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成春意

　　程暶第N次拨林惟怜的电话，得到的依旧是冰冷的机器提示音。

　　往常这个短暂的休息时间，两个都会默契的通话，聊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却只是想要陪着吃饭，陪着下班。

　　但今天，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

　　程暶虽冷着脸，却想着林惟怜大抵有事要忙，便寻思着晚一些再打个电话问问，又或者，晚一些他就回电话来了。

　　刚这么调理好自己的心情，随手一刷，便刷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好友发了张机场自拍。

　　重点不是自拍，也不是照片里的人，而是角落里只有个半身的背影。

　　程暶将照片原图下载又拉到最大仔细辨认。

　　她一脸的苦大仇深，一旁的点点见了便随口问：“暶姐，怎么了吗？”

　　程暶朝她招招手，等人过来了便将手机递到她眼前说：“这个背影，像不像林惟怜？”

　　点点看着这高P的图片一言难尽，不是，这曝光曝得后面登机口的序号都是模糊的啊，能看清什么啊？！

　　但秉着良好的职业道德，她面上只是嘴角轻微一抽搐，委婉道：“暶姐......我都没见过林先生几次呢，怎么可能凭一个背影认出他来？”

　　“可他不是大众脸吧？”程暶又自顾拿着手机左右翻转着研究起来。

　　那怎么了？不是大众脸那怎么了？这是背影！

　　点点狠狠闭目，心理默默想，总觉得暶姐......嗯......有点恋爱脑呢？

　　她心思活络，知道程暶不会无缘无故研究个只有相似背影的照片，思量着说：“只是看着像吧？你看这件休闲衬衫，不是很烂大街的款式吗？”

　　程暶不是很同意，艰难地指着肩部一小块反光的地方解释：“你看这，这肩线旁边有点银线绣的样子。”

　　点点瞪大眼也只是感觉那处反光，她说：“就算真是银线绣的，也不一定是林先生吧？”

　　“不是谁有事没事就往衬衫上绣图案的，他的衣服大多定制，绣的图案颜色样式都有讲究。”程暶说：“而且，这件衣服我见他穿过。”

　　末了她用些许不赞同的眼神望向点点说：“烂大街的衬衫版型会看起来这么好吗？”

　　点点：“......”

　　不是很懂......

　　难道版型这种东西不是看穿着的人的身材吗？身材好，自然穿什么都是好看养眼的。

　　但显然眼下这话是没法说出口的，于是点点回道：“......那退一万步来说，这真是林先生又怎么了？”

　　怎么了？呵，问到点上了。

　　程暶动作优雅地收起手机，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怄着一口气。

　　莫名其妙的没信，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机场，即使理智上在警醒她林惟怜大概率可能是出公差，但感性上又难免让她想起六年前的不告而别。

　　程暶的心里烦躁起来，是对于没法掌控的未知的烦闷。

　　她心里清楚，自己大可去问问林惟余或者任何一个条法司的同事，但这些经他人之口说出来的话，和当年的情境又有什么不一样？

　　今天的戏份很快拍完，程暶心里藏着事，一下戏便拿着手机看有没有新消息提示。

　　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中午。

　　林惟怜落地的时候还是当地的凌晨，长时间的飞行让他整个人都是蔫蔫的。他才将手机开机就弹出了消息发送失败的提醒。

　　他浑身一震，脑子立马清醒了，问旁边的助理：“国际漫游开了吗？”

　　助理也在捣鼓手机，闻言“嗯”了声，说：“您打开就行。”

　　林惟怜发誓自己从未有如此不了解自己的手机布局的时候，找设置都来回翻了几次。他刚弄好打算切回微信把消息重新发出去，程暶的通话就跳了出来。

　　“......喂？”

　　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大大小小的人声与喇叭声，林惟怜猜想她可能刚下戏。

　　奇怪，明明没人说话，双方又都是在不怎么安静的环境里，但林惟怜却能很清晰地听见程暶的呼吸声。

　　同事在大堂办理入住，林惟怜将证件丢给助理，去寻了个安静的角落。

　　“小暶？”

　　“总算舍得接电话了？”程暶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颤抖。

　　明明是诘问的话，可林惟怜就是从里面听出了几分不安，他莫名地品出了程暶这通电话的用意。

　　那眼下自然也就不是说自己理亏不理亏的时候了。

　　“我错了。”林惟怜没有犹豫哪怕一秒，又继续道：“对不起。”

　　西欧地区的风总是带着潮气的，林惟怜看着还未苏醒的街道，听着程暶的呼吸声渐渐平缓下来才说：“抱歉，我应该关机前检查下消息的，没想到没发出去......”

