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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关机后的祝米米被祝春和摆在床边，他脑中的意识一瞬间恢复清醒，过往的画面一幕幕浮现。他曾经和祝米米那么要好，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又得到一个新的家人，就像韩胥，突然出现在自己生命里轻易掀起巨大风浪的韩胥。可事实上祝米米不过是韩胥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监视工具，他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得到，反倒失去了很多东西。
但他也不能把罪责怪到祝米米头上，毕竟祝米米也只是一个机器人而已，它被设定好程序放置到自己身边遵从一开始的设定运行。一切问题的根源出在韩胥的身上，是韩胥让他身边的人或物都变成工具以及刺向他的利刃。
祝春和沉默片刻，又挪动手指打开祝米米的开关。再度苏醒的小机器人已经不会再说抱歉一类的话，只是静静地睁大双眼看向祝春和。
“祝米米。”他压低声音。
小机器人点头，与他对话：“春和，已经很晚了，该睡觉了。”是啊，已经很晚了。祝春和能看见外头的夜色变得越来越薄，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对天花板，“韩胥为什么又把你送给我呢？”他喃喃自语。
“因为他觉得你喜欢我。”小机器人乖乖趴在他的枕边，费力地爬到他的脸颊旁，与人窝在一起。
祝春和没法儿说祝米米说得不对，他的确很喜欢这个小机器人。韩胥总是这样，自顾自地来，为他抛下一箩筐的问题却从不解答，只是等待他去做那个寻找答案的人。可为什么他一定要顺应韩胥的心意去思考呢？他紧紧闭上双眼，只要不去思考韩胥到底想干什么，就能够消弭韩胥带来的影响。
小机器人趴在他的耳边开始播放摇篮曲，将祝春和重新哄睡。
第二日，祝春和起得很晚，着急忙慌地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漱，抱着洗漱盆路过前院的时候还能听到孩子们的欢笑声。
今年过年一定是个好天气，透过层叠的枝丫碎金般的光点落在他的洗漱盆里，顿住脚步那一瞬间被敏锐的韩胥捕捉，他迅速提起脚步向前走，远远地将韩胥跟随移动的视线甩在身后。
走到水池边，祝春和将自己的脸搓洗干净。水流哗哗作响，他双手撑在水池边目光一错不错地注视飞溅起的水花。
孤儿院的热水供应有限制，在祝春和懂事以后，即便是寒冬腊月他也只用冷水洗漱，渐渐养成习惯。冷水扑上面颊的时候，身体会不自觉地一抖，然后不清醒的神智也会慢慢复苏。
慢慢关闭水龙头，水流声停息时，祝春和听到身后传来第二个人的脚步声。
他不用转过身去确认来者是谁，尖头皮鞋的鞋跟砸在地板上嘟嘟作响，是韩胥。
“春和，吃午饭了。”果然是韩胥。祝春和一言不发地将毛巾拧干后放回洗脸盆里，轻声应了一句就要从韩胥身边错身离开。与男人擦肩时熟悉的味道立刻将他笼罩，祝春和抬眼瞥向一旁遮挡住太阳的高大身躯，韩胥这一回只是朝他笑笑，并未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
祝春和顺利地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放东西。
走出房间门却意外看见祝青芒和韩胥一同站在自己的房门口，这又是唱的哪出戏？祝春和不解，径直走向祝青芒被牢牢牵住手。几乎是瞬间祝春和就理解了，祝青芒正在跟人斗气呢。毫不犹豫地站在祝青芒这一边，低声问他出了什么事。
“这人好讨厌啊，我跟他说什么他好像都知道。春和，你居然跟这种危险分子在一起过？你也太强心脏了吧。”祝青芒将自己对韩胥的不满通通说出来，祝春和却把握住关键词，骤然间冷下脸色，望向低眉顺眼跟在一旁的韩胥。
“你调查我身边的人？”没加称谓，但韩胥知道祝春和在问自己。
他坦然地与祝春和目光相接，“我以为你早就知道这一点。”祝春和不寒而栗，突然间明白为什么韩胥能够对他那么了解，原来有关自己的一切在韩胥的眼中都是透明的。
祝春和松开祝青芒的手，让他先去食堂找祝妈妈。
祝青芒有点担忧想要留下来可祝春和坚持让他离开，他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掉。
空无一人的院落里只剩下祝春和和韩胥两个人，韩胥的半张脸被阴影笼罩，“春和还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即使到这种时候祝春和仍旧看不破韩胥的真心。
或者说，这个人真的有心吗？比起韩胥放在家里的机器人，他才是那个只由程序操控毫无感情的机器人才对吧！
