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一次喜欢

　　林昭宁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终究还是点开了温婉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听筒里传来细微的呼吸声，两人却像是被无形的沉默笼罩，空气里只剩下电流轻微的滋滋声，漫长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对不起，婉婉。”林昭宁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沙哑，每个字都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电话那头的温婉像是被这句话戳破了所有伪装，压抑许久的哭声突然爆发出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哽咽，

　　“你现在在哪啊？”

　　林昭宁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眶有些发热。

　　她太清楚温婉有多在意自己，那些一起分享过的秘密、深夜里的悄悄话、放学路上的并肩而行，此刻都化作细密的针，扎得她心口发疼。

　　可她却把要出国的事瞒到了最后，连一句像样的解释都没有。

　　“在家。”她轻声说，声音里藏着化不开的愧疚。

　　温婉那边只低低应了一声“嗯”，电话就被匆匆挂断。

　　林昭宁望着手机屏幕暗下去的光，还没来得及整理心绪，门铃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开门的是林昭野，看到门口眼眶通红、脸颊还挂着泪珠的温婉，他愣了一下

　　“温婉姐？你怎么来了？”

　　温婉没心思回应他，擦了擦眼泪就径直往里走，熟门熟路地冲向林昭宁的房间。

　　林昭宁正蹲在行李箱旁收拾东西，散落的书本、叠了一半的衣服堆在床沿，显得有些凌乱。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她回过头，就见温婉红着眼冲过来，带着一身夜风的凉意扑进她怀里。

　　“呜……”女孩儿把脸埋在她的肩窝，压抑的哭声终于彻底释放出来，带着委屈、不舍和一丝被瞒住的嗔怪，肩膀一抽一抽的，温热的眼泪浸湿了林昭宁的衣襟。

　　林昭宁轻轻抬起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指尖触到她微微颤抖的身体，自己的声音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对不起，婉婉，我不该到最后了才让你知道，让你这么难过。”

　　温婉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直到胸腔里的抽痛渐渐平息，哭声才慢慢小了下去。过了好久，她才吸了吸鼻子，从林昭宁怀里退出来，眼眶还是红得像兔子，却没忍住弯了弯嘴角，露出个带着泪痕的笑

　　“明天走？我帮你收拾东西。到了新地方你可以交新朋友，认识好多好多人，但是……”她故意顿了顿，伸出手指戳了戳林昭宁的胳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我必须是你最重要的！谁都不能抢！”

　　林昭宁愣了一下，看着她脸上还挂着泪珠，却一脸倔强的模样，心里又酸又暖，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的泪却跟着滑了下来

　　“好，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谁都比不了。”

　　温婉吸了吸鼻子，转身拿起床上的衣服叠了起来，动作还有些发颤，却依旧仔细。

　　“到了M国要好好吃饭”她一边叠着衬衫的袖口，一边低声说，

　　“阿姨会好起来的，还有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开心的、难过的，都要记得告诉我，别再自己一个人憋着了，我听着呢。”

　　林昭宁望着她认真的侧脸，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融融的。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轻快了许多“好。”

　　两个女孩儿从穿开裆裤的年纪就黏在一起，巷口的老槐树见证了她们无数个嬉笑打闹的午后，课桌旁的悄悄话藏着彼此所有的少女心事，十几年来，她们的世界里似乎从未有过“分开”这两个字。

　　此刻想到明天就要天各一方，温婉的眼眶还是控制不住地泛起热意，鼻尖一酸，赶紧别过脸去。

　　行李箱已经满满当当立在墙角，林昭宁的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不舍。收拾好最后一件小摆件，两人并肩躺倒在床上，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以前的事

　　温婉侧过身子，手肘支着脑袋，目光落在林昭宁的脸上，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声问

　　“陈安呢？他知道你要走吗？”

　　林昭宁握着温婉手腕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飘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温婉抿了抿唇，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被角，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

　　“那……你们是要分手了吗？”

　　林昭宁转过头，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得有些反常

　　“我们没有在一起。”

　　她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长舒了一口气，望着天花板缓缓说

　　“我这一走，不知道要去多少年，说不定再也回不来了。他那么好，我不该耽误他的。”

　　温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林昭宁忽然坐起身，从桌角摸出笔和信纸，借着床头灯的光写了起来。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她的侧脸在暖黄的光晕里显得格外安静，没一会儿就停下了笔。她仔细地将信纸叠成工整的方块，塞进一个白色信封里，封口处轻轻压了压，才递到温婉手里。

