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顺利

　　程浔洗了一把脸，脸侧挂着水珠从卫生间出来，冰凉的水让头脑清醒了点，他没走几步，就看见靠着墙低着头的楚浅陌。

　　程浔没想到她还在这里等着，他皱了下眉，心里有几分不耐烦。

　　走廊响起脚步声，楚浅陌抬起头，神态自若地朝程浔走过去，她的情绪似乎在几分钟之内平复下来，此时浑身上下从容而淡定。

　　“程浔，一起回去吧。”楚浅陌隔着一米距离，想和程浔并肩而行。

　　不时有人推开包厢的门，泄出被唱得鬼哭狼嚎难听至极的音乐，回去的路只有一条，程浔没应答，楚浅陌当他默认了。

　　程浔沉默不语，楚浅陌侧头看他一眼，然后正视前方，舒出一口气，下定决定似的说出：“程浔，今天家长会你也没有家人到场是吗？”

　　程浔抬手揩掉眉梢的水，闻言奇怪地看她一眼，不知道是因为“也”这个词，还是因为她居然清楚这个事，她很关注他吗？

　　两人相隔的一米距离被楚浅陌悄无声息地拉近十几厘米，楚浅陌浅笑一声后，她脸上露出陷入深思的表情，缓缓地说：“初三那段时间，频繁开家长会，我父母在外地工作，忙得连接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所以他们从来没有来过一次，我讨厌同学爸妈来到教室闹哄哄的场面，那些关切的目光和表情，很刺眼。”

　　“孤零零的感觉，让人难以忍受，教室混乱我就借口上厕所偷偷溜出来，然后就躲在厕所旁边的楼道里。”

　　“我就是在那时候注意到的你，你就站在离我十几米的栏杆旁，倚靠着墙，目光不知道眺望向哪个方向，一个多小时的家长会，我们一直等到结束才回教室，那时我就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一样的孤独，一样的逃避，陷入了一样的情绪中。”

　　程浔脚步停顿下来，他走得慢了些，他确实记起初三，那段颓然萎靡的时光，因为不太想回忆，程浔压下了眉，眼睛里聚积了阴翳。

　　楚浅陌步伐随着他慢下来，继续说着：“没人来开家长会的学生不止我们两个，可我们都选择躲起来，我那时候觉得我们两个就是同一类人，所以，我开始留意你，其实在这之前我听说过你，但从没有疯狂想认识你的欲望。”

　　“后来，我庆幸你就在隔壁班，走过走廊经常能将视线投向你，观察一段时间，我发现你初三那会儿真的不爱学习，不为未来谋划，可是我竟然开始担心一个不认识我的人，实在不想中考之后再也见不到你，我希望你认真学习，高中仍然在同一所学校。”

　　“所以呢，我学其他女生写情书了，原本我很是鄙夷这件事的，遇到你之后，我开始将幻想写于纸上，想让你认识我，情书都是亲自送给你的。”

　　楚浅陌说到这里，有些自嘲地抿起唇：“结果你不仅不记得我，还说从来没拆开那些信看过。”

　　程浔目光移到女生身上，不再是轻飘飘的一眼，而是注视着她，楚浅陌被那目光烫到一般，低下眼睛。

　　程浔静默地听完了她的话，出乎意料地产生微弱的共鸣，可能是由于他们有着无人在意的共同点，抑或是由于她提起这些事时，脸上过于真诚，让程浔联想到已经明白什么是炽热的喜欢的自己。

　　沉默片刻，程浔困惑不解地问出来：“为什么要坚持不懈地做不会得到回应的事？”

　　楚浅陌眼神变得缠绵：“因为期待某次你真的会看，这种可能，让人高兴，整天都变得精神饱满了。”

