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考试那天会下雨

　　苏乐景勉强站直，他打量着记忆之中，熟悉的格局分布，停不下的指指点点。
　　“没想到收拾收拾，还能住人……”

　　他又看向准备出门的陆怀，还没等陆怀迈开腿，一把拉住。
　　“陆哥，别走，你还没和我讲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怀看了一眼，苏乐景憋红的脸，想着江铭旭下来也要很久。
　　也怕眼前这小子说错话，再次触怒江铭旭，只能和他说上一两句，提醒他。

　　“等会明总下来，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其他都别问，不然，他真的会把你赶回去。”

　　苏乐景摸不着头脑，左思右想，他突然一拍脑袋。
　　“不会是？女人的事吧？”

　　见陆怀默认，他恍然大悟，指着江铭旭刚才离开的电梯，语气并不客气。
　　“就为了一个女人，他刚才，竟然那样对我……”
　　“陆哥你不知道，车都没停稳，他直接把我拉下了车，要不是我眼疾手快爬上去了，他就把我丢在大雨里了……”

　　他振振有词，浓密的两弯粗眉拧成一团，张牙舞爪地比划着，像是下一秒就要找江铭旭干架。
　　陆怀看着他这幅生气的样子，忙上前阻止他，话里还是好声好气地劝他。

　　“你私自把他的车开出去，要不是我打他电话不通，问你他的去向，还让你开回去公司去接他，你以为，他还能让你跟着来这里？”

　　“今天天气那么好，我开去飙车怎么了？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公司地库里他那么多车，随便他开……”

　　陆怀见他冥顽不灵，不听劝告，只是拽着他往门外走。
　　“江楚女士把车开走了，还有一辆车送洗了，你又开走了他的车……”

　　苏乐景甩开了陆怀的手，“那又怎么样？”

　　他面向漆黑的雨夜，仰望着不远处大厦的霓虹，根本不听陆怀的劝告。

　　就连一向好脾气的陆怀，看着他冥顽不灵，不得不提高了音量。

　　“小景，你太任性了，你平时夜里去飙车，明总不管你，可是今天大暴雨，你要是出了事，他怎么和你妈交代？”

　　苏乐景抱着自己的臂弯，左右摇晃，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还有，你电话里说，是他激怒了你，你才去飙车，平心而论，我不觉得明总会真的和你生气，是不是你做了什么事，惹恼了他？”

　　陆怀见苏乐景不说话，只是躲着他的视线，脚上踢着溅进来的雨水，玩得不亦乐乎。

　　“我就说这么多，等会我们可能要去一趟医院，既然刚才是明总开车，他手伤了，你来开车。”

　　苏乐景听到要指挥他做事，他立刻转过身，冷哼一声，像是不乐意。

　　陆怀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不愿意？”

　　他快步走上前，满脸丧气，却不敢多说一个不字。
　　“我哪敢啊？”

　　他委屈巴巴，实际上，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谁让他和你说，与那个搞房地产的李总合作的事，我就在旁边听见了，我好奇就去查了一下那个李总的底细。”
　　陆怀：“然后呢？”

　　苏乐景：“你离开公司之后，我就在公司等他回来，我把我知道的给他看，我说那个李总不是个好人，他就说我不动脑子……”
　　“我气不过……就拿走他的车钥匙，去散心了……”

　　陆怀见他说着就低下头，迟迟没有抬起来。
　　这么听着，他的确是朴实地想帮江铭旭，想着出一份力，总算是想做点事。

　　陆怀拍着苏乐景的肩头，声音也松懈着，不忍苛责他。
　　“明总是不是在办公室和你说这些话，一反常态那种……”

　　苏乐景缓缓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陆怀叹了口气，“下次，你半夜开着红外摄像头，你再去他的办公室，重点看看窗帘之后，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苏乐景眼里的迷惑渐渐消失，他失口而出：“你是说，办公室里，有监控？”

　　*
　　沈晴云第一眼见到江铭旭的时候。
　　映入眼帘的，是他一米九的高大个子，踉踉跄跄，浑身湿漉漉地跪在沙发的地毯上。

　　黑衬衫黏腻地贴着他的胸膛，矫健的肌肉线条凸显，只是他缩成了一团，面露担忧。

　　他的手只是停在半空，手背一道长长的刀疤，边缘发白褪色，像是被水泡过。
　　他痴痴地维持着将近未近的动作，没有触碰谢今雅的脸。

　　睫毛浓密，是浓重的水汽，带着一丝破碎感。

　　一开始，沈晴云以为，那个跟着警察后脚进来的人，是江铭旭，后来他自我介绍才知道，只是江铭旭的助理陆怀。

　　现在见到了本尊，哪怕江铭旭再狼狈不堪，没有说过一句话。
　　沈晴云明白，谢今雅为何对于他，念念不忘了。

　　“你就是江铭旭？”
　　沈晴云站在沙发后面，眼神冷冽，对着跪在地上的江铭旭问道。

　　江铭旭这才反应过来，沙发后还站着一个人，他点了点头。

　　“她没事，体温也降下来，只是太累，睡着了。”

　　江铭旭擦干净了手上的水，轻轻触碰谢今雅的额头，察觉沈晴云说的是真的，才放心地站了起来。
　　他对着沈晴云认真地说道：“谢谢。”

　　“明天再来局里做笔录，你这个大门的锁被翘了，建议你们去安全的地方住一晚，明天换了新的锁，再回来……”
　　警察从沈晴云的房间里出来，环视一周。
　　沈晴云跟了上去，冲着他们连连道谢，直到送出去了门口。

　　她折返回来的时候，只看见了江铭旭仍旧跪在地上。
　　沙发太矮，而他太高，他几乎是弓着背，佝偻着，看着都替他难受的姿势。

　　沈晴云扔给了他一个干毛巾，“擦干坐着吧。”
　　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这是热水。”

