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途

　　陈灿做了个梦。

　　梦里周途红着眼眶质问他，明明就站在对面，可声音却越来越远。渐渐地，他看不清他的脸。

　　惊慌和无措瞬间侵占了陈灿的身与心，他伸出手却只抓了个空，在迷雾中盲目地走了好久，直到骤然醒来，眼前是熟悉的卧室。

　　陈灿大口喘息着，许久才从梦境中抽离。

　　横在胸前的手臂将他揽得更紧些，他转头，看见周途带着困意的侧脸，贴着他头发的鼻尖无意识地嗅嗅，又睡了过去。

　　许多天的早晨他都是这样醒来，在周途怀里，或枕着他臂弯，如此亲密的动作也丝毫没办法令他拥有安全感。

　　他呆呆地盯着周途的脸，从眉骨描摹到唇，这个人长得着实好看，以至于同床共枕这件事都变得那么不真实。

　　出神间，连周途醒了也没发觉。

　　“看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陈灿一怔，因为刚醒，周途的嗓音低而哑，眯着眼困倦地看陈灿。

　　“没，没有。”

　　“哦。”周途应着，忽地将被子拉到头顶，将两个人都拢进去……

　　瞬间就意识到是什么，陈灿耳根子“唰”一下红透，幸好蒙在被子里，否则不知道会有多狼狈。

　　这是周六早晨七点。

　　……

　　“没关系的，我可以吃药。”

　　像是看穿了周途的心事，陈灿低声说，伸出手拉他的手臂，平静地说：“我们再做几次吧。”

　　“？”汗从额角滑落，周途还未问出什么，陈灿已经撑着手坐起，仰头和他接吻。

　　过后陈灿又问：“这样你喜欢吗？”

　　语气诚恳，眼神真挚，如果仔细看他的脸，会发现陈灿在强压着忐忑和紧张。虚幻的梦让他生出了恐惧，害怕周途真的会像梦里那样讨厌他，不再看他，甚至离开他，所以鼓起勇气想要尽力挽留，或者说讨好对方。

　　闻言，周途微微一愣。

　　原来一直这样想。理智从情欲中挣脱出来，他望着陈灿的脸，黑亮的眸子里映出自己的模样，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弧度，低声说：“喜欢啊，我一直喜欢你。”

　　不是喜欢这样做，，不是喜欢亲吻，而是喜欢眼前这个人。在此之前，周途已经许多次放低姿态，会在被拒绝后暴怒，这一刻却忽然觉得如释重负，好像这句话也没那么难说出口。

　　如果陈灿不信，他还可以再说一亿次。

　　“不做也可以的，陈灿，”周途坐起身，挡住照进来的刺眼的光，俯身亲了亲他额头，“我喜欢你，做也是因为喜欢你，所以不做也可以。”

　　望着渐近的脸，陈灿恍惚地眨了眨眼，像是一时理解不了这些话。

　　陈灿甚至想从周途的眼神里找出一丝破绽，却发现对方眼里温柔满溢，好像不是假的啊。真的会有人，能不在意他的一切，仅仅喜欢他这个人么？

　　见他愣着，周途又俯下身去，双手环抱住他，肌肤相贴，隔着皮肉都能感受到胸腔那颗跳得极快的心脏，他问：“感受到了吗？”

　　说是如鼓擂也不夸张。

　　那天还是没有能够做第二次。

　　在暴风骤雨般的吻落在脖颈上之前，陈灿小心翼翼地问：“周途，我们和好了吗？”

　　原来他还在担心，周途会生他的气。

　　后半段话都被尽数堵了回去，周途捧着陈灿的脸，看水珠从他浓密的睫羽上滑落，说：“和好了，但是……”

　　故意拖长的语调令陈灿瞬间不安地蹙起眉，紧张地等待周途转折的下半句，这些都被周途看在眼里，他勾唇笑道：“但是……谈恋爱好不好？”

　　楼下的周妈妈以为，两个孩子是不会下来吃早餐了，于是招呼着阿姨将东西都撤下去，没想到这时人又下楼来。

　　陈灿跟在周途后面，刚洗过澡，短发还湿着，被拉着走到周母面前，周途说：“妈，这谁？”

　　闻言，周母奇怪地看了眼亲儿子，“你疯了？这不是小灿吗？

　　“错，我的男朋友。”

　　……

　　顾不上亲妈炸开锅的表情，周途又拉着陈灿出门，说是要体验一下约会的感觉，却不幸地被不速之客破坏了气氛。

　　来电话的是陈礼。

　　这个许久不听的名字出现在来电上时，陈灿微微一愣，才点了接听。

　　电话里的陈礼似乎过得很不好，说话也是压抑着情绪，尽量让自己变得冷静，问陈灿什么时候有空。

　　原来这些天和周途闹矛盾，陈灿早把陈礼会当面给他道歉的事情抛在脑后，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先忍不住来找他。

