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问惊鸿

作者:球宝贝球球球球球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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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亨


      台上的戏终于是落了幕,戏班子的各位角儿,下了戏台自去领赏。
      只有廊下的黄铜风铃叮当作响,杜月笙和林惊鸿一坐一站,相对无言。
      “坐吧。”杜月笙喝了口茶,手中的玉球又转起来。
      “叮叮当当……”玉球相撞与风铃遥相呼应,不远处堂中树叶也被吹的沙沙作响。
      林惊鸿闻言只走近杜月笙,竟是未坐,杜月笙看他如此微皱了没买,也未再让。
      “你们都下去。”杜月笙摆手,一旁伺候的小厮、佣人们都趋步离开,他瞥了一眼林惊鸿,这是在告知——别当大树杵着了,有事直说。林惊鸿自是领会,不再掩饰。
      “先生气色与平常一样的好,”林惊鸿温声道着,目光也柔和低垂,他将锦囊放在红木桌上,“同仁堂的野山参,最是润肺,先生不要嫌弃。”
      “你的心意不是在那吗?”杜月笙看看装满梨子的竹筐,转而靠在椅背眯着眼养神。
      “什么都瞒不过先生。”林惊鸿从西装口袋拿出一把小水果刀,拆了刀鞘。那刀还没三寸长,就一丁点的刀尖,其余都是闪着银光的刀把。
      林惊鸿拿起一个梨,从梨把一直削到梨尾,一刀一片梨皮。梨皮上一丝果肉都没有,一一落在青石板地上,四散沾了些泥。
      很快,一只雪白溢着汁水的梨子被放进桌上的白瓷盘,那盘子里还有两片羊羹,一颗颗红豆像小弹孔藏在黑棕色羹体里,虎视眈眈。
      “这手艺自己习的?没正事做,练这种下等活。”杜月笙掐着梨把咬了一口,汁水够,但甜度不够。
      “你是叫人骗了,这梨啊,不够甜。”杜月笙把梨放回盘子,半途却被林惊鸿接过。
      “羊羹甜,可终究不是惊鸿能享受的,”林惊鸿手上还拿着那把刀,他在梨上削下一块,放梨子在桌上,“惊鸿僭越,我还是吃这土梨的好。”
      “不许吃。”杜月笙目光鹰隼般射向林惊鸿,林惊鸿皱着眉毛,不可置信的看着杜月笙。他无奈一笑,眼中竟是浮上一层水汽,他捏着雪白的梨块,手心出了汗,缓缓递到嘴边。
      “我说不许!”杜月笙一把将羹匙掷向林惊鸿,正打在他手腕。林惊鸿松了指尖,梨块滚落在地,也粘了一身的泥。
      林惊鸿扑通跪在杜月笙脚边,身子低下去了,头颅还昂扬着,眼神中满是受伤。
      “跟你好好说话不听,喜欢跪着?”杜月笙将玉球拍在桌上,抬手在林惊鸿的脖子上打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那就跪着!”
      “先生,林惊鸿十七岁来到上海滩,十八岁受您搭救才免受皮肉之伤,也是那年,您亲自开香堂收下了我。”林惊鸿看着杜月笙的眼睛,泪夺眶而出,根本不给他压抑的机会。
      “我二十岁,您力排众议给我机会,我从寂寂无名一跃而为林老板。您一步一步提携我,教导我,是您让我成了林先生。林惊鸿发誓会一辈子效忠您,您让我做的,我都会做。先生,林惊鸿可以成为罪人,我心甘情愿,但我不想您受这污名。外邦狼子野心,请您三思。”羊羹是日本洋行的甜冻,杜月笙少吃甜食,茶桌上摆着这个,几乎就是明示了。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可以两个人分吃一只梨。”杜月笙从口袋拿出帕子,动作粗糙的擦掉了林惊鸿眼角的泪珠。
      “你替我挡刀那年多大来着?是十九岁吧。”杜月笙拉起林惊鸿,他虽年龄见长,但力气犹有当年之勇,林惊鸿只好起身,站在了一旁的红木椅子前。
      “那把刀扎进了你的肩膀,我给你止血时说了什么?都忘了?”杜月笙说完从筐里挑了一只梨,把林惊鸿放在桌上的刀握在手里。
      “先生说,读书人的血,比金子贵。”林惊鸿说完,杜月笙笑了,削起梨,他动作更快,更娴熟,而且莫名有种美感,像是在雕刻艺术品。
      “我还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杜月笙将梨递给林惊鸿,“你是半点没放在心上。”
      “惊鸿知错。”
      “你明明是在我这做戏,没有规矩。”杜月笙削梨是一整条不断的,螺旋状的果皮掉到地上,“尝尝,比你挑的好。”
      林惊鸿双手接过梨,轻咬了一口,用手帕托在手上。
      “做生意有时要眼观六路,避其锋芒,有时,横冲直撞,锉其势气,也不失为好方法。”杜月笙的眼角、唇边泛起涟漪,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他是个生意人,到底也还是中国人。
