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观测关系

　　“沈澈，”宋轻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承认，五年前，最初的确是被那个在台上光芒万丈、意气风发的你所吸引。当时的你像一颗遥远的星星，让我心生向往和追逐。”

　　“但是真正让我确定喜欢上你的，是住进这里之后，与我朝夕相处的你。我喜欢的，不是记忆中的幻影，而是褪去所有光环后，让我觉得无比可爱的这个你。”

　　“你受过伤害，但也比任何人都坚强。我希望做的，不是替你遮风挡雨，而是你随时可以转身寻求支撑的后盾。我知道你早已习惯了独自背负所有重量，但以后，你愿不愿意尝试着，将你肩上的重担分给我一小部分？”

　　“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我们试一试，好吗？”

　　“你只用感受，你对我是否有一点好感？这个问题你只要有了答案，其他步都由我来走。”

　　宋轻予给了他一份郑重而温暖的邀请。

　　沈澈望着眼前这双无比认真、盛满了自己倒影的眼睛，所有自我否定的壁垒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那点微小又炽热的喜欢，终究战胜了所有的惶恐。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极轻、却无比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有。”

　　沈澈那声带着颤抖的“有”字刚落音，尾音还萦绕在微凉的空气中，宋轻予便已上前一步。

　　没有急切，没有冲动，只是一个极其自然却又无比郑重的动作——他伸出手臂，轻轻地将沈澈拥入了怀中。

　　这个拥抱并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难以言喻的珍视。宋轻予的下颌轻轻抵在沈澈的肩头，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驱散了沈澈指尖的最后一丝冰凉。

　　沈澈的身体在接触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宋轻予的怀抱太温暖，太稳固，让他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他能闻到宋轻予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荚清香，混合着一丝木质清香，抚平了他心底最后的不安。

　　沈澈僵硬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最终，极轻地、试探性地攥住了宋轻予腰侧的一点衣料。

　　两人就这样在寂静的房间里相拥，窗外是冬日静谧的夜，窗内是两颗终于靠近的心跳声。那些复杂的思绪、沉重的过往，在这个简单的拥抱里，似乎都被暂时隔绝在外。

　　过了许久，沈澈才像是从那个过于温暖和安定的怀抱中汲取了足够的勇气。他微微动了动，宋轻予便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臂，但两人之间的距离依然很近。

　　沈澈稍稍退开半步，耳根还染着未褪的薄红，眼神有些飘忽，不太敢直视宋轻予过于专注的目光。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客观：“那个……既然，嗯，我们两个……都没什么经验，”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谈恋爱这个词有些烫嘴，含糊地带了过去，“是不是应该……先定个试用期？”

　　他说完，飞快地抬眼瞥了一下宋轻予，像是怕被嘲笑这个有些煞风景的提议，又立刻补充道，语速都快了几分：“比如……先定三个月？期间双方都有权……随时提出终止合作？权利义务也可以慢慢探讨……”

　　他的话越说越像是在拟定什么项目协议，声音也越来越小，显然自己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别扭，最后几乎没了声息，只留下一点试探和不确定在空气里飘荡。

　　宋轻予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加深，却并没有笑出声。他无比认真地点头，仿佛对方提出了一个极其合理且重要的建议：“和当时一样，三个月，你期间随时可以退出，你有所有权限。”

　　沈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

　　试用期，开始。

　　沈澈闭着眼在枕头下摸索，指尖碰到冰凉的手机外壳，“叮叮叮，叮叮叮……”早起锻炼的闹钟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他按掉闹钟，把脸埋回柔软的枕头里，意识昏沉地又赖了几分钟。

　　突然，他猛地坐起身。

　　心跳得有些快。昨天下午发生的一切，如同断电后突然恢复的影像，一帧一帧清晰地砸进脑海里。

　　垃圾前领导被处分了？

　　宋轻予给他告白了？

　　他们现在是三个月试用期的恋爱关系？

　　他是个gay？

　　事情密集得让他措手不及，他甚至有点记不清自己昨天是怎么浑浑噩噩走回卧室的。

　　一股迟来的后悔和恐慌细细密密地爬上心头。

　　是不是答应得太快了？他根本不知道两个男人该怎么谈恋爱！

　　他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一把抓过手机，手指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躁，戳开了浏览器，在搜索框里一字一字地输入：“两个男人怎么谈恋爱？”

