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苹果

　　“许航！许航醒醒，有人找你！”
　　趴在桌上的男生抬起头，擦了擦手边的眼镜戴上，沉默着来到教室门口。
　　“许航同学，我看了你新写的五月文化节和研学活动的稿子，很不错，听说运动会开幕式你们班话剧的剧本也是你写的？”来者白衬衣黑西裤，像是教务处的老师。
　　“是我。”许航点头，被打扰补觉，不爽。
　　“是这样的，明天就是高考了，按照传统，今天晚上在操场和高三教学楼要举办毕业歌会，我们想麻烦你担任拍摄和撰稿工作。”
　　“学校宣传部和广播站是干什么用的？”
　　“我们非常信任许航同学的实力……”
　　“别扯”许航摆手，“别人也就算了，你跟我说兰眉不行？让她滚出来干活。”
　　“呃，这其中有些私人恩怨。”老师看起来也很尴尬。
　　“私人恩怨…?”许航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行，帮我转告一下兰眉，她欠我个人情。”
　　“这怎么扯到欠人情上面了，现在的孩子……”老师无奈地嘀咕，不过已经走远的许航注定听不到了。
　　高考啊……回到座位上的许航摊开笔记本，稍作思考，他提笔写道：
　　“该从何处说起我的故事呢？
　　我多么想晚一点结束”
　　……
　　悠扬的下课铃声在教学楼回荡，同学们收拾书包三三两两去寻觅晚餐，似乎很平常，但气氛的确不同。
　　“纪神今天晚上回宿舍吗？”不知名同学B发来问候。
　　“嗯。”纪戎羌淡淡回应。
　　高中的最后一节课已经上完，考前注意事项也好，祝福和寄语也好，三年青春的激情感动也好都已经说完，只余尘埃落定的平淡。
　　早点回宿舍，安静度过最后几小时也好。
　　“无数次在脑海里勾勒你的模样
　　我贫瘠又无趣，词不达意，抓不住你的痕迹
　　背着书本回宿舍，走在无数次走过的石板路上
　　扶着扶手一步步迈下阶梯
　　虫鸣和鸟叫还有喇叭花哒哒嘀嘀
　　呼啸而过的不仅是单车还有我关于你的回忆
　　学过的知识和刷过的题早已记不清
　　但我还记得你给我留下的遗憾和迷题
　　坚强和但行不违心，教会我的是你
　　可你还并没有告诉我，为何一定要别离”
　　纪戎羌背着书包往宿舍走，夏日的六点正是天朗气清，天光明媚。
　　班主任叫住了他，“纪戎羌过来搭把手。”
　　入手很沉，木屑有点扎手，这个教具架显然很旧了。
　　“小心一点，哎，对，就放在这里。”班主任在办公室里直起腰，“只顾着收拾自己的东西，一个二个跑得比谁都快。”
　　“又不着急，搞得像再也不想见面了似的，最后一天当高中生了，都不知道在校园里多走走，留个纪念……”班主任絮絮叨叨，他姓刘，是个心肠软的中年alpha，没成家，天天就念着他的学生。
　　刷刷刷，班主任用一块破抹布擦木头架子，一点点抠出缝隙里积得很深的粉笔泥，纪戎羌也来帮忙。
　　“每年毕业呀，我就拿抹布收拾这个破架子，把三年的痕迹擦掉，又是崭新的，又可以用三年。只是有些痕迹，终究擦不掉，于是一年年过去，它跟我一样，就老啦。”
　　“你该买个新的。”
　　“不换不换，我到哪儿去找个一模一样的?”