祝春和怒道：“为什么调查我身边的人？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韩胥却面露无辜之色，“春和，我只是害怕你受伤害。”
多么精湛的表演，多么可怕的人！伤害？论伤害，谁能有韩胥给他留下的伤害大呢？祝春和看着韩胥那双温和到无情的眼睛，事到如今他还在调查自己，还在用卑劣龌龊的手段来满足自己的窥私欲，他仍然不知悔改，并且不认为这样的行为会为自己带来伤害。
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握紧拳头往韩胥的脸上砸，韩胥没有避让平静地用脸接住他愤怒的拳击，鼻血涌流，滴落在他的衬衣上。
有点麻烦了，韩胥冷静抬手抹去鼻子流出的血。
祝春和气得浑身发抖，声嘶力竭地喊：“你滚，你滚，你滚啊！”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看来春和是真的生气了。韩胥沉默地看向祝春和，试图搞清楚他究竟为什么生气，是因为自己调查他身边的人，还是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呢？为什么自己说的是实话却仍然没有被采信呢？
“春和，你冷静一点。”韩胥解开衬衣的扣子，试图将干涸的血迹掩藏。
祝春和深深地呼气又吸气，手仍在不停发颤。韩胥缓慢靠近他的身边，猛地扣住他的肩膀将人拽进自己的怀里。祝春和猛地抬头撞击他的下巴，韩胥不自觉咬到舌头，口腔内一下充满铁锈味。
韩胥不由地拧起眉头，死死扣住祝春和愤怒扭动的身体，将人带进一旁的小教室里，抬脚甩上教室门。愤怒的信息素涌动，两个alpha的信息素在同一片空间里争执，尖锐地刺进对方的腺体中，只剩沉重的喘息声。
祝春和愤懑地咬住韩胥的肩膀，被掐住下巴昂起脑袋，韩胥发狠地咬住祝春和的双唇，偏要将溢满口腔的血分给祝春和一半。
好难受、好难受......祝春和要被这股味道逼上绝路，焚毁的林木，烧焦的大地，苦涩的血腥味在鼻尖和嘴巴里不断蔓延。他不停吞咽唾沫，被迫张嘴吐出舌头与韩胥的舌头交融在一起。嘬弄舌尖，如同蛇信子般卷弄他的唇舌，韩胥将他按在课桌上，裸露的肌肤紧贴冰凉的桌面，腺体再度暴露在韩胥的眼中，又一次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祝春和无知无觉地流下眼泪，可预想之中的疼痛感没有出现。
韩胥卡住他的下巴将他别开的脑袋扶到正面，祝春和被拉到韩胥的大腿上坐下，困于他的双臂之间不得脱身。“为什么总是流眼泪呢？宝宝。”韩胥说话的声音好轻，像雾气蔓延。
祝春和的眼泪滚落进韩胥的口中，是凉的、是咸的。
韩胥叹息，抚弄他湿漉漉的面颊，看他透蓝的玻璃眼珠，“春和，为什么生气呢？”他不明白，为什么又把人惹生气了呢？
祝春和抽噎，吸了吸鼻子不肯说话。韩胥现在看上去好狼狈，向来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衬衫外套都被他拽得乱七八糟还能在上面看到可疑的血迹。他涌起的情绪总算平复一点，后知后觉地产生一点愧疚。
韩胥两手圈住祝春和的腰，他在认真地观察祝春和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试图从这些地方解析出祝春和情绪的源头。
“是因为我调查你身边的人吗？”韩胥仍在寻找真相，“可我早就已经知道了，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他的坦诚让祝春和难以接受，祝春和深深隆起眉头。
“信息素捐赠，你在医院看见我就开始调查我了吗？”祝春和问。
韩胥眨眨眼，算作承认。即便祝春和心里早有准备，听到答案的一瞬间还是不免大脑空白，想要找点什么东西发泄怨气，手边又找不到合适的东西。韩胥心领神会地将自己的脸凑到祝春和的手边，示意他可以往这里打。
祝春和气得瞪大眼睛，不轻不重地往他脸上拍一巴掌算作惩罚，想要从韩胥身上起来却被掐住腰用力拖回到怀里坐好。
“你放开我！”
韩胥朝他摇头，不放。
祝春和气哼哼地磨了磨后槽牙，立刻将脑袋别开。
还真是可爱。韩胥大致掌握了祝春和生气的原因，继续问道：“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呢？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你在说什么啊，谁会习惯被侵犯隐私，毫无秘密的生活啊？”祝春和觉得韩胥一定是脑子不清醒才能说出这种话。
可韩胥居然真的给出他的看法：“可我之前掐准时间给你送饭，借捐款的名义向祝女士打探你的事情，包括不请自来到图书馆接你那些时候，你都没有表达出负面的情绪。”他就那么自然地将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摊开放到祝春和面前，供他评判，祝春和一时无言，想起过去的事情竟然真的生出几分他说得有道理的想法。
