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树下

　　元旦一天假期过后，距离期末考仅剩十五天，全校进入紧张的备考阶段。

　　这学期结束，也就意味高中时光已经过去一半。
　　江予心里对噩梦有强烈的恐惧感，学得不分昼夜。

　　F5其他人也在按自己的计划努力学习，特别是沈近阳，跨年回来跟疯了一样，再不到处鬼混乱窜，上下课都在教室待着闷头看书。

　　至于林裕新，要忙竞赛和常规科目的学习，江予不再打扰他，不懂的更多问老师。

　　办公室内。

　　数学老师李卓：“这道题我都讲过的呀。”

　　江予盯着这道题绞尽脑汁，最后支支吾吾地说：“讲……过吗？”

　　“没有吗？”

　　江予妥协：“好的老师，我知道了，你再讲一遍吧。”

　　李卓用笔戳着习题：“已知f（x）大于等于ax在零到正无穷上有解……”

　　短短几分钟，李卓越讲越激动，整个老师办公室都充斥着他的声音，口水飞溅。
　　江予悄悄往后挪了一步，离远了一点。这一动，被老师看得一清二楚：“离那么远，听得见吗？”

　　“隔壁教室都能听见了吧。”江予垂头嘀咕。

　　李卓没再在意，继续激情澎湃地讲解。

　　“我都说了，要背公式，你不知道公式就敢来问我题！以后每周五放学去我行政楼的办公室，我得好好教你。”
　　办公室另一边，刘文腾发出怒吼，气势猛到盖住了李卓，两个人的声音撞到一起像在吵架。

　　江予循声源看去。

　　沈近阳正端着办公桌的茶杯劝刘文腾消气：“哥，你先别气，我知道了。”

　　江予再将视线往左移，看到了林裕新，他此时正在和竞赛老师探讨题目。
　　他的竞赛老师是个女生，样貌年轻，竟能带竞赛班。

　　两个人说话都温温柔柔的，所在的办公桌是整个办公室最安静祥和的一处地方。

　　可能嫌办公室吵，他们还没聊几句话就移步到了走廊。

　　李卓：“江予，你看哪呢？”

　　江予飞速转回头，装乖：“我在看题呀，老师。”

　　接着，耳朵里窜入的又是充满激情的讲解。

　　预备铃响起时，题目恰好讲完，前桌的老师苦口婆心道：“李老师啊，以后讲题小声点吧。”

　　江予在心里为这位老师点了无数个赞。

　　李卓笑得爽朗：“哈哈哈，抱歉。”

　　江予走出办公室，林裕新也刚好走到旁边的楼梯口，准备回教室。

　　她叫住他：“那个，你要劳逸结合哦。”

　　林裕新颔首，顺便整理了手上的资料，手腕上的手链发出晃眼的光亮。
　　“知道了。”

　　这时已经是晚自习，再过一小时便放学了，两个人一个住宿生一个走读生，也就意味他们将会一整天都没交流，所以江予下意识就想叫住他，说点什么都行。

　　不曾想，她说的这话竟真的有用，第二天，林裕新就发信息约她。

　　野原新之助：【连廊聊会天？】
　　野原新之助：【晚自习中途休息的时候】

　　江予看着这两条消息，感慨万千，甚是欣慰。
　　小新也是会约人的人了。

　　-

　　到了约定时间，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些许雨丝被微风吹进连廊，地板湿润，稍不注意，便会淋到雨，因此无人经过。
　　但江予不顾天气，撑着伞往连廊去。

　　林裕新早早在连廊等待，同样也撑着一把伞，后背靠在围墙上。

　　他的伞是透明的，伞上的雨雾模糊了侧脸轮廓，却不难看出，他的气质和篝火晚会时有些不同了。

　　那时的他，身影孤独淡漠，现在的他，眸中带着柔情。

　　江予奔向他：“嗨，来那么早呀。”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们像神经病，下雨天还要来这撑伞聊天。

　　林裕新问：“冷吗？”

　　江予摇头。

　　南屿的冬季就冷半个月，到一月份气温回暖，穿个薄款校服外套差不多了。

　　片刻沉默。

　　江予挑起话题：“我跟你说，我前段时间做了两个印象很深刻的噩梦。”

　　林裕新：“什么？”

　　“我梦见我期末考了三百五！”江予气呼呼的。

　　“梦是反的。”林裕新问，“还有一个梦呢？”

　　江予垂下头，看着黑暗中湿润的地板：“另一个梦是你，我梦到你就站在我面前，我怎么也抓不住你，然后你就消失不见了。”

　　话说完，她侧头，期待林裕新的回答。

　　“也是反的。”

　　听到他亲口说，江予消散了一点对噩梦的恐惧。
　　如果第二个是反的话，那就是他会永远在她身边，不会消失的意思吧。

　　江予笑着转移话题：“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撑伞在这里聊天还挺特别的。”

　　“有点。”
　　下一秒，林裕新头往另一边偏，看向某个地方。

　　江予沿着他的目光，定在了连廊的尽头，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尽头无灯，她眯了眯眼仔细瞧，看到了一把黑伞。
　　撑着黑伞的人跟有多动症一样，和面前的人说话还要比好几个手势。
　　随后，他动了一下身体，脸露出来。

