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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刃
监护仪的嘀嗒声突然乱了节奏。
祁临猛地抬头,看见病床上的沈默睫毛颤了颤,像片被风惊动的枯叶。他守了整整七天,眼睛里布满血丝,手里还攥着那串粘好的玻璃链,链上的太阳珠裂痕在光下格外刺眼。
“沈默?”他的声音发哑,试探着靠近,“你醒了?”
沈默的眼睛缓缓睁开,没有焦点,像蒙着层厚厚的雾。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然后慢慢转动眼球,扫过白色的墙壁、透明的玻璃、还有祁临那张写满急切的脸——当视线落在祁临身上时,那层雾突然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冷,像冰锥扎进人心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像受伤的野兽在警告。祁临想伸手摸他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却被沈默猛地偏头躲开,动作快得不像刚醒的人。
“别碰我。”沈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锋利的寒意,“骗子。”
两个字,像重锤砸在祁临心上。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道歉,却发现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他骗了沈默,伤了沈默,现在任何解释都像苍白的借口。
“我给你带了粥,温的。”祁临退到床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你七天没吃东西了,喝点好不好?”
沈默没有理他,只是慢慢转动手腕——约束带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挣松了,大概是护士换班时没系紧。他的指尖在床单上摸索,像在找什么东西,眼神里的冷意越来越重,像要结冰。
祁临突然想起什么,心脏猛地沉下去——昨天给沈默擦身时,他把防身用的短刃放在了床头柜的抽屉里,那是他从地下城带回来的,一直没舍得扔,想着等沈默好点了,或许能当成“告别过去”的象征收起来。
“沈默,别碰抽屉!”祁临冲过去想拦住他,却晚了一步。
沈默的手已经伸进抽屉,指尖触到了短刃的冰凉。他猛地抽出刀,刀刃在光下泛着冷光,是十年地下城生涯里,无数次沾过血的刃。他握着刀,慢慢坐起身,动作僵硬却带着狠劲,像头苏醒的凶兽。
“你想干什么?”祁临的声音发颤,往后退了一步,“把刀放下,有话我们好好说。”
沈默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祁临,右眼红得吓人,左眼眶的疤痕因为紧绷而泛着红。他想起祁临说“爱他”时的温柔,想起祁临说“这是治疗手段”时的冷漠,想起玻璃珠碎掉的声音,想起陈小树倒下时的血——所有画面在脑子里旋转,最后都变成了手里的刀,变成了想把一切撕碎的疯狂。
“骗子。”他又说,这次声音大了些,带着咬牙切齿的恨,“都该死。”
话音刚落,他突然朝着祁临扑过去,刀刃直刺祁临的胸口。祁临下意识地躲开,刀刃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在白大褂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渗出血来。
“沈默!清醒点!”祁临吼着,想夺下他手里的刀,却被沈默死死缠住。沈默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抠进祁临的胳膊,血珠顺着手臂流下来,滴在地板上。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护士和警卫冲了进来。看到拿着刀的沈默,所有人都慌了——过去几个月里,沈默一直很配合治疗,温和得像变了个人,谁也没想到,他醒后会突然变得这么疯狂。
“快按住他!”警卫拿着电击棍冲过来,却被祁临拦住了,“别用电击!会刺激到他!”
可他的阻拦没有用。沈默已经红了眼,看到冲进来的人,像看到了新的猎物。他猛地推开祁临,朝着最近的护士扑过去,刀刃直刺护士的肩膀。护士尖叫着躲开,却还是被划到了胳膊,血瞬间染红了护士服。
“杀人了!”有人喊了一声,病房里彻底乱了。
沈默握着刀,在病房里乱砍,刀刃碰到玻璃墙,发出刺耳的“哗啦”声,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疯狂和毁灭,像要把这个困住他的地方,把所有欺骗他的人,都一起毁掉。
祁临捂着流血的胳膊,看着疯了一样的沈默,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沈默这次是真的彻底疯了——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不再期待任何光,他把自己变成了一把刀,一把只会伤人、只会毁灭的刀。
“沈默,别这样!”祁临冲过去,从背后抱住沈默的腰,“是我错了,你冲我来!别伤害别人!”
沈默挣扎着,手里的刀往后捅,差点刺中祁临的后背。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满是狠劲:“放开我!你们都是骗子!都该死!我哥哥死了,小树死了,我也该死!你们都陪我一起死!”
