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名赶来

　　一周后，竞赛初赛正式在A大展开。

　　考场里密密麻麻坐满了学生，几乎安静得只剩下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

　　阳光穿过晨雾，唤醒这片灰蒙蒙的天空。
　　几小时后铃声再次响起，考试结束。出了考场，贺北意打开手机。

　　宿舍群里，他们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这次数学竞赛的难度，孔博立叽里呱啦个不停，路天旭说着肯定没问题能进决赛，而季扬则是直接在某个软件里给他占了一卦，还顺便求了个平安符。

　　贺北意一条一条看完，无语得同时嘴角慢慢弯起来。

　　考得口干舌燥，贺北意舔了下舔发干的嘴唇，边走边打字。

　　来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消息”——

　　HH：又不是高考，还卜卦。
　　HH：考场氛围还不错，下次你们也来参加？【严肃脸.jpg】
　　HH：@季扬，卜得怎么样？

　　发完消息，他去便利店买了瓶饮料，然后去食堂吃饭。食堂人不少，大多是跟他一样刚考完试来吃饭的。

　　转脚上了二楼，贺北意用钥匙占了个位置，然后排在咖喱饭的队伍中。排队的间隙，他给陈逸周发了条消息。

　　HH：怎么样？【盯.jpg】

　　食堂人越来越多，他身后的队伍越来越长。太阳穴又开始凸凸地跳，贺北意疼得脚步顿了下，才继续跟上前。

　　从教学楼到宿舍，中间有一个通风口，是学校风最大的地方，也是他每晚都经过的地方。可能因为这个受了凉，自己这一周都感觉身体沉甸甸的，偶尔敲代码也很难集中注意力。

　　感冒药并没有缓解症状，贺北意决定明天去医务室看看。

　　前面还有三个人，贺北意边刷视频边等，这家窗口排号很快，没几分钟就到他。
　　“吃什么小伙子？”阿姨热情地招呼，手指按在刷卡机上。

　　没回应。

　　男生偏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阿姨又加大音量喊了遍：“同学吃什么？”

　　贺北意这才回头，先前想好要吃什么已经忘记，他抬头扫了眼菜谱，声音有些沙哑：“一份咖喱牛排饭。”

　　“在这吃还是打包？”
　　“打包。”

　　刷完卡后，贺北意退到一边，后面的人继续点单。

　　周围人流交织，但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前面有人挡住了大半边视线，但贺北意还是一眼就能看见陈逸周。

　　他穿着之前参加素质拓展时的那件黑色冲锋衣，排在另一头的窗口队伍中，手里握着跟贺北意同样的透明袋子，里面装着准考证和文具。

　　身后穿黑色卫衣的女生时不时凑头喊他一声，陈逸周就转过去，盯着女生手里拿着的手机看。

　　女生一直抬头望着他，有说有笑的，陈逸周也会微笑回应，看起来就像处于刚谈恋爱羞涩期的情侣。

　　面前身材宽大的男生几乎将贺北意完全遮挡，陈逸周并没有发现他。
　　突然地，他也不希望对方看见自己。

　　之前他和陈逸周在食堂吃饭，对方经过时还向他们打了招呼，他记得当时陈逸周说是同组，偶尔需要一起处理作业数据之类的。

　　这些话源源不断地在贺北意脑中回响，他已经无法分辨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很多个问题抛出来，他都觉得莫名其妙。

　　头好晕，胃也难受，贺北意下意识地捂住胃，侧过身去拿自己的饭。

　　提过袋子就想往门口走，他现在只想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

　　“哎同学！”
　　下意识觉得是在叫他，贺北意皱着眉回头。

　　“这是你的钥匙吧，我刚刚看见你放这的。”