      “谢先生教导。”林惊鸿看向杜月笙的目光不再躲闪,他懂杜月笙的意思是不用让步,继续按照他林惊鸿的想法去和外国人谈,帮中无人会插手。
      “顾逆章刚拿来的,还有很多,走时拿走点,给你家里那个女孩子尝尝。”杜月笙点点瓷盘,阳光西行,照得里面那两块羊羹闪着血褐的光。
      “是不是太甜了?”林惊鸿没有惊讶杜月笙知道林莺歌的事,没有事情能瞒过杜月笙的眼,杜先生只是不说,心里都清楚。
      “就着黄浦江水还是能吞的,”杜月笙摘下右手大拇指的翡翠扳指,不很名贵,但跟着他有年头了,他想是时候了。
      “拿着去玩吧。”杜月笙将扳指递给林惊鸿,林惊鸿微微震惊,还是双手接过。
      “杜先生,我定不负您的信任。”林惊鸿俯身鞠躬,将扳指攥在了手心。杜先生这是将自己的势力为他所用了,这扳指不只代表权势,更表示他深受他信任。以后他林惊鸿的一举一动,都算是杜先生所为。
      杜月笙愿意用自己的面子给林惊鸿造势,林惊鸿感恩却不愿意。他接了,忐忑非常不说,更多的是他怕自己的所作所为“脏”了帮里的路。
      “惊鸿。”杜月笙的声音被微风传到林惊鸿耳中,林惊鸿更挺直了脊梁看向杜月笙。
      “注意安全。”杜月笙说完缓缓闭上眼,像是在养神。
      风起又落,旁边林木之间鸟儿叽喳不停,林惊鸿仍是站立于杜月笙身前。
      杜月笙没有发话让林惊鸿走,林惊鸿也觉得杜先生还有话讲。
      良久,杜月笙睁眼看向林惊鸿,“你我能做,还是做春申。”
      春申君黄歇,战国四公子之一,合纵抗秦,治理吴地,忠谏郡主,悲壮殉道。他的心,是赤诚爱国心。
      林惊鸿站在檐下,阵阵风拂过他的发梢,衣角被吹起,一丝凉意钻进袖口,可他心是暖的,热的,燃烧的。
      “好。”林惊鸿再次行礼,按照杜月笙的吩咐拿了羊羹,离开了杜公馆。
      林惊鸿和杜月笙都没发现,顾逆章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因为正好是杜月笙喝药的时辰,管家要给杜月笙送药,他见了就从管家那拿了药,自告奋勇来送,正好听得这“做春申”的最后一句。
      顾逆章差点就和林惊鸿撞个满怀,赶紧在转弯处离开了。他急急忙忙拐进后花园,将药碗摔了,搞出好大动静。跟佣人搪塞自己不小心摔倒了,这一身脏污就不去师父面前讨嫌,先走了。
      林惊鸿刚回主堂,底下小厮就说沈五回来了,在静室等着呢。林惊鸿放好了扳指,往静室走去。
      他刚走到静室,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沈五。只见他脸上左一块青,右一块血的,仔细看左腿膝盖好大一块纱布包的严严实实。
      “怎么回事?”林惊鸿推开了静室的门,把沈五让进去,顺手把羊羹给了沈五。
      “别提了,先生,我真是阴沟里翻船了。”沈五脸一红,觉得还是没法说真话,实在太丢人了。
      “日本人?”林惊鸿认为不是,若是日本人,不该只是将沈五打一顿,倒应该是灭口。
      “先生,我跟踪手段您还不放心啊,是群小瘪/三堵了白蝶,我看这不行啊,她死了伤了的,我跟谁去啊!我就上去英雄救美去了,但是对面人多啊,我这就挂彩了。那暴露了,我也没法再跟了,让沈骰玉派两个机灵的先去看着了,我就回来养养伤。”沈五嘴里好像还有白蝶给的烟残留的味道,这女人抽的烟太呛了。
      “这样啊,那你在这好好休息,好了再说。”林惊鸿没拆穿沈五的谎话,沈五也算是林惊鸿看着长大的,他一眼就看出沈五的遮遮掩掩。
      “好嘞,那我去这屋?”沈五在上海有自己家,但自己家里老长时间没住了,哪能跟主堂林先生的屋子比,在这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想吃什么吃什么,还不用自己洗衣服收拾屋子,在这才舒坦。
      “你来这屋。”林惊鸿一指他常休息的房间,旁边的房间是上次林莺歌休息过的。林莺歌休息过了,他不想给别人了。
      “行,谢谢林先生。”沈五不知道其中弯弯绕,以为林惊鸿是看他此刻实在太“感人”,心疼他所以又给吃的,又把主卧给他好好休息。
      林惊鸿安顿好沈五,自己回了前面的议事厅,他得想想接下来怎么办,特别是日本的货、日本的人和德国的船。
      林惊鸿那面是一概的心烦意乱自是不必多说,在静室的沈五也难得的烦躁。他吃完了甜的嗓子眼发痒的羊羹片,直想念北平的大冰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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