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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杨帆之被唤进养心殿,殿内烛影摇曳,沉香袅袅。他恭敬地行了礼退到一边,默默等着正隆帝发话。
正隆帝端坐在御案前,对身边的奉茶太监挥了挥手,太监知趣退出殿中。
“帆之。”正隆帝的声音殿中响起,带着几分疑惑,“你刚才为何要告发天悦?”
杨帆之略抬起头,但视线却始终向下,他不徐不缓道:“回圣上,今夜之事,的确是三公主一时意气用事,微臣认为若不当众挑明,让宫人顶罪,反倒会使北疆使臣心生疑虑,生了嫌隙。”
他顿了顿,见正隆帝并未打断,继续道:“微臣告发三公主,是让他们知道此事并非刺客所为,也不是我们大渊针对北疆,而是两小姑娘家闹情绪引起的纠纷,算不得什么大事。既显我大渊坦荡,也免了北疆使臣胡乱猜忌。”
正隆帝起身,踱着步子走到殿中,微微颔首:“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唉!朕觉得自己真是教女无方。”
杨帆之闻言连忙跪下,口中称赞:“圣上心系苍生,仁德宽厚,将大渊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公主年少,难免有些率性,假以时日,定会明白圣上的苦心。”
正隆帝伸手虚扶他起来,笑道:“你这张嘴惯会哄朕,行了,早些回去吧!”
“是。”杨帆之行完礼正准备退下,却似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又躬身禀道:“圣上,还有一事,大晟前日又发来国书,再次提及和亲之事,欲迎娶我朝……”
他话还没说完,正隆帝就摆了摆手,一副头疼的样子,“他们大晟三番五次提这个事,朕都烦了。”
“是。微臣以为…”他只说了半句便没了声音,一副预言又止的样子。
正隆帝瞥了他一眼:“有话不妨直说。”
“是。微臣斗胆进言,不如将三公主送去大晟和亲。”
正隆帝并未立即接话,而是缓步踱回到御桌后坐下,居高临下地问:“此话怎讲?”
杨帆之从容应道:“回圣上,三公主天性烂漫,宫中规矩难束其心。大晟民风豁达,粗犷豪放,恰可容她率性而为。三公主若赴和亲,既能巩固两国之盟,又能免了她在宫中与太后生隙。”
杨帆之不愧是礼部的实际掌权人,话说得体面,其实是暗劝皇帝:三公主这个闯祸精不如顺势送往大晟,既全了两国邦交,又避免总惹太后生气。
正隆帝听了这番话,眉头微蹙,目光微凝,手指轻叩御案。他有好几位公主,三公主从小性子跋扈,若送去和亲,倒不用担心她会吃亏。再想到太后向来不喜三公主,心中突然就生出了决断。
御案上有节奏的叩击声戛然而止,正隆帝缓声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朕会考虑的,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
杨帆之退出养心殿,大步走出宫门上了马车,才将袖中藏着的一把弹弓取了出来,默默看了会儿,又塞回到袖中。
三日后,正隆帝正式发出国书,应允大晟和亲之请,下旨将本朝三公主唐天悦送过去和亲。
三公主得知消息,寻死觅活,可她又舍不得真死,便逼着生母贤妃去求正隆帝和太后。贤妃哭着求到御前,正隆帝不为动容,又求到太后跟前,太后闭门不见。
平日娇蛮的三公主这才觉出怕来,她发疯似的砸毁殿内各种物品,向贤妃哭诉:“母后,我不想被送去和亲,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贤妃母家势力薄弱,无力扭转乾坤,只能抹着眼泪劝说:“悦儿,此行嫁于大晟太子,将来可是一国之母,未偿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去!”三公主凄厉地喊道,“那个鬼地方我才不要去!那个什么太子我更不嫁!”
大晟远在西南,说好听点是南国风光,说难听点就是蛮荒之地。此次向大渊求娶公主的是大晟太子,年近三十,性格暴戾,此前已死了好几任太子妃。
日子在三公主哭闹中一天天流逝,任凭她如何反抗,最终到和亲出行那日,正隆帝也没有改变主意。
为送公主和亲,朝廷组建了一支声势浩大的送亲队伍。正隆帝特意晋升杨帆之为礼部尚书,委以送亲使重任。还选定章云舒,和新上任都指使挥之女凌兰作为公主伴嫁女官。为确保行程安全,又派出一支金吾卫随行护送。
章云舒一来算计了三公主心虚,二来不想去蛮荒之地送嫁,便佯装生病卧床不起。皇后无奈,只得重新挑人,最后选中了镇远将军之女——安芷芸。
消息传到将军府,安芷芸也打算学章云舒装病,可第二日便是起程日,若是执意装病显得过于刻意,所以她只得哀怨地接了这桩差事。
与此同时,金吾卫指挥使谢镇骁听闻安芷芸接替伴嫁时,当即撤下副指挥使,改为亲自护送和亲队伍。
十一月初一,紫炎城已是冬月,寒风萧瑟,卷起道旁的枯叶。
冬日的寒意,挡不住城中百姓看热闹的心。和亲队伍出行那日,宫门前的紫川大道两侧挤满了围观的人群。
微弱的晨曦中,宫门缓缓打开,一支数百人的队伍进入紫川大道。队伍中,一驾由八匹骏马拉着的红色马车最为显眼,待它近前时,百姓发出惊呼声。
马车华丽至极,车帷是鲜艳的正红,上面绣着金色的鸾凤和鸣图。透过车窗红色的纱帘,隐约能见三公主头戴凤冠的侧影。
无人知晓,那华贵的车驾上,三公主正被绑在车座上,连嘴里也被塞了绢帕。两个宫女一左一右跪坐在她身侧。
很快,队伍穿过长街驶向城外,进入官道,一路向西南而行。此行前往大晟,大约需二十日的路程。
两位伴嫁女官同坐一辆马车,因是奉旨办差,且有专门的宫女同行,所以他们并未带自己的丫鬟。
车厢内,凌兰举手投足间皆带着一股利落劲,大咧咧向安芷芸打招呼:“我叫凌兰,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安芷芸微微一笑:“安芷芸。”
“安姑娘,这一路还请你多关照!”
