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一步

　　宋琦安并未对这句话做出回应，项彦青知道他并不想听这些，可是这么多年了，也该有个结果，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辈分上来讲，他得叫宋钰威一声哥，所以他还是开口道：“你爸，也不是你想的那样，琦安，你年纪还太小，许多事情你不懂，还有就是你得知道，你爸妈他们是感情上不合适，这件事也强求不得，如今你也看到了，他们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家庭……”
　　“所以我就得接受他们种下的恶果！”宋琦安突然激动道。“你也要当他们的说客吗？”
　　“不是，我是想告诉你，你一直这样下去，困住的还是自己。”
　　车子缓慢地停在了大院门口，代驾熄了火，听着后座突然吵起来了，感觉势头不对，忙道：“那个……帅哥，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项彦青转过头笑道：“好，辛苦了啊，师傅。”
　　代驾点点头，悻悻下了车，生怕殃及了自己，从后备箱拿了自己的折叠自行车就骑走了。
　　宋琦倚在后座，胸口起伏，心情还未平复。
　　“这事，还是得你自己想清楚了，我呢，该说的我都说了。”项彦青推开车门，“算了不说这事了。”
　　他下了车之后，发现宋琦安还没下来，弯下腰道：“怎么？要在车里睡？”
　　宋琦安不说话，低着头，两手交叉在胸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项彦青叹口气：“怎么宋少爷？还得让我亲自请你？”
　　宋琦安倒也不是那么娇气，非得当着项彦青的面闹这个别扭，动了动身子，才挪动腿下车。
　　项彦青没忍住一笑，“少爷还是少爷啊。”
　　宋琦安从车里抽了那件外套出来，套在了身上，“砰”的一声响，他用力把车门关上，蹙眉道：“你就不是少爷了？”
　　“是是是，上去吧。”
　　这个地段是项彦青出国前就买下来的，后来就没怎么住人，平时也是项彦青一个人住在这，这远离闹市区，夜晚鲜少人出入，项彦青估计也是寻个清静。
　　两人进了空旷的电梯间里，项彦青低着头回复了几条工作上的短信才抬起头，发现宋琦安正仰着头望着电梯上贴着的一个一家三口的家具广告视频出神。
　　项彦青顿时有些头疼脑热，得，下次他一定要叫物业把这广告给换掉。
　　“宋琦安？”他叫了一声。
　　宋琦安闻言回过头，“干嘛？”
　　“其实我还真没什么看法。”项彦青说道：“关于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突然说起这个？”
　　“这是你问我的好吧，我都还没回答呢。”
　　“哦。”
　　“就这啊……”他还以为宋琦安至少有点不一样的反应呢。
　　“不然呢？”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宋琦安率先走了出去。
　　项彦青继续道：“不过那个男生，我看着感觉还靠谱，你其实可以试着了解一下。哎，不理人？我说真的，他哥哥是不是跟他住一起啊，我看下次你把他们叫来再约一顿饭怎么样？我买单。”
　　“……”
　　宋琦安停下脚步，回过头，“所以你跟那个男人又是怎么回事啊？”
　　项彦青眼珠一转，“这个说来话长，你们小孩子听不得。”
　　宋琦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难不成你跟他有一腿？”
　　项彦青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说起话来咋这么不耐听呢，跟谁学的啊？”
　　宋琦安愣在原地，想起了晚上在饭店的那一幕幕，辛怀乐湿润的眼眶，匆忙离开的背影，所以他跟那个男人不是他想得那样，可他还那样逼迫着让他承认，到底是自己疯了。
　　一种无力感瞬间编布了全身，晕眩感也随之袭来，眼前暖黄的灯光也变得模糊成一道影子了。
　　我究竟怎么了？
　　项彦青走到他旁边来，在宋琦安眼前挥了挥，“又怎么了？”
　　宋琦安无力地摇摇头，呼出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这种感觉愈演愈烈，整颗心忽上忽下的，一直落不到实地。
　　项彦青用拇指按下指望锁，滴地一声，门随之而开，推开门的时候嘴里喃喃道：“走在前面，还不知道开门……上次给你录了指纹怎么也不用？”
　　“彦哥，你回来了……”