的确是他从一开始没有设立好底线给了眼前这个人可乘之机。
韩胥捧住祝春和的脸，“所以你究竟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呢？春和。”他此刻就像一个正在问老师索要正确答案的三好学生。
祝春和拍掉他贴在自己脸上的手，“那是我之前受你蒙蔽，没能看穿你的真面目，错误地把你的那些控制当做是爱的一部分。但我现在想清楚了，那根本不是爱，是你过剩的占有欲在作祟，与我无关。”
原来如此，韩胥自觉得到标准答案，若有所思地点头。他们之间的问题再度回到原点，难以回答的问题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什么是爱呢，该如何表达才算爱你呢，春和？
“所以你生气是因为这些都不是爱。”
祝春和觉得韩胥的这个理解有歧义，但又找不出很好的说话来反驳，思索片刻后回答：“不止如此，还因为你偏要把这些东西当做是爱硬塞给我。可我不需要这样的爱，那是不健康的。”
健康的爱，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说法。事实上韩胥已经找过咨询师进行心理咨询，在关于爱的解读上，世人通常会用尊重、平等一类的词汇去进行描述，他猜测这就是祝春和所描述的，所谓健康的爱。
健康的爱会给人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还会痛吗？应该不会了吧，它会使人平静，使人感到愉快——那么，“我们之前的爱就很健康。”韩胥迅速得出结论，祝春和一时卡壳，扶住韩胥的肩膀皱眉看他，怀疑韩胥的大脑构造应该是异于常人。
“怎么会是健康的呢？我们之前的感情建立在你的谎言与欺骗之上，它的底色就是不健康的，由此诞生的爱只会被扭曲成苦涩的果实吧。”祝春和说得头头是道，韩胥认真听讲，并记录下祝老师的言论，做出总结。
“可当时的你很幸福，不是吗？”韩胥的话让祝春和陷入沉默，他不得不承认，幸福，的确幸福。可那种幸福是随时会崩塌的，随时会让他陷入深渊的危险的幸福。
祝春和缓缓摇头否定韩胥的说法：“可现在的我想起过去已经不剩幸福的感觉，只剩痛苦和窒息。所以我已经不会再觉得过去幸福，也不会觉得那样的爱值得被挽留。”
韩胥逐渐从祝春和的言语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春和，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祝春和莫名想要叹气，“韩胥，志愿活动结束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了，好吗？”韩胥放在他腰间的手慢慢放松，他趁势从韩胥的怀抱里离开。
骤然间空荡的怀抱让韩胥感到一丝寂寞，他坐在凳子上仰头看向此刻的祝春和。熟悉的蓝眼睛里浸润着悲伤与疲惫，是我让你变得那么累吗？春和，是我吗？祝春和好似一团缥缈的雾气，随时都会在这个冬天飘散。
祝春和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对他说话：“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可以吗？我已经、我已经——不想再回到过去了。”被欺骗、被隐瞒、被伤害，但是被爱。韩胥的爱太过沉重压得他无力喘息，讲到最后又控制不住情绪，眼眶泛起潮湿的水。
韩胥在恍惚间抬起手想要接住祝春和的眼泪，却看见祝春和连忙后退，即便后腰撞在桌子上也要避开韩胥伸出来的手，就像他真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他是吗？对祝春和而言，也许是的吧。
他们隔着遥远的情爱彼此对望，韩胥强势地抓住祝春和，硬是要帮他擦掉眼泪。可祝春和的睫毛在颤，身体在抖。
原来是真的，韩胥突兀地想起咨询师说过的话：“韩先生，如果你真的爱上一个人是会与他感同身受的。”原来是真的。他缓慢松开对祝春和的钳制，心脏瞬间空掉一块，不甘心、不情愿、不满通通涌上心头，可是、可是——你为什么会害怕呢？于是那些涌上心头的情绪全部变成酸楚的水将他淹没。
韩胥沉默地折下头颅，阴影切割开他的喉咙，尝到一丝浓厚的血腥味。
“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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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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