“凌姑娘客气了。”
简短的寒暄过后,车内陷入沉寂。突然车厢颠簸一下,凌兰伸手相扶,安芷芸道谢,随后二人相视一笑。
这一笑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凌兰的话便多了起来。通过交谈,安芷芸得知,凌兰是不久前随父亲赴任,初到紫炎城。
二人聊着聊着,凌兰话锋一转,问起送亲使杨帆之的事,“安姑娘,你可认得送亲使杨世子?”
安芷芸一怔,揣着明白装糊涂:“认得,但不太熟。”
凌兰眼中忽地亮了起来,追问道:“那他可有娶妻?或者订亲?”
“这个…好像没有。”
“当真?那太好了。”凌兰的语气中全是雀跃。
“你…”安芷芸尴尬笑了两声,试探问道:“对他有意思?”
“嗯。”凌兰大大方方承认,“初到紫炎城那日,有幸在街头偶遇,他还给了我十两银子。”
安芷芸扯了下嘴角,这杨帆之未免也太肤浅了,哪有送银子给姑娘作见面礼的?她不想过多聊杨帆之的事,便不动声色引开了话题。
时近午时,队伍在官道旁的枫林中整休,安芷芸和凌兰下了马车,踩着满地红叶,稍稍舒展了下久坐的身子。深秋的风卷起红叶掠过耳畔,安芷芸下意识拢了拢披风。
远处,带队的谢镇骁大步走来。他今日穿一身戎装,外罩一件玄色大氅,腰间系着玉带,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姿。
他走到近前,帮安芷芸拢了拢鬓边被风吹乱的青丝,柔声问:“冷吗?”
安芷芸耳根一热,尴尬瞥了一眼旁边的凌兰,谢镇骁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人,微微点头致意。
凌兰倚着马车吃吃地笑,眼波流转,露出一个“我懂的,你们继续”的神情,利落转身大步朝杨帆之的马车奔去。
杨帆之刚跃下马车,便见一个红衣姑娘朝自己跑来。待姑娘停到跟前,他不解地问:“姑娘是?”
“杨世子,我是伴嫁女官之一,我叫凌兰。”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杨帆之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于是疏离笑道:“凌姑娘,辛苦了。”
“不辛苦。”凌兰笑着摆手,顺势往身后一指,“我坐的是那辆马车。”
杨帆之朝她指的方向望去,恰好看见谢镇骁帮安芷芸拢紧披风的情景。他眸光一暗,忙收回视线:“凌姑娘请自便。”
凌兰却往前凑了凑,俏皮一笑:“杨世子,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
等凌兰雀跃跑开,杨帆之取了些吃食重新回到马车上。车内还有一人,是杨帆之的大哥杨启宗。
杨启宗通过杨帆之举荐,刚入礼部做员外郎不久。此次同行,是他特地向杨帆之要求的。
杨帆之把食物递给杨启宗,又倒了两盏茶,温声道:“大哥,吃些东西,一会儿上路不再停歇,要晚上到驿站才能用膳。”
杨启宗道谢接过,掀开车帘往外瞧了一眼,张口问:“刚才那姑娘是谁?”
“是伴嫁女官,过来打声招呼。”
杨启宗又问:“还有一位伴嫁女官是镇远将军府的嫡女吧?”
“嗯。”杨帆之手下动作微微一顿,“大哥认识她?”
“不认识,听闻长得貌美,随口一问罢了,若是有机会,我倒想结识一下。”
杨帆之低头喝茶不再接话,他不想谈论安芷芸的事,城北茶楼里的那场争执,至今让他心绪难平。
送亲队伍继续前行,不料走到半路,突然天降大雨。因路面泥泞湿滑,队伍行进十分缓慢,等一行人到达驿站时,天已经完全黑透。
这处驿站不大,容不下这么多辆马车,除了公主的马车停入院内,其余的马车依次停在道边。
天仍在下雨,给寂静的冬夜又添了几分寒意。车停稳后,凌兰掀开车帘,一股寒风夹着雨粒卷入车厢,安芷芸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她今日来了月事,身子畏寒,格外怕冷,所以当凌兰下了马车,招呼她赶紧下车时,她犹豫了。
马车下的道上全是积水,一直延伸到十余丈外的驿站台阶下,若要进驿站,只能涉水走过去。
凌兰却不怕冷,大步踏入水中,走到一半还回头看安芷芸,似在奇怪她为什么不下车。
安止芸抬眼看向车队最前,没看到谢镇骁的身影,想来他是先进驿站安顿三公主了。
杨帆之从马车下来,将这一切全看在了眼里,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帮忙时,杨启宗却径直朝安芷芸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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