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情

　　这是李未第一次看到雪，在窗台外簌簌飞落。

　　无论是李家村还是海街，冬季的天气哪怕是寒冷到极致李未也只曾见过鸡蛋大的冰雹，噼里啪啦伤死冻死庄稼和家禽。

　　像雪，只在幻想中出现过。

　　他挺着肚子贴在墙面，不小的距离隔断住雪将要落入他掌心的方向，擦着指尖飘下。

　　李未伸回手，修剪齐整的指甲是连弋每星期都要重复的事，一来是他爱挠人，冬日里还好，大衣裹得严实看不多见，每当李未发起脾气，连弋看得见的地方多几条划痕是常有的事，时常脸上顶着红痕去学校，不见憔悴，一边还未消又添上新痕。

　　同学问得次数多了得到的答案也总是那么一个，这位看着冰冷淡薄的年轻同学在家总爱惹妻子生气。

　　再者便是那点床间事，暖被里挨上些不轻不痒的情印对连弋来说更像是他们母子联结的产物，但李未受不住时总还故意使劲想让他知痛而退快点结束，一次比一次更甚，血迹斑驳倒也别有一番情趣，可李未指甲缝中总是粘黏上血迹与皮肉，嫩粉的指尖染上血红，留下不该有的气味，细微难找的，不属于母亲的痕迹。

　　不过妈妈还有心思想这些作弄他想来也不太需要休停。

　　李未好无理取闹地想，“要是指甲再长那么点，说不定雪花就能被他接到了呢。”

　　站了那么小会腿与腰酸得难受，他轻轻托起肚子往客厅沙发处走，舌尖舔舐口腔中的伤口，刺痛后的平复带来淡淡的舒适。

　　连弋前几天停了他的水果，这几日里都在喝雪梨汤，说他肉腔中的伤口是上火的溃疡而非他吸咬出的伤口，李未和他理论想为此再挽救一二分量，张牙舞爪地像恢复往日模样，好似消亡已不存在。

　　李未身高不过到连弋胸前，此时堵在厨房门口不让连弋进入盛出梨汤，及肩毛绒的发尾轻扫莹白的脖颈，刘海被靛蓝的发夹夹起，衬得脸更白润，许是摇头过于激动，几根发丝黏在额头。

　　连弋把人扶稳，“别乱动，”重新帮他夹好头发，“怎么换了颜色，之前那个不喜欢？”

　　“那个颜色都掉漆了！”李未双手揪住连弋胸前的衣服，忿忿道，“不要转移话题，这个伤口根本不是上火导致，是你每天咬的！”

　　连弋捏起妈妈另一边没有伤口的脸颊，一点一点啄吻，对他的没道理感到好笑，开口问，“那你说说我的嘴，我的牙齿怎么伸进去咬到。”

　　“你……你就是这样子咬的。”说完李未着急地挣开上手示范，踮起脚双手拉扯连弋的两边脸，唇还未到舌尖先伸出二里地，在连弋口腔中学着唯二两人的动作舔掠。

　　连弋的上颚被舔舐的发痒，喉咙忍不住滚动还要半弯腰护好面前半大肚子却不上心的母亲，他手搭在妈妈后腰处，最爱他半跪双手撑在身前塌下腰后胯骨后出微鼓起略显腴润的肉感，狎弄中牵连起的战栗让他无比迷恋。

　　诞水横流糊满两人下半张脸，唇齿相依间李未咬不到，反而牙齿磕碰到酸疼，讨厌死连弋这幅气淡神闲的样子，恨恨在他嘴角咬下也不算血本无归。

　　尝到血腥味后又引发另一状况，李未察觉到想逃却被死死锢在怀中抱到单人沙发上紧紧陷入镶嵌，连弋跪在地毯将脸埋入他的胸脯，留下点点水渍，深吸口气发出的喟叹连同急促的呼吸传入李未耳中，“妈妈……妈妈，能只看我，只咬我，只想我吗？”

　　李未羞涩难堪，连弋又在发病。他还是不能接受这种称呼，如若只是连弋的臆想不曾说出那还倒好，但他发病的情况比李未自己发脾气还要反复无常，不仅说出，还说的这般理所应当。