　　她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铭旭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个不注意，他会对谢今雅动手动脚。

　　对于谢今雅来说，江铭旭是她在意的人。
　　可是对于沈晴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应该是个又高又帅的陌生人……

　　她故作淡定，一刻不停地审视着江铭旭，心中想着，难道谢今雅喜欢他的皮相？

　　可七年前，大家都是小毛孩，不至于这样念念不忘……

　　沈晴云一时想不出个合理的理由，只是坐在一边，看着江铭旭的表现。

　　他很快地擦干了头发，那杯热水连碰都没碰，他把毛巾放在一旁，又摸上了谢今雅的额头。

　　突然，他转过头，眉眼低垂，话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我想把她带去医院，毕竟她今天，受到了惊吓，我怕是她身体还有什么问题……”

　　沈晴云看着谢今雅红润的脸庞，虽然已经睡了，可手上不由自主地抽动，恐怕还在刚才的惊吓之中，做着噩梦。
　　一听江铭旭的话，沈晴云皱着眉头。
　　片刻，她对着江铭旭说道。

　　“我去叫车，你先下去，等司机到了，让他把车开进来，我怕保安不放行……”
　　“对了，还有。”
　　沈晴云突然转身进了房门，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装得鼓鼓的背包。
　　“另外麻烦你先把这个包带下去，这是谢今雅的东西。”

　　江铭旭还没答应，沈晴云就把包塞到了他的手里，分量还算轻，他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谢今雅。
　　“那她……”

　　沈晴云已经挽起了袖子，她特意换了方便的衣服，站在了沙发旁边，挤着江铭旭的膝盖。
　　“这你就别管了，我抱下去。”

　　从他进来的时候，江铭旭便能察觉沈晴云若有若无的打量，甚至可以说是审判……
　　她对自己的态度，客气中带着疏离。

　　江铭旭已经猜到，谢今雅和眼前这个看起来成熟的女孩子，说了他们相遇的事。
　　不然，她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不会是明知故问的态度……

　　江铭旭抬头，只是看了一眼沈晴云的架势，看着她滑动手机，像是在打车。
　　他立刻站起身，看见她果然打开了软件，只是说道。
　　“我开车来的，就在楼下。”

　　沈晴云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手机放回了裤兜里。
　　她一手扶着谢今雅的腋下，另一只手卡在膝盖窝，她憋着气蓄力。

　　江铭旭伸出长臂，借着沙发上的毯子，提起谢今雅的身体，帮了她一把。
　　沈晴云把谢今雅抱在怀里，她虽然不说话，可是额头的青筋暴起，才没两步，她就泄气了。

　　他刚想伸手去扶她们，却停下。
　　迅速地把背包放在了沙发上。
　　毯子一挥，稳稳地落在两只手臂上，他站在沈晴云正对面，伸出双手。

　　“让我来吧，你放心，我不会对谢今雅怎么样的，你如果信不过我，就不会打我助理的电话了……”

　　他的双眸明亮，坚定，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澄澈的光，没有一丝怒气。
　　明明她刚才对他的态度并不算友好……

　　沈晴云将信将疑，把谢今雅交给了他，看着他把谢今雅搂在怀里。
　　她上前，把毯子的四角折起，包住了谢今雅。

　　“是她信得过你，我希望，既然你回来了，就不要再让她难过了……”

　　沈晴云的话语里有着不忍，她叹了口气。
　　转头去拿起沙发上的包，手臂突然下坠，关节咔嚓一声，阵痛发散到她整个手臂。
　　她吸了口气，强装镇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再回头，江铭旭已经抱着谢今雅，她的身躯在他的怀里，瘦弱娇小，睡得沉稳。
　　江铭旭的专注，都落在了谢今雅的脸上，把沈晴云晾在了原地。
　　仿佛世界的一切，与他们无关，又或者，他的眼里，此刻只有谢今雅的安危。

　　“走吧。”
　　沈晴云收回了目光，她走在前面。
　　她想，对于这个陌生男人的试探，在看见他手上的伤痕裂开的情况下。
　　他依旧把谢今雅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的时候，已经结束了。

　　她走在前面，出门的时候，撞上了姗姗来迟的房东。
　　和房东说了几句，就急匆匆地走了。

　　*
　　哗啦啦的大雨在夜里，像是漆黑的演奏曲，只有无眠的人，才能够分得清，雨声和心声。
　　苏乐景等在车旁，撑着伞，他穿得单薄。肩头的酒红色衣领已经湿透。

　　秋天的雨，比夏雨湿冷，更何况，是秋夜里的骤雨。
　　可他的脑海里，只有陆怀临走时候的忠告。

　　他想回公司探个究竟，是不是真如陆怀所说，他们早就在那些老头的监视之下了……

　　其实，他只是不想，再和江铭旭待在一起。

　　刚才本来他是有理的一方，现在，倒是他不懂事，差点因为任性，耽误了江铭旭。

　　陆怀上了警车离开的时候，苏乐景死缠着他，问出了江铭旭紧张的那个女人是谁……

　　“能值得江铭旭奋不顾身的人？”

　　苏乐景自言自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抬头。
　　大厅里，江铭旭走得焦急，怀里抱着一个灰色一坨东西，像是一个人影。

　　苏乐景急匆匆地上前去撑伞，江铭旭没有说话，只是身形后退，把伞下的大多数位置，留给了谢今雅。

　　在江铭旭的无视之下，苏乐景帮着把谢今雅放进了后座。

　　回头一刻，他看见了站在门口台阶上。
　　满脸担忧，却因为大雨，站在原地的沈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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