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沈漠川走到小区门口时，夕阳正把云层染成橘红色。他拐进那家江野上次说“奶油太腻”的甜品店，犹豫了半天，还是买了块草莓慕斯——透明橱窗里的蛋糕顶着颗完整的草莓，红得发亮。

　　推开家门时，客厅里静悄悄的。沈漠川换鞋的动静惊动了沙发上的人，江野正歪着头看物理笔记，听见声音猛地抬头，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毯上。

　　“回来了？”江野的语气有点不自然，“笔记带了？”

　　“嗯。”沈漠川把书包放在茶几上，举起手里的甜品盒，“给你买的。”

　　江野的目光在蛋糕上顿了顿，嘴硬道：“谁要吃这个，甜死人。”

　　“哦，那我扔了。”沈漠川作势要往垃圾桶走。

　　“别！”江野脱口而出，随即又梗着脖子，“……浪费粮食不好，我勉为其难尝尝。”

　　沈漠川低笑两声，把蛋糕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又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数学老师今天讲了函数求导的新方法，我给你画了例题。”他翻开笔记本，纸页上除了工整的公式，还有几个简笔画小人——一个举着笔的小人正在给另一个跷着二郎腿的小人讲题，被讲题的那个小人脑袋上还冒着“怒火”的符号。

　　江野的嘴角抽了抽：“你幼不幼稚？”手指却忍不住在那小人头上戳了戳。

　　“怕你看笔记犯困。”沈漠川坐在他旁边，闻到空气里淡淡的洗衣液香味，“你洗衣服了？”

　　“不然留着发霉？”江野挖了勺慕斯塞进嘴里，草莓的酸甜混着奶油的绵密在舌尖化开，他含糊道，“你的衬衫扣子松了，我给你缝了两下，丑是丑了点，凑合用。”

　　沈漠川愣住了。“谢谢。”他低声说。

　　“谢什么，免得你扣不上扣子丢人。”江野别过脸，又挖了一大勺蛋糕，像是在掩饰什么。

　　两人凑在茶几前看笔记，夕阳从窗户斜照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板上，肩膀挨着肩膀，手指偶尔会碰到一起。江野讲题时总爱用笔敲桌子，沈漠川就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别敲，听不清了。”

　　“你听力有问题？”江野瞪他，却乖乖地放下了笔。

　　沈漠川低笑两声，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看见江野的耳尖瞬间红透，才慢悠悠地开始讲题。

　　正讲到一道复杂的物理大题，门锁突然传来转动的声音。江晚晴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看见客厅里的两人，眼睛一亮：“哟，我们家俩学霸在学习呢？”

　　沈清舟跟在后面，手里也提着几个购物袋，里面装着些工具和图纸。

　　“妈，你们怎么回来了？”江野抬头，“不是说今晚有应酬吗？”

　　“推了推了。”江晚晴把袋子往沙发上一放，神秘兮兮地冲沈清舟使了个眼色，“妈有个好消息要宣布。”

　　江野和沈漠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你看啊，”江晚晴拉着江野的胳膊，指着他的房间和主卧的方向，“你这房间和主卧就一墙之隔，我跟你沈叔叔商量了，反正客房小，不如把这堵墙敲了，改成一间大卧室，放两张单人床，你俩住正好。”

　　江野一口蛋糕差点喷出来：“敲墙？妈你没开玩笑吧？”

　　“谁跟你开玩笑了。”江晚晴打开一个购物袋，里面掉出几张户型图，“我都跟物业问好了，咱们这墙不是承重墙，能敲！你看这设计图，中间做个推拉门，平时敞开着，跟一间房似的，晚上想分开就关上，多方便。”

　　沈漠川拿起户型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改造的区域，旁边还画了两个并排的床铺，甚至标好了书桌的位置。“阿姨，这太麻烦了吧？”他皱着眉，“我住客房挺好的。”

　　“好什么好。”江晚晴拍了拍他的肩膀，“客房又小又朝北，冬天冷得很。你俩现在关系这么好，住一间也热闹，互相还能监督学习。”她转头瞪江野，“你是不是不乐意？我告诉你，这事我跟你沈叔叔都定了，下周就找施工队来。”