　　“我和你一起去。”

　　周途握着陈灿的手腕，安抚性地拍拍他，“没事的，早就过去了，这是他欠你的，早该道歉了。”

　　约见的地点是周途定的，不是咖啡厅，也不是酒店，偏偏在A大正门外。距离约定的时候只剩十分钟时，周途还让司机绕路去买了点陈灿喜欢的水果。

　　故意拖时间到陈灿都能感受到，只能拉拉周途的衣角，周途这才让司机尽快赶到A大。

　　下车时，隔很远陈灿就在人群里一眼看到陈礼，身形消瘦不少，走近些，又发觉这人憔悴了很多。

　　虽然不知道周途究竟做了些什么，但就凭那条被顶上微博热搜的视频应该就能看出，这件事影响不小。

　　出神间，陈灿感觉肩头一沉，转过头看，是周途揽住他，安抚意味太明显，竟真的让他安下心继续往前走。

　　“挺准时啊，”周途开口，端着吊儿郎当的架子，说实在的，从那次宴会上打架开始，他就看着人不顺眼，尤其之后还知道他曾经欺负过陈灿，“准备得怎么样？”

　　闻言，陈礼整个人紧绷起来，眼球充血，压抑不住的恨意就这么展露出来，却瞬间想起些什么，只能不甘心地低下头。

　　对着陈灿弯腰深深鞠躬，咬牙道：“陈灿，我对不起你，我是个畜生，现在我已经得到惩罚了，请你原谅我。”

　　直起腰抬头时，陈礼再一次看A大的校徽，明明太阳已经沉下去，却仿佛闪着高不可攀的光。同时他也终于明白，道歉地点在这里的用意。

　　望着眼前和他同是贫困山村走出去的陈灿，明明平平无奇，却能坐在A大的课堂里和优秀的人才一起学习，他就嫉妒得要命。

　　凭什么，这个人明明事事不如她。

　　恨意令他胸腔剧烈起伏着，显然，道歉并不是他的本意。在那段视频被上传到网上之后，仿佛有人在背后当推手，很快学校就发现这件事，并要开除他。

　　这时候，周途找到他，要求当面给陈灿道歉，如果这样，可以让他自己退学，并让这件事从网络上消失。

　　尽管周围的人都知道陈礼参与过校园霸凌，他的名声已经臭了，可被通报开除学籍和主动退学的差别不言而喻，如果是这样，他还有再考大学的机会。

　　所以，他选择来给陈灿道歉。

　　“我们回去吧。”

　　陈灿站在风里，平静地望着眼前还垂着头的人，时间过得真快，明明那时候他们还那么小。

　　临走时，陈灿又回过头，说：“你的道歉我不接受，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陈礼。”

　　那些痛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但恨不会，陈灿善良、脾气好，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盲目地原谅曾经伤害他的人。

　　两人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陈礼死死地攥着拳头，望向远处，脸因愤怒而变得扭曲，“我们走着瞧吧……陈灿。”

　　回家路上，周途又说要去给陈灿买吃的，到了地方拜托司机去买，车就停在路边，陈灿皱起眉，刚要开口就被压着吻住。

　　一吻毕，周途支着下巴看他，状似苦恼地问：“怎么办啊，感觉更喜欢你了，灿灿。”

　　久违的名字从周途嘴里冒出来，让陈灿不自然地别开眼，耳根的温度快速上升，他却还是说：“不要随意使唤司机了。”

　　明明是为了拖延时间……或是为了在车里接吻，却白白让司机先生跑了两趟，陈灿觉得这样不好。

　　“好好好，都听你的，我的错。”周途又亲了他脸颊一口，“以后对我不满意，尽管提出来。”

　　“那如果我说的让你不高兴呢？”

　　有时候，中肯的建议也会令人生气，尤其是周途这样，行事有自己的一套，且不爱别人干涉的人。陈灿这么问很有道理。

　　周途想了想，不假思索道：“那就踹我。”

　　这回答比随口敷衍的还不靠谱，陈灿没理他，偏过头去看窗外。见他这样，周途又说：“没开玩笑。”

　　刚说完，陈灿又回过头来，盯着他看，看得他头皮发麻。没多久就拉开车门，认真问：“真的可以吗？”

　　指的是踹周途这件事。

　　周途愣了愣，看陈灿的架势，竟然真的想把自己踹下车，这才意识到，陈灿是在对刚刚自己强吻他表达不满。

　　他当即没骨气地抱住陈灿的腰，不要脸地蹭蹭，毫无尊严地撒娇道：“我错了，灿灿，要不要给你亲回去……”

　　……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