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沉鱼

　　池漾回到陆让川的办公室，刚一进门，就被人逼到角落里。
　　陆让川用手肘撑着门，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把池漾吓了一跳。

　　看着她眼里的惊慌，陆让川不为所动，只是定定地盯着她。
　　池漾飞快地眨了眨眼，眼睫毛几乎要扇起一阵风来。
　　“怎么了？”

　　陆让川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半晌，他摸了摸池漾的脸颊，声音低沉，宛若一个虔诚的信徒，“你的眼睛真漂亮。”
　　池漾又眨了眨眼，没弄明白他在干什么，只能开口说：“谢谢你。”

　　陆让川的声音近乎低语：“你的眼睛连大海都能装下，却装不下我吗？”
　　这么近的距离，池漾依旧没听清楚，“什么？”

　　回应她的，是一个轻盈的吻，浅尝辄止。池漾愣了愣，察觉到陆让川大概心情不太好，因为没听清他说什么，所以只能猜测他大概是因为杀了自己的同事，心里过不去。
　　池漾轻轻咬了他一口作为回应。
　　陆让川看着她，半晌，略带苦涩地笑起来。

　　池漾怜惜地摸摸他的脸，却突然想起什么，警铃大作般把他推开，“这里有监控吧？”
　　陆让川这次是真被逗笑了，作势要把池漾揽进怀里，“是啊，所以咱们的一举一动可能都被看在眼里了。”
　　长臂紧紧把自己揽在怀里，挣脱不开。池漾埋在陆让川的颈窝里，瓮声瓮气地说：“你不开心啊？”
　　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嗯。”

　　池漾揉揉他的后背：“因为钱队长吗？”
　　“时管局的叛徒只有这一个下场，他做出那个选择的那一刻就该料想到自己的结局。谁给他这个结局都一样，只不过那个人是我。”
　　“在场有很多人，为什么你要亲手杀了他？”

　　陆让川不说话，很久也没有说话。
　　池漾在心里默默数着他的心跳，数到三百多的时候，陆让川放开了她。
　　“其他人不合适，而且……”

　　陆让川没说而且什么，当他再一次想起手机上的浏览历史，想起那个“真正的灵魂”，陆让川无奈地失笑。
　　不是笑自己被池漾骗了，而是笑自己真的很喜欢池漾，会因为她接近自己喜欢自己别有目的而难过。
　　可他和池漾，又有谁无辜。
　　陆让川说：“漾漾，谢谢你喜欢我。”

　　池漾觉得陆让川今天实在是太奇怪了，说一些听不懂的话，还莫名其妙地夸她，谢谢她，还动不动就笑得很可怜。
　　她斟酌一下，说：“……不用谢。”

　　他走到窗边。那扇窗外是时管局的后面，没什么人出没，只有一片草地和几棵树。
　　陆让川抬了一下手，池漾还以为他要关窗，但下一秒，一道闪电凭空出现，强光使池漾失明了几秒钟。
　　池漾知道那是什么。

　　这是钱识琛的异能。

　　池漾表情出现一丝空白，而后感觉到仿佛闪电是劈在了她身上一般的震悚。
　　她后退了一步，一瞬间大脑里的信息像是涨潮了一般，无比汹涌的涌了进来。

　　在集中营和最初进入时管局的时候没有表现出异能，但在杀了第一个异时空生物之后，陆让川获得了状态回溯的能力。
　　地中海号在场那么多人，但陆让川亲手杀了钱识琛。
　　还有陆让川对自己说的那句：“能让我杀了钱识琛吗？”
　　不是“帮”，而是“让”。

　　池漾从莱颂那里抢夺海洋之心，要让海洋之心承认自己是海洋王，才能获得祂的力量，但陆让川只需要杀了自己，就能得到海洋全部的力量。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出现在池漾的脑海里：要杀莱颂可能很难，但是陆让川想杀死池漾，很简单。

