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将军和他的哑巴夫人

　　皇帝果然下令让孟卓昤即日启程前往北境，圣旨还送到了家门口。
　　孟卓昤早已做好了准备，所以并不慌乱。更何况，天下为重，他身在其位，必然要有所割舍。
　　夜晚，院内榻上，黎风竹在暖融融的屋子里坐着看书，对面就是孟卓昤。
　　“你此行可有胜算？”黎风竹不免有些担心。
　　“七八成。据说蛮族内乱，有人趁虚夺位。如若能够向北推进，陛下倒是希望能将北向三十里划归大安。”孟卓昤充满了期待。
　　“如果打了胜仗，你打算做什么？”
　　“若是赢了，我想把蛮族赶到更远的地方去，他们身上背着多少北境百姓的血海深仇。”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大不了来个形势所迫万不得已。
　　“那陛下的话，你便不听了？”黎风竹抬眼看着孟卓昤。
　　孟卓昤笑了，没做回答，转而问道：“你这是在担心我？还是害怕被我牵连？”
　　黎风竹冷哼一声，“跟你说正事，别打岔！”
　　“我在南郡听说了一些事情，我觉得，我以往对陛下的认识并不深刻。我一直以为陛下与我是君臣相遇的佳话，但现在我突然看到了他身上的裂缝，每一个口子都在吞吃着人。你舅舅告诉我，你母亲就是梁慕昭，当年她是被陛下派人毒死的，是真的吗？”孟卓昤语调低沉。
　　“前些天，我的人查到皇帝手里确实有毒害我阿娘的‘春风醉’，他下手的可能性是最大的。至于当时传闻说是靖渊公主，我倒觉得并不可信，因为我母亲曾珍藏一首靖渊公主写给她的诗，靖渊公主也将我母亲引为知己。”黎风竹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孟卓昤听他这么说，眉头皱起，眼里都是心疼，“那你这些年，想过报仇吗？”
　　黎风竹点点头，“但是他是君王，宫内还有重重关卡。查消息或许不难，要无声无息杀了他，却并不容易。”
　　“如今三皇子得势，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坐不住了。咱们可以借他们的手来办成这件事，‘春风醉’虽说是被禁了，但他们谁不想得到这柄利剑呢？大皇子生性多疑，我若去投靠，他未必相信。二皇子却是爱结交新贵的，我若是趁着启程前与他搭上关系，这件事肯定能成。”孟卓昤凑到黎风竹面前，低声说道。
　　黎风竹不得不感叹，这可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他正愁不知该找什么理由向皇帝告发孟卓昤意欲谋反。
　　“只剩两三天了，你没必要去冒这个险。若是二皇子识破了你的计划，北境可就危险了。”黎风竹假意劝道。
　　孟卓昤摸着黎风竹拿着书的手，一寸一寸地往上，眼神似乎定在了那片白皙的皮肤上。
　　黎风竹拿另一只手将他拍开，“你总喜欢这样动手动脚的，现下太冷了，别掀我衣服。”
　　孟卓昤收回手，眼睛却还有些不舍，一会儿后才接着刚才的话回道：“二皇子对陈远道恨之入骨，因为他的舅舅就是因为陈远道救援不及时，在战场上被蛮族杀害，后来还被枭首示众，尸身都没找回来。”
　　黎风竹明白了，“所以你是想以有共同的敌人为借口接近他？可是陈远道已经因为作恶多端被人设计死了。你再去找二皇子，也没什么意义。”
　　孟卓昤也知道陈远道死了，“陈远道有个非常忠心的属下，叫伏信。陈远道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这个人不死，二皇子难消心头之恨，我也是。我查到，当初带人杀害明霞的人就是他。”
　　“这个人肯定还在战场上，所以，你帮他解决伏信，他帮你给皇帝下毒？那可是他父亲，他怎么会愿意？”黎风竹还是有点怀疑。
　　“只要三皇子被立为太子了，他就绝对会动手。”孟卓昤选中二皇子，主要原因是因为他母家式微，他争夺太子之位的成功机会更少，行事也就只会更缺少谋定而后动的忍耐。
　　次日，孟卓昤进宫与皇帝密谈，言及如今蛮族内乱，就是因为阿图纳的父亲当年未能及时立下储君，导致几个儿子互相残杀，而非一心为部族。如今遭遇危难，反而给了权臣以可趁之机，导致部族混战，无人相帮。所以他苦思冥想了一个晚上，决定冒死进谏，希望陛下早日立储，让所有皇子都能心定为国。
　　皇帝素来不喜臣下提起立储之事，但孟卓昤却是个例外。他相信孟卓昤的判断，这个人不会背叛他，也不会背叛大安。
　　当天，立储的诏书下达，太子宝符送到了徐吉央手中。
　　一时间朝野震荡，大皇子和二皇子一派议论纷纷，面上皆是失落之色。原先皇帝看中三皇子，他们还以为皇帝只是在想办法制衡。如今看来，皇帝是对三皇子真心喜爱。
　　大皇子阴沉着脸离开皇宫，二皇子则是一脸轻松的样子。
　　清风阁，二皇子前来赴约，约他的人正是孟卓昤。
　　“孟将军为何在出征前约见我呢？”徐启惠没怎么接触过武将，接到孟卓昤约见他的消息时还以为听错了。
　　孟卓昤开门见山，“我想解决一个人，二皇子定然有兴趣。”
　　徐启惠眯起眼睛，这是他认为对方很危险时会有的下意识的动作，“孟将军说笑了，你想要解决一个人，怎么就觉得我定然有兴趣呢？”
　　孟卓昤拿手沾了水，在桌上写了一个“信”字，然后挑挑眉看向徐启惠。
　　徐启惠自知被人拿住了把柄，便道：“你想要什么？”
　　孟卓昤很久没有回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凝固于屋内字画上的目光移到徐启惠身上，“殿下难道甘心吗？”
　　徐启惠的眼睛再度眯起，“你想方设法诱我入局，究竟有何目的？”
　　孟卓昤冷笑一声，“我要解决的人杀了我的心上人，可是她死的当天，还有一个人在场呢。殿下，你知道是谁吧？”
　　军中早有传闻，孟卓昤与明霞情义深厚，早已不像是普通同伴，一群士卒还等着喝他俩的喜酒。
　　徐启惠也想起了这则传闻，心中暗笑孟卓昤想要齐人之福，结果心上人却被害死了。
　　“可我却听说，老三被立为太子，也有你的一份功，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想害他？”
　　孟卓昤很是不平，“立储乃大安安稳的根基，我只是进谏，而没有推出任何一个人。我记得，在我去南郡之前，殿下在陛下面前，还是很受宠的。如今，陛下不过是被三皇子蒙蔽了双眼。”
　　徐启惠的眼底泛起寒意，“什么蒙蔽了双眼，不过是看我母族凋零，转而培养老三去了。”
　　孟卓昤知道火候到了，便道：“殿下，您如今的处境，皆是由您自己导致的。当初利剑在掌，何等风光，可谁都知道那柄剑是陛下赏赐给您的，您是没有自己的剑的。唯有您有了自己的剑，才不会任人决定处境。”
　　徐启惠瞪大了眼睛，这话其实说中了他心中所想。人世二十多年，他见识了太多世态炎凉，权柄不在己身带来的痛苦，比寻常的痛苦要重上好几分。
　　“孟将军的指点，我记住了。你且放心去北境，我定保你安然无恙。”徐启惠以为孟卓昤是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皇帝怪罪他杀了伏信。
　　至于孟卓昤不再忠君这件事，又与他何干呢？那个位子他要定了，那孟卓昤就一定要成为他的人。他高兴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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