻轻一咬，饱满的果肉立刻迸出甘甜的汁液，汁水顺着喉咙滑下，连呼吸都带着醉人的果香。果肉细腻得几乎感觉不到纤维，只剩下一股清甜，在齿间久久不散。连嘴角，都沾上了晶莹的蜜露，让人忍不住想再摘一颗。
　　“甜吗？”宋斯念看着她一脸满足的模样，笑眯眯地问道，语气里满是期待。
　　夏望用力地点了点头，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含糊不清地说：“甜！”说完，又觉得不够，连忙补充了一句，“特别甜！”
　　得到了夏望的肯定，宋斯念的心情瞬间明朗了几分。这么长时间的辛苦劳作，终究是没有白费。
　　他勾了勾嘴角，声音里带着笑意：“那你就多吃点。”
　　2012年8月14日
　　今天他带我去他家的葡萄架下摘葡萄。
　　阳光下，那个手拿葡萄的白衣少年，笑得那么意气风发，让我忍不住想要把他藏起来。
　　他说，葡萄熟了。
　　那一刻，我多想他说的是，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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