　　往回走了几步，他伸手接住男生递来的钥匙，说了句谢谢，转身加快步伐走出去。

　　越走越难受，太阳晒得额头都发烫。

　　周末，宿舍里没有其他人。

　　饮料和饭盒被可怜地扔在桌上，发出“砰”地一声。贺北意捧起凉水冲了把脸，拉上窗帘，将手机设置成静音后就钻进被窝躺下，倒在床上。

　　温暖的被窝带给他十足的安全感，贺北意深呼吸一口，身体彻底放松。

　　宿舍昏暗一片，耳边的嗡嗡声不停，他有些烦躁地翻过身，面朝墙壁，然后将头埋进枕头下面，好像这样才能减轻源源不断扰人的声音。

　　明明刚才在室外的时候还很热，现在他却感觉冷得要死。

　　那些堆积的数学题终究还是没能向陈逸周问。

　　心里无端地产生一种失落感，同时也烦闷这种感觉到底来源于什么，思绪在黑暗中跳跃，可就是找不到出口。

　　他试着将这些与陈逸周沾染上联系，一点点确定后，又开始批判自己。

　　他从来都不是对朋友有占有欲的人。
　　所以最后他将原因都笼统归结到那些代码和竞赛题上。

　　等这两天事情结束了，贺北意决定出校去放松放松。

　　睡得一点都不踏实，朦胧间，贺北意感觉身体时而发热时而发冷，就像被丢进了一个温度不稳定的烤箱里，怎么也找不到平衡。

　　不知睡了多久，再睁开眼，眼前还是幽暗一片。贺北意背和额头都渗出一层薄汗，心脏跳动得很快。

　　口好干。

　　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吞咽时喉间的刺痛感差点让他将水全部吐出来。

　　眼睛还适应不了太强烈的阳光，贺北意索性直接坐在椅子上，没拉窗帘，也没开宿舍灯。借着从窗帘透进的一丝光亮，他摸到桌上的手机，和冰凉的饭盒。

　　一点胃口也没有。
　　他将打包好的饭放在地上，打算走的时候一起带下去。

　　随意地看了眼班群和宿舍群消息，没什么重要的，他手酸也懒得回复。

　　醒了下神，他简短地回复了林季闻的信息，对方叮嘱他最近换季要注意保暖。

　　然后贺北意才点开顶端的聊天框，与陈逸周的。

　　CC：还不错。
　　CC：你呢？

　　一个小时前，现在都两点了。

　　贺北意发了个还行过去，选择不打扰陈逸周。

　　下午，贺北意又在图书馆呆着。出门前嗑了片感冒药，药效很快就爬上他的脊椎，再到大脑。所以他坐在空调不那么足的角落里，好保持足够的清醒。

　　点开一个文件，贺北意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敲完一段，停下来喝口水，然后继续。

　　弄完后，他又开始调试代码，但这次这些字母就好像着了魔似的，贺北意弄了好几次都不对。十分钟后，屏幕上的代码依旧未通过测试。

　　坐直身体，贺北意眯着眼凑近电脑，打算重新捋一遍。耳鸣声更加严重，他发现自己现在连最基本的注意力都无法集中，那些代码仿佛在屏幕上来回跳动，怎么也抓不住。

　　重新接了杯温水，贺北意将手缩进袖子里，然后趴在上面。眼皮重得抬不起来，他说服自己休息一小会。

　　“组长，你看这样行吗？”
　　将聊天框中正在输入的字删掉，陈逸周放下手机，转头去看电脑。

　　检查了回归分析结果和预期，陈逸周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公式。片刻后，他手指向屏幕上的某块部分，“这里数据清洗步骤有问题，还有几个异常值没处理干净。”

　　“先用脚本过滤掉异常值，再进行回归分析，结果会更准确。”

　　女生按照他的话，重新改了改。陈逸周又望了眼旁边男生的电脑，“数据预处理时加入一个条件判断，避免异常值干扰结果。”

　　男生点点头，说：“收到组长。”

　　“弄完后在检查一遍，就可以上交了，有什么问题再喊我。”

　　出了B区侧门，陈逸周走到一个窗户边透气，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这次数据问题有点大，连续一周压得大家喘不过气。

　　歇息了会，陈逸周抬脚准备往回走。

　　视线忽然定格在某区域。
　　隔着两侧书架，他看见角落里趴在桌子上的贺北意。

　　男生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截苍白的额头和凌乱的发丝，他的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时不时深呼吸一口，像是睡得并不安稳。

　　眼神停留片刻，陈逸周往那边加速走去。

　　直到站在贺北意面前，他才彻底看清。

　　贺北意的脸色很不对劲，在雪白的灯光照耀下，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额头也沾满了汗珠。

　　碰了下他的额头，是非常不正常的温度。

　　被这样碰了也没反应。
　　周围并无其他人，陈逸周俯身趴下来，手搭在贺北意肩膀，语气有些着急地喊了他一声。

　　被吵醒很不舒服，男生眉头紧锁，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在说些什么。

　　“说什么？”陈逸周将外套脱下来盖在他的身上，帮他收拾打包完桌上的东西。

　　看清来人后，贺北意仰起脑袋，像是在确认什么，“你怎么来了？干嘛动我的东西？”鼻音重得他自己都没发觉，语气间还处处透露着不爽。

　　“你发烧了。”陈逸周单手将他捞起来，重复一遍，“你发烧了，很严重。”

　　贺北意整张脸都皱着，不太满意这个结果，“我吃过药了。”

　　“所以你在食堂就不舒服了是吗？”

　　贺北意思维缓慢，艰难地回想了下。

　　挎起书包背在肩上，陈逸周扶着他往前走，“去医院的路上想吧。”

　　等走到校门口时，贺北意才意识到目前的情况，转过头问：“学校不是有医务室吗？去医院干嘛。”

　　“而且还那么远，我不是很想去。”

　　哪怕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他也能感受到周围的温度在一点点降低。

　　贺北意可以确定的是，陈逸周生气了。
　　不过他不理解也不尊重。

　　就算发烧，贺北意嘴里依旧喋喋不休，“你不去处理数据吗？我可以自己去。”

　　“车到了。”

　　尽可能压抑着情绪，陈逸周将人拢住，快速往出租车的方向走。

　　浑身没有力气，贺北意犹如只雏鸟，被力气很大的老鹰裹挟着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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