　　“你要是遇到他了，把这个给他。”林昭宁的声音很轻，像是在交代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温婉捏着薄薄的信封，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纹理，她用力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昭昭，”温婉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点急，

　　“我看得出来你也喜欢他的，你们为什么不试试呢？哪怕……先在一起再说啊。”

　　林昭宁走到桌前，背对着她望着窗外的月光，眼神有些空洞，像是透过夜色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如果从一开始就要经历几千公里的异国恋，还不如不开始。”

　　温婉悄悄走过去，伸手覆上她的肩膀，掌心传来她微微的颤抖。

　　两人又聊了很久，从儿时的糗事说到对未来的茫然，直到窗外的月光渐渐淡了，温婉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转过身，一把抱住林昭宁，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抱了很久很久，直到肩膀微微发僵才松开，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明天去送你。”

　　林昭宁笑着点头，眼眶却红了：“好。”

　　温婉走后，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走动的声音。林昭宁慢慢走回卧室，指尖在床头柜的木面上摩挲了两下，深吸一口气才拉开抽屉。

　　里面静静躺着那把陈安送她的模型吉他，她盯着吉他看了很久，手指轻轻碰了碰琴弦，犹豫着要不要留下这份念想，

　　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它裹进软布，塞进了行李箱最深处，像是藏起了一段没说出口的心事。

　　这些天林昭野像是突然长大了，不再整天抱着游戏手柄大喊大叫，连说话都温和了许多。

　　前几天林昭宁才发现，他竟然把自己宝贝了很久的游戏设备全挂在网上卖掉了，问起时，他只挠挠头说“没用了”，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愿言说的懂事。

　　隔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温争成就开着面包车来了。林昭宁站在单元楼门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母亲，母亲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握着她的手微微发颤。

　　她看着温争成和林向海、林昭野把行李箱、打包好的书本、还有母亲常用的那盏台灯一件一件搬上车，楼道里回荡着箱子摩擦地面的声响，每一声都像在倒数着离别的时刻。她在心里轻轻说了句“再见了”，

　　再见了这条住了十几年的老街，再见了窗户外那棵爬满藤蔓的老墙，再见了藏着无数回忆的地方。

　　再见，陈安。

　　经过26个小时的长途飞行，飞机终于降落在M国的机场。舷窗外是陌生的天空，空气里弥漫着和家乡截然不同的气息。

　　林向海推着堆成小山的行李车走在前面，林昭宁扶着母亲慢慢跟在后面，连续的颠簸让母亲脸色更差了些，她不时低头问一句

　　“妈，累不累”。林昭野跟在旁边，看姐姐扶着母亲的手臂微微发酸，主动走上前

　　“姐，我来吧。”林昭宁愣了愣，看着弟弟比从前挺拔些的身影，轻轻点了点头，把母亲的手臂交到他手里。

　　出租车沿着公路行驶了很久，最终停在一座爬满浅紫色小花的白色别墅前。房主是位卷发的中年女士，正站在门口等他们，见到林向海便热情地迎上来，一边比划一边说着当地语言，仔细交代着房屋的注意事项、租金的缴纳方式，林向海耐心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回应。

　　隔壁院子的白色围栏前，不知何时趴了个女孩儿，一头灿烂的金发在阳光下格外惹眼，皮肤白得像瓷娃娃，正睁着一双碧蓝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户新搬来的中国邻居，见林昭宁看过去，还冲她眨了眨眼。

　　林昭宁对着她微微笑了笑，便转身跟着家人进了房子。

　　收拾东西忙到傍晚，屋子里总算有了些生活气息。林昭宁推开后院的木门走到院子里，靠在白色的栅栏上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里在郊区，远离市中心的喧嚣，安静得能听到远处鸟儿的鸣叫，周围都是样式相似的独栋别墅，每家院子里都种着不同的花草，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她望着远处天边渐变的晚霞发着呆，直到隔壁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Hi, Chinese girl！”

　　林昭宁听到声音愣了一瞬，回过头，就见那个金发女孩儿正笑着朝她挥手，然后小跑着从自家花园穿过矮矮的栅栏缺口，跑到
　　了她面前，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揉碎的星光。

　　“Hi。”林昭宁看着她笑嘻嘻的模样，也扬起嘴角回应道。

　　“You can call me Dona.”女孩儿歪着头自我介绍，声音像含着颗糖。

　　“I'm Lin Zhaoning.”她也报上自己的名字。

　　多娜性子格外热情，说着就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林昭宁愣了一下，随即轻轻伸出手回抱了她，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果香。

　　“You're so beautiful.”