　　那日之事简直不能细想，只是看到那张单人沙发李未挺着肚子都要去踢两脚也不解心口的羞愧。

　　……

　　连弋冒着雪赶回郊外时已是昏黑，头发上的雪粒随着骤然变暖的温度消融后湿漉一片。

　　屋内只有方正的电视机放着声，花绿的灯闪烁在客厅，犹如鬼怪在半空中张扬把空间笼罩的紧密，此情此景应是李未最害怕看见的，但此刻毫无动静。

　　连弋没有开灯走到沙发旁，厚重的被子裹住整个身体，露出半个脑袋尖，暖气太足太闷，连弋拉下被褥才发现李未面朝靠背抱住肚子蜷缩着，满脸通红。

　　他把人唤醒，把李未倚靠的重量转移到自己身上，说实在的，他的耐心不算太差但在母亲面前总是容易消散。

　　他很难忍受出现李未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的情况，过去也算情有可原，如今他的名义上的哥哥早已失踪能不能活还是问题，他成了母亲名正言顺的丈夫，他肚中孩子的父亲，哪怕不太体面，但为此吃个醋不让李未过多接触他人，容忍他的耐心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妈妈，下雪了，昨夜不是说要吃汤圆吗，你醒来就能吃了。”
　　李未恹恹欲睡蹭着胸口，“你都没有煮好。”
　　“起来我们一起煮。”
　　“你不要发神经。”

　　昨晚连弋听到睡梦中的李未呢喃，说了些醒来可能不认的话语，天太冷，想要吃李河过去同他一起做的汤圆，在连弋在意的步步诱导下得出还要黑芝麻馅的。

　　实在嫉妒。

　　“我买了黑芝麻汤圆。”连弋淡漠询问，“不爱吃这个口味吗。周末有空我们一起做别的。”
　　李未别过脸不搭理他。
　　“不要不理人。”脸被强硬捧回。
　　“我不想做。你再说我就不吃了。”

　　连弋暗忖明了，这是母亲与李河的亲手制作的回忆，怎么容许他去掺和一脚，多了他的身影不就毁了这份美好吗。

　　母亲不停的，在潜意识中的回想是令他深感不安的尖锐木刺，抽扯间钝痛总在折磨。

　　他也得有能与母亲共同追忆的美事。

　　连弋将人抱至餐桌安顿好，吃汤圆间开口问道，“公园里的东湖过几日该结冰了，在家待着闷了些，周末陪你出去走走？”

　　李未想不出结冰的湖有什么好看的，当即摇头拒绝，“不要，我不出去。”

　　“趁着月份不大多出去走走有助于生产。”

　　“你之前不是这么认为的？”李未实在疑惑，怎么又换了说法。

　　“东湖也不太远，可有什么想看想玩的？”

　　李未搞不明白，他能感受到连弋其实并不多想他出去与外人过多接触，自己也不想出去见人，怎么今晚就爱逼着他往外走。

　　“那我们下楼看看雪就行。”李未妥协。

　　连弋漆黑的眼眸眨也不眨盯着李未瓷白的脸，良久才幅度不大地点头算是应允。

　　李未没等到周末，隔日中午趁着日头正好，连弋从学校折回帮他裹好衣物，正红的围巾缠了好几圈确保不会泄入一丝冷气，下巴深深埋入，雪白帽子上的毛球随着说话一抖一抖，“我们去哪？”

　　“看海。”下雪的海。

　　计程车的计价器不断上飙，李未紧张地握着连弋的手，惴惴不安张望，太快了，骤然离开带来的陌生感让他只能依偎在连弋身旁。

　　这让连弋思考，或许该改变想法多带母亲出来好帮他适应社会，也应该让街坊邻里，老师同学知道他们是夫妻。

　　他们会得到真诚的祝福。

　　工作日这似海的湖并不多人，他们坐在远处的石凳上，看尽头处的雪与海相融，太阳下波光潋滟晃着眼，连弋温热的气息呼在李未脸侧，湿滑的水印蔓延在耳后，虽层叠的织物挡住方向，但他在这渴求中得到幸福的念想。

　　李未想要接住的雪花此刻也躺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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