　　宋琦安扭头闻声看去，一个穿着红绿拼接卫衣的小男孩就坐在项彦青客厅里的那张大沙发上，看模样像是个大学生，长相秀丽，似乎是听到开门声，立刻站起来，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你怎么来了？”项彦青肉眼可见的脸色变差了，“谁让你来的？”
　　“自己来的，我听说你回国了……”
　　宋琦安问道：“这又是谁？”
　　项彦青不语，宋琦安并不意外，说不定又是打着各自玩玩的念头，被缠上了。
　　男孩迎上前来，全然不在意旁边还有宋琦安在场，一把抱住了项彦青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彦哥，我好想你……”
　　项彦青嫌恶般地用力推开他：“你走吧。”
　　“不，当初是我的错，我不该就这样一走了之，可现在我回来了，彦哥，你明不明白，我想跟你重新开始。”
　　宋琦安观察两人这一来一往，意识到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小男孩被推开后，又不顾一切地贴上来，跟块狗皮膏药似的，非要黏在一起：“我不走，我这次来了，就不会走了。”
　　他又指了指宋琦安：“这个人谁，你把他叫来的？是知道我会来，故意叫他来的……”
　　小男孩好像得了失心疯一般，在他怀里低语着，
　　项彦青尴尬道：“宋琦安，你先进去，我出去一下。”
　　宋琦安并不想参与这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就道：“算了，你们在里面说，我走了。”
　　出门之后，小男孩的哭诉声被隔绝在外，宋琦安侧身靠在墙壁上，等着电梯上来，酒劲似乎还没过去，身上都好像一团棉花一般疲软无力。
　　脑海充斥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物，唯一清楚的便是，辛怀乐！又是辛怀乐！
　　他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他，气血上涌，在等着电梯开门的间隙里，他心中渐渐地横生了一种冲动，这种冲动似乎马上就要冲破了头顶。
　　电梯门一开，他快步走了进去。
　　*
　　李漾把辛怀乐送到了目的地，没留下，自刚才在车上谈话完，李漾便一语不发，辛怀乐看他的精神状态有点颓靡，也不再多说。
　　辛怀乐对于这件事是有些愧疚的，他认识李漾的时候，年纪还很小，那时的记忆有些久远了，很多细节他记不太清了。
　　李漾那时还是个在街头卖艺的，说卖艺的也不准确，就是在街头摆摊雕木雕的一个业余人。
　　只是来这逛街的人都忙得很，雕刻又是个慢工出细活的技术活，没点耐心也成不了，所以当时也没多少人来围观。
　　在一次放学后的某一天，他偶然路过李漾的摊位，被李漾雕的那些小玩意吸引，垂眸站在一边，为了不影响他，甚至站得远远的。
　　只是李漾不常出现，后来才告诉他本来也就出于爱好，所以摆摊完全看心情。
　　以至于他后面蹲了好多次，都没见着李漾，
　　不过次数多了，总能遇着两三回。
　　一开始李漾还没注意到他，他是被班上同学认出来的，那些人又打算把他揪走，他一声不吭，这一举动反而惹恼了那一群纨绔子弟。
　　还是李漾替他出了头。
　　后来李漾出摊的时候，会把他叫过来坐旁边看，还会给他讲解如何雕刻，如何把一件粗糙品通过制成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两人久而久之，就认识了。
　　算下来，也已经有五六年了，虽然不是经常见面，但是却是辛怀乐在这座城市里唯一比较亲近的朋友。
　　而宋琦安为什么就这么固执己见地把他和李漾想成那种关系。
　　楼道里依旧如往常一样，漆黑一片，灯泡许久没有换过，只有一丝黯淡的光亮，勉强能看清一点模糊的轮廓。
　　这里的住房不属于单人独栋，一层住着好几家住户，辛怀乐所住的那一层在三楼。
　　他上了楼，沿着走廊靠着一点月光摸索着前进，晚间了，有两三家已经熄了灯在熟睡了，以往回来的早一点，还能蹭着一点人家窗户里的光亮走。
　　头顶倏地感觉几点凉意，辛怀乐抬头一看，领居的衣服晒在走廊上，应该是刚洗过没多久，不停地往下低着水，水泥地上湿了一片。
　　他挠了挠脑袋，掏出钥匙开了门。
　　进门便往沙发上一躺，仰着脑袋对着天花板放空，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回家什么都不做，先在沙发上缓一会再去做其他事。
　　片刻之后，才拿了换洗衣服去浴室洗澡，热水兜头浇了下来，洗刷了一整天的疲惫。
