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丧人

　　沐漾说抱一会儿，慕随却纵容他抱了一炷香。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几只手脚都好奇围过来看他们在做什么，同时也把那个陶瓷拖过来。
　　那个陶瓷刚好背对慕随，她没看见，但是能瞧见两只眼珠子在地上滚来滚去，没有了之前的敌意。

　　又是好半晌，双手无处安放的慕随忍让沐漾死了般抱她很久后，才恼怒：“好了吧？再抱下去我也不会喜欢你。”
　　她可没忘这个小鬼魂对她的心思。
　　沐漾没动。
　　慕随蹙眉，不满：“沐漾，我劝你适可而止。”
　　沐漾没动。
　　甚至他抱着慕随的手力气都是松的。

　　慕随暗道不对，把鬼掰来一看，晕过去了！
　　她登时头疼不已。
　　那么大个鬼魂，能往哪儿扔啊？
　　草坪上掉落了很多百合花碎瓣，两颗眼珠子在上面滚动，碾出花汁香气扑鼻。
　　顷刻，慕随想起那个未知空间中，林咏絮对她说的把魂魄藏在鬼咒中。

　　沐漾所给的宝石便是他的心脏，也是她的鬼咒。
　　慕随银牙一咬，试着把沐漾团巴团巴，掏出那枚血红剔透的宝石，一塞，还真给塞进去了。
　　那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很多了。
　　慕随回头，和一个头颅对上视线。
　　也说不上时视线，毕竟空洞的眼眶中只有血肉在蠕动。

　　“慕随，慕随。”
　　诡异的，慕随在那颗头上听见自己的名字。
　　她没有多大惊讶，反正最近认识的人似乎都知道曾经的她。
　　慕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易容符失去作用，许清涧的府邸又变成这副模样，大抵是沐漾在她苏醒前解决好了一切。
　　纸待她收尾。

　　慕随没说话，棕黑眸子仔细端详陶瓷罐中的人。
　　她披着盖头，头发散乱，嘴角处缝了好几针。
　　没有手脚，只剩个头留在陶瓷罐子上方，脖子上也满是细细伤痕。
　　她被做成了人彘。

　　那个头还在叫唤着：“慕随，慕随大人。”
　　急切，倾慕，狂热。
　　慕随看出她的疯癫，垂下眼帘，心口有所不适：“你也认识我？”
　　得到回应，人头停顿一秒后更加热切起来，手脚慌忙将她搬近慕随，慕随没动。
　　“我就知道，您一定会回来的。”
　　慕随荒唐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还要说我是慕家人？”
　　人头口不择言：“您是至高的存在，我永远是你的追随者。”

　　慕随脑子处理了太多信息，暂时不愿听到过去的事，况且她还不知真假。
　　她道：“是许清涧把你变成这样的？我带你报仇。”
　　人头却道：“怎么能让您染上这等污秽之物。大人，大人，就算您不来，我也能在十年内杀了他，我是您的追随者，决计不给您丢人。”
　　好像怎么谈都绕不开过去，慕随头又开始疼，“你叫什么名字？”
　　人头语气激动，不利索的话激昂起来：“我？我吗？大人，慕随大人，我是妤好。”

　　慕随：“你是不是有一个孩子，叫小小？”
　　慕随以为能得到确切的答案，不料对方却疑惑起来：“孩子？大人，我有太多孩子了，我不记得了。”
　　妤好的脸被缝上丝线，依旧能看出曾经风光的脸，如今却像是被拼凑起来，连简单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你不记得？”慕随眉头拧起，从束发的簪子中拿出一枚铁的，递过去给人头的眼睛看。
　　“那你还认识这个吗？”

　　慕随所下的符咒不可能出错，妤好就是小小的母亲，不然铁簪不可能和她产生感应。
　　两个眼睛一蹦一跳，看清铁簪的样式，只是最简单的丫鬟簪子，也不值钱，被小小宝贝的藏着，最后化作鬼咒。
　　不过片刻，人头就无所谓地：“大人你说这个啊？我给出去太多了，但是这些簪子中，我留下了只有您能追查到我的气息。”
　　也就是说，但凡这个铁簪落到别人手里，都是不可能通过这个找到妤好。

　　妤好没有要把铁簪拿回去的想法，手脚安安稳稳待着不动作。
　　慕随拿着簪子的手举起又放下，最后，插回自己的后脑勺。
　　“你不必叫我大人，我来此也不过是受小小之托，找到你，帮你解决这里的一切。”慕随冷淡。
　　妤好没有听出她的不满，反而还喋喋不休：“大人，沐漾他已经用咏絮之才解决这里了，林一梦被带走，许清涧我给你留着，他有金玉满堂。”

　　字字句句，似乎都是为了慕随的利益。
　　可是慕随不懂，也不明白，她为何需要金玉满堂呢？
　　于是，她干巴巴地：“妤好，我来此，只是让你复仇，你告诉我事情的始末，我会为你哭丧。”
　　慕随已经明了自己的哭丧人身份。