　　纪戎羌擦拭的手一顿，木架一处隐蔽的角落刻着“刘义是SB”。
　　“还背着书包干嘛，快放下”班主任扯着他的书包带子，帮他把书包摘下来放在一边的办公桌上。
　　“明天就考试了，感觉怎么样？对你我是很放心的。”
　　“感觉不怎么样，考试我早就准备好了。”
　　“是是是，你不让我担心”班主任锤了锤酸痛的腰，“那容刘老师多嘴问一句，洛瑶呢？你和隔壁班洛瑶怎样了？”
　　良久的沉默。
　　“就那样。”
　　“喔这样啊，一眨眼都三年了。我之前就觉得洛瑶那姑娘，挺好。有一次我俩还聊天呢，我跟她说，‘你别怪纪戎羌，他只是很多东西都没弄懂’……好好好，我不说了。”班主任瞅着纪戎羌的脸色赶紧闭嘴。
　　“我说这些是想提醒你，心里有结就要解开，没有，那最好，也就不怕我在这里多嘴。”班主任拍拍纪戎羌的肩膀，笑着说，“快去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老师辛苦了。”纪戎羌道别离开。
　　他想班主任也没说错，他有很多东西都弄不懂，比如明明是萍水相逢的师生，有人却那么认真。他想起三年来他从未关注过这个“班主任”npc，尽管他其实从不掩藏关心。
　　走出教学楼时晚霞正好，不少高三学生摆着各种poss，与夕阳合影。
　　“真漂亮啊”有人不禁红了眼眶。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高中全科学霸笔记，买数学全套赠英语单词本！”
　　有人在路边摆摊，用马克笔鲜明地标注了名字，年级排名和价格，一些抢手的笔记，复印版都卖断货了。
　　在其中看到自己名字的纪戎羌：？
　　但凡这里有一个高三年级的，摊主就露馅了，因为纪戎羌的笔记可以看，但从来不外借。
　　就这样吧，最后的高中时光里，疯也好，闹也好，大不了明天高考爆炸。
　　前学生会会长摇摇头。
　　平静的是大多数。
　　路过小树林，看见有人啃着晚饭，拿着便携笔记本哇哇背书，和从前无数个晚自习前的傍晚一模一样。
　　也有开黑打游戏的，有深情念诗的，有烧香拜佛的，有结伴去看毕业歌会的，也有像纪戎羌这样回宿舍躺尸的。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咿呀呀呀——且看我将那高考小儿掀翻在地，打得他满地找牙，满地找牙伊啊！”
　　“卧槽，你别太搞，救命，笑得我肚子痛，哈哈哈哈。”
　　两个男生打闹着走远了。
　　他们走得太急，手上提的书袋中有纸张飘了出来。纪戎羌捡起来准备扔垃圾桶，忽然发现那是一张语文作业，学新课时最基础的配套练习。
　　纪戎羌那一直未曾波动的心忽然被什么触动了，因为他发现他做过同样的练习册，然而坐在教室里听课的场景已经好远好远。
　　“同窗的努力和不甘心我都看在眼里
　　面试官只看成绩
　　但我知道你们还会说星星和坠落的诗句
　　即使四散天涯，时光会让我们再聚
　　淡淡的微笑和平静的注视
　　我不会说浪漫的排比，我没有涌泉般的热情
　　我敲着架子鼓，弹着电吉他，操控着聚光灯，为你送行
　　我是站在台上的演员，也是含泪坐在台下的观众
　　趴在花坛边打盹的橘猫和麻雀任风梳理毛发
　　窗外的梧桐春去秋来任冰霜染白枝丫
　　墙角的扫帚拖把越来越秃仍逃脱不了少年们的魔爪
　　似乎是在一个昏昏欲睡的午后，看见等在窗前的女孩
　　‘哪个家伙运气这么好’嘀咕着继续睡觉
　　故事就这样错位
　　不过在错过的未来，我们都将有更好的结局
　　拼拼凑凑说不清，迷迷糊糊搞不懂
　　坦诚已经让我很难为情
　　就此别过，我的高中三年
　　感谢你的存在，为了将过去和未来接续”
　　同一时空，许航停下笔，啪的一声，按动笔的笔尖收回塑料壳里。
　　“找到点感觉了，学生的身份适应还是比较快。”
　　许航在正式写作前习惯用文字的方式“热身”，找找手感。
　　“接下来就看毕业歌会那边的表现了。”他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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