　　见程暶没说话，他又主动交代道：“是出差来了，我才刚到呢，这边是凌晨呢，凉飕飕的......”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林惟怜还刻意嘶了两声。

　　“去几天？”

　　“三天。”他立马接话：“三天后就回来了。”

　　程暶一时沉默下来，虽然心里早有猜想，但直到林惟怜真正说出口她才觉得心下松了口气。

　　这下倒有点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起来，毕竟真正意义上来说，林惟怜并没有义务向她时时刻刻汇报行踪，再者，她也有其他途径能大抵知道他的行踪。

　　或许六年前的不告而别让人有点草木皆兵了，程暶自嘲地想，他的事业、家人都在这，就像被扯着线的风筝埋着根的树，能跑去哪呢？

　　她的不安里有没有藏着点别的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林惟怜看了眼腕表，国内正值中午，想到程暶因为自己可能心神不属了大半天，心里不经有些甜蜜又心疼。

　　他温声问：“吃饭了没？如果实在觉得不好吃就叫点点给你出去买点别的？或者我给你点？但这个点是不是赶不上午饭了，给你点晚饭好不好？”

　　程暶依旧沉默。

　　林惟怜也不恼，耐心哄着：“小暶？你理理我吧？嗯？不理我一会儿饭都吃不下了，你忍心看我饿肚子吗？时差还没倒过来一会下午就要去开会了，好冷啊这都快七月了怎么......”

　　“没什么想吃的。”程暶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的碎碎念，问：“一会和同事去吃吗？冷就多穿点，谁叫你单穿个衬衣的？”

　　“你怎么知道我单穿衬衣了？”

　　“呵，我还知道你穿的白色绣银线那件。”

　　林惟怜闷笑一声，只压低了声音说：“知道啦，下次一定一定主动告诉你，这次先原谅我好不好？”

　　后头走近过来准备递还证件的助理模模糊糊听见什么“理理我......”、“好不好......”的，加之上司一脸春意的笑容，他一时也不知该退还是改进。

　　好在林惟怜余光瞟见了他，便接过证件摆手示意他们先走。

　　“嗯......”林惟怜随手将证件揣进裤兜，说：“一会的安排应该是睡觉，毕竟现在还早。”

　　那边的程暶叮嘱了几句，便打算挂电话留时间让人好好休息了。

　　林惟怜逗她：“消气了吗？”

　　程暶无奈：“消了，工作顺利。”

　　半晌，她抿唇思索片刻，在即将挂断的当头又说：“早些回来。”

　　挂了电话之后林惟怜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旅途的疲惫一散而空，恨不得直接原地转个圈。

　　纷沓而至的各种消息让手机震了好半天才停下，微信置顶的红点和未接来电更是引人注目。林惟怜点进程暶的聊天框，一条一条认真往下看，甚至还回复起来。

　　蓦地，他动作一顿，陡然想起一件事。

　　那还是他刚回国没多久去陆家拜访的时候。

　　陆昀煜见他听了程暶刚走就着急忙慌往外赶的模样，阴阳怪气说着风凉话：“哟，你俩和好了？”

　　他当时一脸的莫名其妙，语气不善地怼：“我俩什么时候吵过架了？”

　　“没吵？”陆昀煜看不惯他那站在大门前半天不走的样子，站在门阶上抬着下巴说：“没吵你那时候外派我姐的脸冷得跟什么似的，像是在冰箱里冻了三天才拿出来。”

　　......

　　他迟钝地感知到陆昀煜话中的意思。

　　当年外派在他的意识里是告诉了程暶的，至于这种告诉是亲自说或是借由他人之口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毕竟这只是一次工作外派，并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没必要那么大张旗鼓地通知到所有人。可在程暶看来，可能她更希望由他亲口告诉，这也并非矫情，而是这样会让人感到被重视。

　　程暶希望，自己在林惟怜那里即使不是最特别的一个，也要是重要的万千之一。

　　而他那时候在干什么呢？在临上飞机前还在想程暶怎么不来送送自己，犹豫良久才拉下脸面去陆昀煜那打探消息，结果白挨一顿嘲讽。

　　细细想来，陆昀煜嘲讽得也不无道理。

　　自己都没撒下因却妄想得果，哪有那么好的事。

　　夜依旧是沉沉的，手机屏幕也渐渐黯淡下去，林惟怜闭了闭眼，重新按开手机。

　　【林惟怜：小暶，对不起。】

　　程暶应当在忙，半晌都没回复。林惟怜轻叹一口气，转身往电梯间走去。

　　他给林惟余发了消息，叫他一会帮忙给味香阁打电话订餐送去给程暶。知道这种事一般是助理在做，于是他毫无负担地又发了句：我看看菜单，稍后等我消息。

　　高跟鞋与地板轻敲发出“嗒嗒”的声响，林惟怜听得头疼，心中腹诽这酒店怎么没铺地毯，他蹙着眉尖正顾自烦躁着，偏又听见意料之中却又不想听见的声音。

　　“林司，好巧。”

　　叶薇无视他的臭脸，施施然微笑着出声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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