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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纸里的光
第一次在美术馆见到苏晚,是个阴天。
她站在莫奈的《睡莲》前,穿件简单的白衬衫,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隔着人群,我能看到她指尖划过玻璃展柜的弧度,轻柔得像在抚摸什么易碎的东西。
“莫奈晚年眼睛不好,却把光影画得比谁都活。”她忽然转头,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
我愣了愣,才发现自己盯着她看了太久。“您也喜欢印象派?”我找了个蹩脚的话题,手心有点出汗。
“谈不上喜欢,就是觉得……心里的光最珍贵。”她笑了笑,眼里像落了点碎雨,“哪怕看不清,也得守着。”
那天我刚接手老酒厂的改造项目,正为如何保留原始结构发愁。她的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我心里的迷雾——是啊,建筑的灵魂从来不是华丽的装饰,是藏在砖瓦里的时光,是住在里面的人心里的光。
后来在老酒厂再见到她,是个晴天。
她蹲在生锈的蒸馏器旁,手里拿着个卷尺,正和工人讨论什么。阳光落在她的发顶,镀了层金边,我鬼使神差地拿出速写本,把那瞬间画了下来。
“沈设计师?”她抬头看到我,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也来看看?”
“嗯,看看这蒸馏器能不能保留。”我把速写本往后藏了藏,怕她看到画的是她,“你呢?对这个感兴趣?”
“我在想,如果做个语音导览系统,能不能让孩子们更愿意听老故事。”她指着蒸馏器上的纹路,“你看这痕迹,像不像代码里的循环结构?”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会对她有莫名的熟悉感——我们都在和“旧东西”打交道,她在代码里找温度,我在砖瓦里找时光,本质上,是同一类人。
真正开始在意她,是看她处理陆明宇的烂摊子时。
那天她拿着伪造的授权书,指尖泛白,却没掉一滴眼泪。老周气得拍桌子,她反而冷静地说:“别慌,找证据。” 我看着她眼里的倔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一定独自扛过很多事,才练就了这样的从容。
我开始找借口接近她。
“老酒厂的导览模块改好了,想请你看看。”
“我妈寄了陈皮茶,味道不错,给你带了点。”
“听说有家砂锅粥店味道好,要不要一起去?”
她总是笑着答应,眼里的戒备一点点融化,像初春的冰雪。有次在老酒厂的临时厨房,我给她盛排骨汤,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她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缩回去,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那一刻我突然确定,我想和这个人一起,看遍老酒厂的春夏秋冬。
她被匿名帖子攻击时,我比她还急。
看着她对着屏幕发呆,眼底的红血丝像细密的网,我恨不得替她扛下所有。可我知道,她不需要同情,需要的是并肩作战的勇气。我陪着她去幼儿园解释,看着她被家长围攻却不肯退缩,看着她在直播里坦然地展示系统后台,心里的敬佩和心疼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别怕,有我。”这句话,我在心里说了无数遍。
求婚那天,我紧张得手心冒汗。
在老房子的玉兰树下,我单膝跪地,看着她眼里的惊讶和感动,突然觉得所有的等待都值得。她伸出手,戒指套进指节的瞬间,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是我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婚礼上,她穿着我妈缝的旗袍,站在红毯那头,像从画里走出来的。我看着她一步步走近,阳光透过音乐厅的玻璃落在她身上,忽然想起第一次在美术馆见到她时,她说“心里的光最珍贵”。
原来,我早就找到了属于我的那束光。
现在的每个清晨,我都会在厨房给她煮豆浆。她总爱赖床,等我把豆浆端到床头,才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像只没睡醒的猫。
“沈亦臻,你画的那本手稿,我锁在保险柜里了。”有天她突然说。
“锁它干嘛?”
“怕你反悔。”她笑着,眼里却闪着认真的光,“怕你哪天觉得我太麻烦,就把这些日子忘了。”
我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闻到玉兰花香混着豆浆的甜。
“不会忘的。”我说,“这些日子,比图纸上的线条还清晰,刻在心里了。”
窗外的玉兰树又开花了,风吹过,花瓣落在窗台上。我看着她低头喝豆浆的样子,忽然想,所谓幸福,不过是把和她有关的每个瞬间,都画进余生的图纸里,一笔一划,都是温暖的模样。
就像老酒厂的红砖墙,经历过风雨,却总能在阳光下,透出最踏实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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