　　这个澡他今天洗的比平时久了点，出来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正好亮了屏，带动整张桌面震动了起来。
　　辛怀乐擦了擦发梢上滴下来的水珠，接通了电话。
　　“喂，楠哥。”
　　来电人正是崔志楠。
　　“哎，怀乐，怎么回事，晚上给你发短信也不回？”
　　辛怀乐看看手机界面，这才发现崔志楠给他发了好几条短信，他道：“啊，晚上没看手机呢，怎么了？楠哥？”
　　“也没啥事，就跟你说一声，明天我们不在老地方汇合，我给你发了新地址啊，在世纪中心城这边。”崔志楠在对面道，“看你半天没回我，我怕你没看到，到时候白跑一趟。”
　　“好。”他简短地回应了一声，两人便结束了通话。
　　辛怀乐打开和崔志楠的聊天框，看了看，发现世纪中心城好像就在杨乐的面馆那边，离自己这里也不远。
　　说起杨乐，他发现好像也有段时间没去看过杨乐，而且杨乐也没来找过自己，他打算明天发完传单之后，就去瞧一瞧。
　　辛怀乐放下手机想着去吹一吹头发，正起身，外面传来了人声：“下雨了，收衣服啊。”
　　紧接着就是脚步走动的声音，在这座城市待的久了，这里的人对天气变化也有了一种感知力，不管睡得多死，一旦下雨，睡得多死也能醒来把衣服给收进去。
　　没一会儿，走廊上回归平静，辛怀乐走去窗边拉开那条带有污渍的窗帘，他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细缝，雨水敲击在地面的声响倏然闯了进来，哗啦响，下一秒天空闷雷炸起。
　　这场雨真是来势汹汹，辛怀乐抬手把窗户给关上了。
　　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伫立在喷泉旁阴影里的宋琦安，他现在应该回家了吧？
　　辛怀乐狠狠一摇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给摇出去，在浴室里吹完了头发，又简单地洗漱了一遍。
　　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走到床边，他又抽出了那个黑色的小盒子，这段时间，不管是兼职的还是陈志红给的零用钱，他无一例外地都扔了进去。
　　如今，小盒子里的纸币明显厚了，他把那些钱又一一清点了一遍。
　　算了算这段时间兼职还未发的工资，心里暗自道：差不多了，等这次发了工资之后就可以交给杨乐了，想想杨乐能重新返回校园，学习新知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期待感。
　　把钱收好后，他才关了灯闭着眼睛，酝酿起睡意，窗外的雨还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听这雨声，似乎一时半会还停不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气温终于开始转凉了，他哆嗦了一下把身上的被子给扯上来了点。
　　快要睡着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沉闷的敲门声。
　　“咚咚咚——”似乎是用拳头砸的。
　　这一下把辛怀乐吓得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脑袋都瞬间清醒了三分，他两手撑起，紧紧盯着黑暗中门的方向。
　　心脏在胸腔里开始剧烈跳动，他想，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
　　辛怀乐轻手轻脚地向门口走去，身上只穿了一件微薄的短袖，凉风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门外的人道：“辛怀乐！开门！我知道你在！”
　　这声音？是宋琦安！
　　他顿时放下了戒备，打开门，宋琦安终于停止了砸门，也不等他说句话，就兀自走了进来。
　　辛怀乐往后退了几步，抬起头和宋琦安面面相觑。
　　半晌，他才迟钝地开口道：“你？怎么来了？而且……”
　　宋琦安全身上下都不断地往下淌着水，身上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头发湿哒哒地垂在额前，像一条流浪狗，整个人狼狈不堪。
　　辛怀乐不可置信道：“你淋雨来的？”
　　“我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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