　　妤好毫不在意：“大人，我的仇不重要，你自己更重要啊。”
　　百合花的香味扑鼻，花汁满地，慕随踩在上面，有种不真实，她不想在和妤好掰扯下去。
　　沐漾知道了府邸中的一切，可惜晕过去了，那她只能叫妤好告诉她。
　　慕随的语气彻底冷下去，她缓声又不容拒绝，“告诉我，这里的一切。”

　　这下妤好算是听出她的怒意，若不是没了手脚，应该吓得跪下。
　　她颤着声线，和慕随讲着府邸发生的事。

　　沐漾拿到咏絮之才，并发挥它的力量时，一直干扰他的手脚就不动了，它们呆在原地，后又围着沐漾跳跃，驱逐他往某个方向走。
　　他没有遮掩，把咏絮之才的力量放到最大。
　　干扰府邸上方的时间的阵法不攻自破，天色暗沉下来。

　　沐漾抱着怀中的人，慕随几乎要消失的模样。
　　手脚没能撼动他半分，拥有了身体的沐漾眉眼间有一股淡漠。
　　府邸外传来五大世家前来抓人的消息。
　　林一梦摆脱许清涧，跌跌撞撞跑到沐漾身前：“你……你你你。”

　　沐漾没有理会他，手中捏着咏絮之才，垂眸看着怀里的人，思绪沉入回忆。
　　须臾，他喃喃自语：“大人，好久不见了。”
　　慕随彻底消失，化作光点涌入沐漾的身体，旋即，沐漾闭眼。
　　半刻，一双冷冽的棕黑眼眸睁开。

　　林一梦在旁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直“你”着。
　　“沐漾”侧目望去，疑惑一声：“哦？你长得倒是有点像我一故人的弟弟。”
　　咏絮之才还在作用，“沐漾”能看见府邸中虚假的一切。
　　“嗯？你在有点碍事，麻烦你晕一下吧。”“沐漾”笑了下，眼底没有一点笑意，一挥手，符咒甩出，林一梦晕了过去。

　　这座府邸的真貌在“沐漾”眼中铺展开，他脚边的手脚一个个激动地上下乱窜。
　　“复仇吗？那走吧。”“沐漾”似能听懂这些手脚的语言，点点头，不疾步徐跟着走。
　　他路过一丛又一丛的百合花，身板挺直，高贵无双，世间烟尘无法在上留下一丝痕迹。
　　不必过多动手，仅仅是走过，那些百合花瞬间凋零。

　　花香在靠近他时被风驱散。
　　手脚带着他往府邸深处走，弯曲小路间种上几根竹子，在“沐漾”靠近时倏然动起来。
　　地面上摆放不整齐的石子震动。
　　这是阵法启动的征兆。
　　手脚突然畏缩，不敢上前。

　　“沐漾”多看一眼都不愿，目视前方，步子没有变化，也不停。
　　他踏进阵法那一刹，修竹截断，哐哐哐砸落，没有一节近身，地上石子齐齐碎成齑粉，阵法被破。
　　“接着走。”“沐漾”的声音处于一种不男不女的状态。
　　手脚大震，蹦蹦跳跳得更为热情，快速打开小路尽头的房门，叫他进去。

　　一进去，又是几个阵法发动，后许清涧急急忙忙赶过来，指着“沐漾”：“你是谁？外面可都是慕家的人，你敢在这撒野？”
　　说罢，又是连续启动数个阵法。
　　“沐漾”看出那些阵法原本都是束缚房屋中央，水池之上的妤好，眼下却被许清涧慌不择路用来对付自己。
　　举手投足间，许清涧引以为傲的阵法宣纸般撕裂碎开，一点涟漪都没掀起。

　　“沐漾”身子不动，头偏过来，眼眸注视骇然战栗的许清涧，不明所以笑了声：“慕家？”
　　这两个字不知又给了许清涧什么力量，他不怕死地上前一步，硬气道：“对，那可是慕家！”
　　闻言，“沐漾”轻哼一声，慢慢转过身。
　　手脚砍断束缚陶瓷罐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哗啦声，它们举着妤好，小心翼翼放在“沐漾”后面。

　　“沐漾”好笑地：“你知道慕家，不认识我么？”
　　许清涧倏然跌坐在地，后爬倒退，尖叫：“你是谁？！”
　　“沐漾”不回答，静静看着许清涧逃。
　　“魑魅魍魉，也不过我掌中之物。”“沐漾”轻声道，自带睥睨所有的上位者矜贵。
　　动作间满是淡然，又充满利落。

　　咏絮之才作用下，府邸中隐藏一切的阵法破灭，许清涧身上金玉满堂的气息也暴露出来。
　　金玉满堂。
　　咏絮之才。
　　两枚强大的鬼咒彻底引来了慕家人的进攻。

　　李蒙再度闯进来，一起的还有面无表情的安。
　　他拦着李蒙等慕家人，不允许接近。
　　许清涧逃命似的跑，刚好和这两拨人撞上。
　　他话也说不利落，布满血液的手抓住李蒙的衣袍：“我不做了，我不干了，救命，救命！”

　　一股冷冽的气息充盈，同时，还有人缓步走来的声音。
　　脚步声伴随陶瓷拖拽在地上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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