警卫趁机冲过来,用防暴盾挡住沈默,然后慢慢逼近。沈默看着逼近的警卫,看着他们手里的电击棍,突然笑了,笑得很疯癫:“来啊!杀了我!你们不是想控制我吗?杀了我啊!”
他突然朝着防暴盾扑过去,刀刃狠狠扎在盾上,发出“当”的一声。警卫趁机用电击棍抵住他的腰,按下开关。沈默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手里的刀掉在地上,人也瘫软下来。
祁临赶紧冲过去,抱住瘫软的沈默,声音带着哭腔:“沈默!沈默!”
沈默的意识还没完全模糊,他看着祁临,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诡异的笑:“祁临……你看……我是不是很像疯子?你满意了……”
说完,他彻底昏了过去,头靠在祁临的肩膀上,像个累坏了的孩子,却再也没有了过去的温柔。
警卫把沈默抬回病床上,重新系上约束带,这次用的是最粗的那种,连脚踝都绑得紧紧的,防止他再挣脱。护士给受伤的人包扎伤口,病房里一片狼藉,玻璃墙上的划痕、地上的血迹、掉落的玻璃珠,像一幅惨烈的画。
祁临坐在床边,看着昏迷的沈默,看着他脸上的血和汗,看着他紧握的拳头——就算昏过去了,他的手还保持着握刀的姿势,像还在和什么抗争。
“祁医生,您也受伤了,快去处理一下吧。”护士递过纱布,声音里带着后怕,“刚才太危险了,沈患者这次……好像彻底没救了。”
祁临没有接纱布,只是摇了摇头,眼神空洞:“没救了……是我把他逼到这一步的……是我没救了。”
他想起江医生临终前的话,“别让他记起来,永远别让他记起来”;想起院长说的,“你哥哥是个好孩子,为了护着你……”;想起陈小树举着画说“太阳会陪着星星”——所有的人都在保护沈默,只有他,用爱做借口,把沈默推向了更深的地狱。
接下来的日子,沈默被转到了最高级别的监护病房。病房的墙壁是特制的防暴材料,没有任何尖锐物品,连床都是软的,防止他伤害自己。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过来,也只是盯着天花板发呆,不说话,不吃饭,像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但只要有人靠近,他就会变得异常暴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像在警告。祁临每天都会来看他,隔着玻璃,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件破碎的珍宝,却再也不敢靠近——他怕自己再刺激到沈默,怕沈默再做出伤害自己或别人的事。
有一次,祁临把那串玻璃链放在玻璃墙外,想让沈默看看。沈默醒着,看到玻璃链,眼睛动了动,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慢慢转过头,继续盯着天花板,像没看见一样。
祁临知道,沈默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了。那颗蓝玻璃珠,那颗粘好的紫玻璃珠,那颗碎了的太阳珠,还有他曾经期待过的光和爱,都被他亲手摧毁了。
“沈默,对不起。”祁临隔着玻璃,轻声说,“如果时间能重来,我一定不会骗你,一定不会把爱当成治疗手段。我会告诉你,我是真的爱你,真的想陪你,真的想让你成为太阳。”
可时间不会重来。沈默不会再相信他,不会再期待光,不会再成为太阳。他变成了一颗彻底熄灭的星星,被锁在防暴病房里,被锁在自己的黑暗世界里,再也不会亮起来。
有一天,祁临收到了一封来自陈小树父母的信。信里说,他们的花店倒闭了,因为没人再买向日葵;说他们经常想起小树,想起那个举着玻璃珠说“要送给星星哥哥”的孩子;说他们希望沈默能好好的,像小树画里的太阳一样,永远明亮。
祁临拿着信,坐在玻璃墙外,看着里面发呆的沈默,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知道,他对不起陈小树的父母,对不起江医生,对不起院长,更对不起沈默——他毁了所有人的期待,毁了那个曾经有过光的灵魂。
监护病房的灯光惨白,照在沈默苍白的脸上,照在玻璃墙上,照在祁临手里的信上。没有声音,没有温度,只有无边无际的沉默和悔恨,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所有人都困在了里面。
祁临知道,他这一辈子,都会活在愧疚里。他会一直守着这个防暴病房,守着这个被他亲手摧毁的人,直到自己也变成一片黑暗,直到再也看不见任何光。
而沈默,或许会永远这样下去。在没有信任,没有爱,没有光的世界里,像一把生锈的刀,被锁在冰冷的病房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是他的结局,也是祁临的惩罚——一场由谎言开始,由疯狂结束,永远没有救赎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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