　　多娜松开她，认真地打量着她的脸，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林 昭宁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嘀咕着外国人还真是直接又热情。多娜却毫不在意，拉着她的手臂絮絮叨叨地介绍起来，指着不远处的小路说那里有个很棒的公园，又说斜对面住着一位会做曲奇的老奶奶，还讲了隔壁第三户人家养了只超可爱的金毛。

　　林昭宁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应着，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

　　正聊得热闹，多娜的妈妈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了过来，笑着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

　　“请吃”。

　　林昭宁笑着接过水果盘，指尖触到玻璃盘的微凉，忙不迭地说了声“谢谢”，看着梅莉温和的笑容，心里那份初来乍到的拘谨淡了不少。

　　晚饭时分，林向海系着围裙从厨房端出最后一盘菜，鼻尖还沾着点油烟气。

　　他擦了擦手走到门口，正好瞧见林昭宁正和隔壁的多娜母女说话，夕阳的金辉落在三人身上，倒有种莫名的融洽。他笑着扬声招呼

　　“Dona, if you don't mind, why not stay for a simple meal? Try some Chinese cuisine.”

　　【多娜，不嫌弃的话，一起留下来吃顿便饭吧？尝尝我们中国菜。】

　　多娜眼睛一亮，碧蓝的眸子像落了星光，拉着梅莉的手就点头

　　“Okay！”梅莉也笑着应道

　　两人毫不客气地跟着进了屋，多娜还好奇地打量着客厅里的摆设，手指轻轻碰了碰墙上挂着的中国结。

　　“Wow，Chinese cuisine！”刚走到餐桌旁，多娜就忍不住惊叹出声，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桌上红亮的糖醋里脊、翠绿的青菜、冒着热气的汤，鼻尖凑过去轻轻嗅了嗅，一脸期待。

　　落座后，林昭宁拿起公筷，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裹着琥珀色酱汁的糖醋里脊，那是林向海最拿手的菜，外酥里嫩，酸甜适中。多娜学着众人的样子拿起筷子，两根木筷在她手里却像不听话的小精灵，怎么都夹不起那块肉，她皱着鼻子跟筷子较劲的模样，逗得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林昭野见状，站起身从厨房拿了两个叉子递过去“用这个吧，方便些。”

　　说完才想起多娜听不懂中文，林昭宁替他翻译着。

　　多娜接过叉子，立刻叉起肉塞进嘴里，牙齿咬下去的瞬间，眼睛“唰”地一下眯了起来，像只吃到小鱼干的猫咪，含糊不清地赞叹

　　“Delicious！”那满足的模样，让桌上的笑声更响了些。

　　梅莉笑着拍了拍女儿的背，自我介绍说大家可以叫她梅莉。她提起自己是位单亲妈妈，平时靠画画和雕塑谋生，算是个自由艺术家。

　　聊起家常时，她目光落在何唯身上，见她脸色苍白，眉宇间总带着挥不去的疲惫，不由得关切地问

　　“The lady seems unwell. Is she ill?”

　　【这位女士看起来不太舒服，是生病了吗？】

　　林昭宁握着母亲的手紧了紧，轻声解释了家里的情况

　　梅莉听完，脸上满是惊讶，随即涌上浓浓的心疼，她握住何唯的手，

　　“Wei, it will get better. Everything will gradually get better.”

　　【唯，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晚饭后，多娜帮着收拾了碗筷，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梅莉离开，走到门口还冲林昭宁挥挥手

　　门关上的瞬间，家里又恢复了安静。窗外的夜色渐浓，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林昭宁望着桌上没吃完的糖醋里脊，忽然觉得这个陌生的国度，似乎也没那么难适应。

　　洗漱完毕，林昭宁用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许久，才终于按下开机键。
　　屏幕亮起的瞬间，一连串未接来电提示像潮水般涌来，红色的数字刺眼地跳动着，而所有号码都指向同一个人。

　　陈安。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滞涩，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才颤抖着指尖点开了短信界面。

　　【林昭宁，你人呢？】

　　【我在机场】

　　【林昭宁，你骗我？】

　　【行，你真狠。】

　　短短几条消息，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刺，扎得她眼眶发烫。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明明有很多话想解释，指尖却在拨号键上悬了又悬，终究还是没敢按下。

　　她怕听到他声音里的质问，怕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犹豫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暗下去又亮起，她才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咬着唇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一并拖进了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倒在床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

　　眼泪浸湿了枕套，带着咸涩的味道，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浑身脱力，直到眼皮越来越沉，才在朦胧的泪意中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她不该用他的青春去赌一个未知的未来，更不该让他站在原地，等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隔着万水千山的距离，他们本就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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