　　“不是，妈，”江野扶着额头，“这房子住得好好的，瞎折腾什么？敲墙多吵啊，而且……而且我跟他住一间算怎么回事？”他说着，偷偷瞟了沈漠川一眼，看见对方正低头看着户型图，耳尖有点红。

　　“怎么不算回事？”江晚晴理直气壮，“你们是兄弟啊！以前住一个院的时候，哪家男孩不是挤一张床长大的？”

　　沈清舟在旁边推了推眼镜，难得开口帮腔：“你妈也是为了你们好，客房确实小了点。”

　　“那也没必要敲墙啊！”江野急了，“万一敲坏了承重墙怎么办？再说了，施工队进来，家里乱七八糟的，我脚还没好呢，怎么住？”

　　“这你别管，”江晚晴挥挥手，“我跟你沈叔叔已经看好了酒店，施工期间咱们先住酒店，等装好了再搬回来。”

　　江野被她这雷厉风行的架势弄得没脾气，转头看向沈漠川，用眼神求救。沈漠川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硬碰硬。

　　“阿姨，”沈漠川放下户型图，语气很温和，“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真的。客房虽然小，但我东西不多，够住了。而且……而且我怕打扰江哥哥休息，他睡觉不老实，老踹人。”

　　“他敢！”江晚晴立刻瞪向江野，“你要是敢踹漠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我什么时候踹人了？”江野冤得慌，“是他自己睡觉踢被子！”

　　“你看你看，还说呢。”江晚晴叹了口气，“住一起正好，你帮他盖被子，他管着你别踹人，多好。”

　　沈漠川憋着笑，低头假装看图纸。江野气得想拿抱枕砸他，脚踝一动，疼得嘶了声。

　　“怎么了？”沈漠川赶紧扶住他，“又疼了？”

　　“没事。”江野甩开他的手，对江晚晴说，“妈，这事真不行，太麻烦了。你看啊，敲墙、装修、搬家，没一个月完不了，到时候我脚早好了，犯不着折腾。”

　　“一个月怎么了？”江晚晴显然没被说服，“为了你们住得舒服，一个月算什么？”她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更好的主意，“要不……咱们直接搬家吧！我昨天看了套别墅，带花园的，离市区也不远，环境还好，正好有两个朝南的卧室，够你俩住的。”

　　“搬家？！”江野彻底懵了，“妈你疯了？好好的搬什么家？”

　　“这不是想让你们住得舒服点吗？”江晚晴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里的别墅照片，“你看这客厅，多宽敞，还有院子，你可以在里面打篮球，不用再去学校球场了。漠川不是喜欢安静吗？二楼有个书房，采光特别好。”

　　沈漠川凑过去看了一眼，照片里的别墅确实气派，花园里甚至有个小篮球场。“阿姨，这太贵重了。”他轻声说，“我们真的不需要。”

　　“贵什么贵，”江晚晴满不在乎，“你妈我最近谈成个大项目，换套房子怎么了？再说了，你俩学习这么好，我跟你沈叔叔也该奖励奖励你们。”

　　“这不是奖励的事！”江野急得想站起来，被沈漠川按住了，“妈，你是不是忘了？搬去别墅，每天上学至少得提前半小时起床，坐公交都不方便，难道你每天送我们？”

　　“我可以开车送啊。”江晚晴脱口而出。

　　“你那车技？”江野翻了个白眼，“上次去超市买个菜，你都能把车蹭到栏杆上，我可不敢坐。”

　　“你这臭小子！”江晚晴伸手想去拧他的耳朵，被沈清舟拦住了。

　　“好了，别闹了。”沈清舟的语气总算严肃了点，“晚晴，我觉得知烨说得有道理。别墅是好，但离学校太远，孩子们上学不方便。而且……”他看了眼江野的脚踝，“知烨现在这样，搬家太折腾了。”

　　江晚晴的脸色有点垮，她显然是真心觉得别墅好，被泼了冷水难免不高兴。“可这房间……”

　　“阿姨，”沈漠川忽然开口，“其实我挺喜欢现在的房子的。”他指了指窗外，“楼下的梧桐树夏天特别凉快，早上还能听见鸟叫，比别墅安静多了。而且……”他看向江野，眼里带着点笑意，“江哥哥的房间离我近，他晚上要是脚疼，喊一声我就能听见。”