　　半小时后，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扔到一边。

　　浏览历史里塞满了各种诡异的问题“两个男人谈恋爱应该怎么称呼对方？”“男情侣日常相处模式？”“同性恋爱发展阶段和该做的事？”……

　　得到的除了AI生成的、正确但无意义的废话，就是某些论坛里光看标题就让人想自戳双目的离奇分享。

　　他颓然地倒回床上，盯着天花板。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宋轻予应该会吧？他那么早就清楚自己的取向，甚至坦然地向所有人包括父母出了柜……他肯定早就查过这些，或者，他根本不需要查？

　　可他当初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他明明也没有恋爱过，为什么那么早就选择出柜？

　　有空他要问问宋轻予。

　　但是今天他们已经是情侣关系了，要怎么相处？

　　他只在大学里见过情侣相处模式，还有就是徐娴和陈亚的相处，同性情侣从来没见过。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把那点慌张的情绪压下去。

　　对，一切如常就好了。

　　试用期嘛，有问题才正常，不然不就直接转正了？

　　沈澈这么想着，努力摆出一副镇定的样子，趿拉着反了的拖鞋转身往浴室走。

　　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扑了把脸，试图让有点发热的脑子冷静下来。抬起头，镜子里的人眼神还有点飘忽，耳根却莫名其妙地泛着红。

　　一切如常？

　　怎么如常？

　　是像以前那样自然地喊他名字，还是该换个称呼？是各忙各的互不打扰，还是得主动找点话说？一起吃饭的时候，座位要不要挨得近一点？

　　脑子里瞬间又塞满了各种细碎又让人无措的问题。他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决定采取最保守的策略——少说话，多观察。

　　对，观察宋轻予是怎么做的。

　　打定主意后，沈澈稍微松了口气，拿起牙刷，却差点把洗面奶挤了上去。

　　……淡定。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通胡思乱想扰乱了他的晨练计划，走出房门的时候，宋轻予正好从电梯出来。

　　宋轻予这副晨练后的模样他明明早已司空见惯，可今天，那被汗水浸透的黑色背心紧贴着胸膛，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微湿的头发随意向后捋，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眼睛……

　　沈澈只觉得一股热意猛地窜上脸颊，几乎能感觉到耳朵在发烫。

　　“起来了，”宋轻予看上去非常自然，“今天还练吗？”

　　“明……明天吧，今天偷个懒。”沈澈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盯着旁边的墙壁。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宋轻予又问，语气像往常一样平静。

　　“安……安排？该有什么安排吗？”沈澈的心跳漏了一拍，大脑瞬间宕机，莫名地结巴起来。

　　宋轻予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嘴角轻轻弯了一下，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向前迈了近两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你怎么了？”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笑意。

　　一股运动后蓬勃的热意，瞬间将沈澈笼罩，那是独属于宋轻予的、极具存在感的荷尔蒙味道。沈澈几乎是本能地、慌乱地向后退了半步，后背差点撞上房门。

　　“没、没事啊……”他眼神飘忽，声音都有些发虚，“啊我没事……”

　　宋轻予的指尖带着刚运动完的温热，轻轻在他发顶压了一下，触感一瞬即逝。

　　“头发没梳。”说完，他便自然地退后两步，拉开了那令沈澈心跳加速的距离。“我去洗个澡，等我下去做早餐。”

　　沈澈愣在原地，直到宋轻予的房门轻轻合上，才长舒一口气。

　　紧绷的肩线缓缓放松下来。

　　宋轻予还是那个宋轻予。

　　谈恋爱，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再次调整好心态，沈澈面上自然地下楼，和大家一起等宋轻予的早餐投喂。

　　宋轻予在家的时候，沈澈是不会主动做饭的，毕竟能吃米其林，谁也不想吃路边小摊。

　　沈澈刚刚拉出餐椅坐下，徐娴就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挑眉问：“呦，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沈澈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心里却直打鼓。怎么一个两个都问他怎么了？他脸上是写了字吗？

　　“你早上不是没去健身房吗，没运动脸怎么这么红？”

　　“有吗？”沈澈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确实有点发烫。他强作镇定，“可能暖气太足了。”

　　“哦。”徐娴应了声，没再追问，却飞快地和旁边的玲玲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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