　　程浔想到十一假期的最后一天，坐在公交站牌旁，他看到宋秋暄掏出黄色牛皮信封纸，以为是情书，一颗心按捺不住地跳动，当时的心情也是很激动高兴的。

　　情书的确可以印证情感，现在程浔知道为什么了，他喜欢宋秋暄，因此想确认她对他的感受。

　　走到包厢外，程浔停了下来。

　　“程浔，这次家长会你为什么没溜出教室，我特意去了二十班楼层的楼道里等，却没像从前那样看见你。”楚浅陌走到程浔面前，抬头问他。

　　程浔觉得没有必要解释那么清楚，他轻摇了下头，“其实你不用固执地因为曾经我们有过相同的举动而认为我们是同一类人。”

　　大概因为刚才那番话，程浔看上去多了几分耐心，委婉地告诉她，不要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喜欢他。

　　楚浅陌手指揪紧衣袖，眼神透出认定一件事后非要坚持下去的执拗，她语气坚定：“我们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你知道吗，灵魂契合的人才可以永远在一起，不幸福的人才可以相互拥抱取暖。”

　　程浔不喜欢这句话，他眯起眼睛，强压着情绪没有反驳她。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拉开，是楚浅陌的朋友发觉她太久没回来，担心她所以找了出来。

　　程浔眼神淡淡地扫过她，侧身进了包厢。

　　朋友视线追随过去，觉得他一张脸很帅气，就是周身气压怪低的。

　　梁示哲发觉程浔回来之后，整个人兴致变得极低，玩笑不开了，酒不喝牌也不玩，就窝在沙发上，头往后仰靠，不知道又在伤春悲秋什么。

　　梁示哲摇着头轻叹了声，真是古怪，这还没谈上呢，就一副被辜负了的样子。

　　*

　　宋秋暄失眠了，这是很稀奇少见的事。

　　窗外天色黑沉，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断回想今天傍晚和妈妈走在街道上的那一幕。

　　宋秋暄烦躁地揉乱头发，睁着眼望着虚空的黑暗，此刻她很像叛逆期忤逆父母之后不断进行反思的孩子。

　　听着外面呼啸的秋风，她凌晨三四点才睡着。

　　翌日一早，敲门声咚咚咚。

　　“暄暄，今天起那么晚啊，我和你爸早餐都吃完了你还没起。”

　　宋秋暄扯着被子盖过头顶，抗议的声音闷在里面，一被吵醒，无论再困，她也睡不着了，翻了个身，她顶着黑眼圈去洗漱。

　　宋秋暄没什么胃口，吃了两个饺子，拿上一杯豆浆，背着书包出门。

　　在鞋柜旁换鞋时，她向徐艳贞打了声招呼：“妈，我今天想早点去图书馆了，午饭不用做我的份了。”

　　徐艳贞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点头称好，又叮嘱她记得穿上外套。

　　宋秋暄穿好鞋，弯腰理了理裤脚，反手关上门。

　　走进楼道，宋秋暄犹豫地拿出手机，在想该不该给程浔发个消息，告知她提前去了图书馆。

　　会不会打扰他睡觉，或许他有睡觉前静音手机的习惯，或许他早醒了，这么想着，宋秋暄又很想找个人陪着她，她把消息发了过去。

　　下到一楼，宋秋暄站在楼道口，吸溜完最后一口豆浆，她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纸杯划出一个弧度，哐当一声掉落，这时，手机接连震动几声，宋秋暄握起手机低头看。

　　程浔：今天这么早吗？

　　程浔：早一点也没关系。

　　程浔：你在你家小区大门等我？我去找你？

　　程浔：你带上羽毛球拍了吗？

　　宋秋暄唇边弯起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打字回他：昨晚没睡好，没精力打羽毛球了，好啊，我就在小区大门等你。

　　这条消息发出去没几秒，宋秋暄便撤回，她改了后面一句，说在离小区最近的公交站等他。

　　宋秋暄好像并没有等很久，一道阴影笼罩在身上，周遭缭绕起熟悉的清爽的洗衣液气息。

　　她一抬头，就看见了程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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