　　江予：“沈近阳？”

　　站在那人对面的是祝可昕，他们也在雨幕中聊天。

　　不止有他们，他们的斜后方还站着在打电话的刘婷婷。

　　这些日子大家忙得很，都没怎么互相说过话，这会儿倒是聚齐了。

　　江予不太在意，只是珍惜时间，和林裕新多闲聊了几句。

　　“今天我还没夸你呢。”江予想了想，“刚刚你比我还早到，说明你很守时！”

　　林裕新被逗笑：“好。”

　　时间还长，江予还跟他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事，直到上课铃响，她才回了教室。

　　眼看江予消失在楼梯口，林裕新终于扯出口袋里的纸巾，捂在鼻子上，擤鼻涕。

　　沈近阳路过他：“感冒了？”

　　“应该吧。”

　　沈近阳：“不想让我妹知道吗？”

　　“嗯。”

　　-

　　翌日，某节课下课，沈近阳不守信地把林裕新感冒的事说了出去。

　　江予笔尖一顿：“真的吗？”

　　“服了，我骗你干嘛。”

　　“知道了。”江予动笔做题。

　　沈近阳：“so？”

　　江予突然将笔狠狠砸在桌面上，出了教室门：“再见。”

　　她来到高二一班的班牌前，透过窗户观察林裕新的一举一动。

　　林裕新在认真地看书，书桌上摆着感冒颗粒的盒子，被叠放着的书挡住了一点，但还是能发现。

　　江予拿起手机给他发信息：【你、感、冒、了】

　　林裕新看书格外专注，全然不看信息，看着看着，像是想起要喝药，往水杯里倒感冒药，起身出门打热水。

　　不料江予就堵在门口，她明知故问：“你水杯泡的是什么？”

　　“你怎么来了？”

　　江予抢过他的水杯，往里看：“我上个月问你冷不冷，你倒很坚强，还说不冷。”

　　“那都很久了。”

　　“我不管。”

　　林裕新：“我要打水。”

　　江予把水杯还给他，带头走：“走吧。”

　　林裕新跟在她后面：“班上有人感冒了。”

　　江予转过身，双手环胸：“就算你是被传染的，那你知道班上有人感冒，不能自觉戴口罩吗？”

　　“能。”

　　江予往前走：“你现在除了流鼻涕还有什么症状吗？”

　　林裕新默不作声。

　　“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林裕新：“喉咙痛。”

　　江予眉头紧蹙：“还有呢？”

　　“……头晕。”

　　“喉咙痛很容易引起发烧的。”江予拿出一盒药片，“这个对喉咙痛管用，拿去。”

　　“谢谢。”

　　到了饮水机前，江予帮他打热水。水声咕噜作响，冒着热气。

　　林裕新：“你小心点。”

　　“你也小心点。”江予警告他，“要是让我发现你发烧了就死定了。”

　　然而，她的话真的在第二天灵验了。

　　沈近阳跑来和她说：“江予，猜猜我刚刚在办公室看到了什么。”

　　“蟑螂鼠啊？”江予心不在焉地说。

　　沈近阳“啧”一声：“有病啊，我看到了林裕新在写请假条。”

　　江予闻言，再度离开，仍是留下一句再见。

　　不用猜都知道，写请假条肯定是要出去看病了，十有八九是发烧。

　　江予生怕错过他，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快抵达办公室时，她就听见室内传来几声咳嗽。

　　江予来到办公室门口，只见林裕新站定在办公桌，戴上了医用口罩，跟老师说话时中夹杂着咳嗽声。

　　取走请假条，林裕新又撞上了江予。后者面无表情，嘴向下撇：“现在知道戴口罩了？烧到多少度？”

　　“39.4。”

　　江予震惊了：“39.4？！”

　　林裕新不知道该说什么，道了个歉：“对不起。”

　　“倒也不用道歉。”江予语气稍缓，“你需要我陪你吗，我今天下午上的都是副课。”

　　“不……”林裕新话都没说话，控制不住偏头咳了一声：“不用。”

　　江予不管他怎么说，进了办公室，跟叶梅申请请假。

　　“老师，我朋友发烧烧到了四十度，我怕他晕倒在路上了，所以想陪他一起。”

　　叶梅稍作思考，考虑到两名学生，其中一位成绩出色，另一位勤奋好学，再加上39度的高烧，确实有人陪伴更为妥当，于是批准了这次请假。
　　鉴于男女关系，叶梅不忘提醒道：“不要做其他事情，老师相信你们，如果要谈，毕业后再谈。”

　　“知道了。”江予不怕被误会早恋，毕竟她爸妈还是挺开明的。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江予撕走请假条，在林裕新眼前得意地挥了挥：“本小姐决定亲自陪你去看病，你就放心吧。”

　　林裕新微微一愣，随即问道：“你很关心我？”

　　江予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竟有些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口罩严严实实地遮盖住了林裕新的表情，但透过他那双含笑的眼睛，不难发现他在笑。

　　江予理直气壮：“我这是见义勇为，大善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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