　　江野的心跳漏了一拍，没想到沈漠川会这么说。他别过脸，假装看天花板，耳根却悄悄红了。

　　江晚晴看着沈漠川认真的样子，又看了看江野泛红的耳根，忽然笑了：“行吧行吧，不搬了，也不敲墙了，真是服了你们俩。”她把户型图塞进购物袋，“算我白忙活，还特意跟设计师聊了一下午。”

　　“妈，辛苦你了。”江野见她松口，赶紧顺坡下驴，“其实你要是觉得客房小，给我换个大点的书桌就行，我跟沈漠川可以在我房间一起写作业。”

　　“真的？”江晚晴的眼睛又亮了，“那行，明天我就让人送个新书桌来，要最大号的！”

　　“不用不用，”沈漠川赶紧摆手，“阿姨，真的不用麻烦了，现在的书桌够用。”

　　“听我的，就得换！”江晚晴拍板，“就这么定了，明天送过来。”她转身往厨房走，“我去看看排骨汤炖好了没，饿死我了。”

　　客厅里总算安静下来。沈清舟看了两个孩子一眼，摇了摇头，也跟着进了厨房。

　　江野长舒一口气，瘫在沙发上：“你妈这主意来得也太快了，吓死我了。”

　　“那是你妈。”沈漠川纠正他，眼底的笑意藏不住，“不过……你刚才是不是怕了？”

　　“谁怕了？”江野瞪他，“我就是觉得麻烦。”

　　“哦。”沈漠川拖长调子，“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跟我住一间呢。”

　　“谁不想了！”江野嘴硬道，“我是怕你晚上睡觉不老实，踢我下床！”

　　沈漠川低笑两声，没再逗他。他拿起那块被遗忘的草莓慕斯，挖了一勺递到江野嘴边：“还吃吗？再不吃化了。”

　　江野犹豫了一下，张嘴咬了下去。甜腻的奶油沾在嘴角，沈漠川伸手想帮他擦掉，被他偏头躲开了。“我自己来。”江野掏出纸巾擦了擦，耳根却红得更厉害了。

　　晚饭时，江晚晴还在念叨新书桌的事，说要选个胡桃木的，既结实又好看。江野和沈漠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对了，漠川，”江晚晴忽然想起什么，“周六学生会联谊，你不是要去当代表吗？正好，让知烨跟你一起去，散散心，总在家待着对脚不好。”

　　“我不去。”江野想都没想就拒绝，“无聊。”

　　“去嘛去嘛，”江晚晴劝他，“听说有好多好吃的，还有节目，你不是最喜欢热闹了吗？”

　　“不去。”江野态度坚决。

　　沈漠川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阿姨，其实联谊是晚上，江哥哥的脚要是还没好，去了也不方便，要不……我也不去了？”

　　“那怎么行！”江晚晴立刻反对，“你是学生会代表，怎么能不去？知烨，你就当陪漠川去的，行吗？”

　　江野看着沈漠川投来的眼神，那眼里明晃晃写着“求你了”，心里忽然软了一下。“……再说吧。”他含糊地应着，算是松了口。

　　江晚晴这才满意，又给他们俩夹了几块排骨。

　　吃完饭，沈漠川扶着江野回房间。路过客厅时，江晚晴正在跟沈清舟讨论新书桌的尺寸，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你妈真是……”江野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挺好的。”沈漠川却笑了笑，“阿姨很可爱。”

　　“可爱？”江野挑眉，“你是没见过她跟我爸吵架的样子，能把房顶掀了。”

　　沈漠川低笑两声，扶着他在书桌前坐下：“我给你讲题吧，今天物理课讲了个难点，你肯定不会。”

　　“谁说我不会？”江野不服气，拿起练习册，“你讲吧，我倒要听听有多难。”

　　沈漠川拿起笔，开始认真地讲题。江野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想起刚才江晚晴说要搬去别墅时，他第一反应不是嫌远，而是想到……要是搬去那么大的房子，他和沈漠川是不是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凑在一张书桌上讲题了？

　　“江野啊江野，你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他在心里暗骂自己，却忍不住凑近了些，肩膀轻轻碰到沈漠川的胳膊。

　　沈漠川的笔顿了顿，抬头看他：“怎么了？没听懂？”

　　“没……没有。”江野赶紧别过脸，“你继续讲。”

　　沈漠川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没戳破，低头继续讲题，声音却比刚才温柔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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