　　陆让川回过头，神态温和地看向池漾。那双眼里温柔地像是能滴出水来。

　　对视的瞬间，闸门关闭，汹涌的潮水尽数被挡在外面。
　　池漾不知怎的生出一种“他绝对不会杀了我”的想法。

　　陆让川又笑了，他今天笑了很多次，这次是带着释怀地笑，“就是因为这样，钱识琛总是要死的，倒不如发挥他的价值。”
　　在陆让川温柔的注视中，池漾一瞬间想到了什么。

　　本来是不应该问出口的，因为两个人心怀鬼胎，这场爱情也只不过是天平上制衡的游码。
　　但在此时此刻，池漾突然觉得他们两个是真心相爱，她想问什么都可以。

　　“你杀的那个异时空生物……？”
　　陆让川走到沙发上坐下，把池漾也拉到沙发上。
　　讲述了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当时陆让川在海城，因抓捕异时空生物能力出色，刚刚升职，担任海城时空管理局搜捕一队队长不久。
　　他的战斗能力和指挥能力毋庸置疑，时管局里的人大多信任他。
　　但陆让川从来不使用自己的异能，却每次都能成功抓捕异时空生物，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这些人里包括钱识琛，以及COT。

　　那一次的抓捕任务中，异时空生物已经在这里呆了太长时间，时空通道已经打开，就等着把人从COT手里抢过来，直接把他们送回去。
　　COT的一位典时官击中了那个异时空来的女孩，女孩生命值骤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掉到百分之一，并且马上就会清零。
　　很显然，女孩已经没法活着回去了。

　　COT的人得意地看着陆让川，钱识琛也看着陆让川，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所有人都没想到，陆让川半跪在女孩跟前，杀了她。

　　刀刃插进小腹，鲜血溅了两人一身，也染红了女孩惊讶的双眼，和杀死钱识琛的时候一样。
　　手环上的生命值清零。
　　至此，陆让川获得了状态回溯的能力。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池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一时间想不到别的。
　　陆让川说：“从那以后，他们都说我冷漠，心狠。绝大多数人都不明白我为什么在最后选择杀死那个女孩，所以他们只能用‘变态’来归结我的行为原因。”
　　“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用别人的死亡成全自己的强大，这样的动机就算说出来对我的名声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你把这件事看得太重了，”池漾飞快地说，“这就像心脏衰竭的人接受了另一位死者的心脏，重获新生，有什么不可以？”
　　陆让川伸手弹了一下池漾的脑门，“当然不可以。遗体器官捐献要么是本人同意，要么是亲属签字。我是不问自取，哪里一样了？”

　　池漾觉得可以，鱼死了，一切都要归还给大海，一鲸落而万物生，小鱼分食鲸的时候也没有鱼问过那些大型鲸同不同意。

　　陆让川苦中作乐地说：“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我不是照样生活上班吗？我现在回家我弟都不敢跟我抢饭吃了呢。”
　　池漾觉得这一点都不好笑，皱着脸看他。

　　陆让川见她不开心，手指划过她白皙的脖颈，最终落在璀璨的海洋之心上点了点，“我的异能不是状态回溯，而是异能夺取。不管是异时空生物还是典时官。如果我杀了你，海洋之心的力量就归我了，怕不怕？”
　　池漾看着他，二话不说就把海洋之心取下来塞到他手里，“你想要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给你。”

　　陆让川吓了一跳，感觉心跳节奏都乱了，赶紧又把海洋之心戴了回去，“别闹。”
　　池漾现在觉得陆让川好可怜，于是凑上前抱了抱他。
　　“不怕有监控了？”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我不信时管局还能有人时时刻刻看监控。”

　　时时刻刻看监控的典时官：“……”
　　收了陆让川的贿赂，典时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目光盯着时管局后那一簇烧焦的草看，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劲。
　　谁把时管局后面的草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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