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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
施灵双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看着季怀瑾眨了好几次眼，最后化问一句短促的疑问：“什么？”
季怀瑾脸上那个有些失落的笑容转瞬即逝，又恢复到了平时的模样。他抿出淡淡的笑容为施灵双盛汤，说道：“我马上就要回京城了。”
施灵双的心一下子落到谷底，她慢慢把头低下去，低到快要埋进饭里。
季怀瑾盛完汤放到她旁边，坐下来看着她，心里也不太好受。
对施灵双前段时间的小别扭，季怀瑾其实没有很不悦。他有些欣慰地想，小姑娘长大后有小脾气了，也是心底有主见的一种。
他还记得早几年的时候，施灵双就算生气了也不会和他们闹别扭，她只会瞒下来默默生气。
可随着离开的日子一天一天的接近，若是施灵双再躲着他的话，至少在未来几年里，他们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段时间一样，能随意地见面，能在一起吃饭了。
季怀瑾轻叹一声：“别低着头了，头发都要吃上饭了。”
施灵双兀自较了好久的劲，她紧紧望着桌子角落，直到季怀瑾双手捧着她的脸把她的头抬起来。
“啊，没哭，那我一肚子安慰的话是不是白准备了？”他的手拍了一下施灵双的头，轻笑着打趣道。
施灵双看着他的脸，俊朗、从容、好像唇边一直都挂着这样浅浅的笑意。
她忽然有些气愤，眼睛直直盯着季怀瑾的双眼，手搭在裙边捏住裙摆来回捻着。
季怀瑾就见她的眼中充斥着不解与难过，还有很罕见的愤懑。
他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吃吧，施妹妹。”
施灵双见到他的举动，又一下子泄了力气，再次抬眼时眼中有了浅浅水意。
“你……你什么时间走？”她忍着哭腔问道。
“两天后吧，这两日再收拾一下东西，做些道别。”季怀瑾云淡风轻地说，好像这在他面前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施灵双轻轻点头，安静地吃着饭。
这些菜应该是好吃的，从在叶哥哥家里吃的第一顿开始，她就没觉得哪顿饭不好吃。
施灵双眉心皱起，细细嚼着口中的食物，可怎么嚼都感觉少了些什么。
她咽下去后有些困惑地抬头，望着季怀瑾没什么表情的脸庞，口中的话又堵在了喉咙处说不出。
“怎么了？要喝汤吗？”季怀瑾察觉到她的视线，伸手把刚刚他盛好的汤拿过去。
他的动作很自然，因为先前的几年里都是这样照顾她的，可施灵双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慌张。
为什么他能对自己这么好、这么照顾的同时，离别前却不会难过呢？
施灵双带着些安慰的想，或许叶哥哥只是把离别的难过藏在了心底。
……
两日后。
云娘这些天来已经不再推门进来叫她了，她只是敲敲门，听到里面施灵双的“在穿衣裳”后应一声便去后院打水了。
施灵双今日很早就换完了衣衫，但听到云娘敲门时，她还是说道：“在换衣裳。”
她说完之后自己都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这样说。
施灵双静静走了会神，来到梳妆桌前坐下，拉开妆奁漫无目的地看着一层一层的头饰。
“今日倒是我动作慢了。”云娘走进来的时候惊讶道。
她用梳子梳理着施灵双的发丝，笑眯眯地问：“小姐今日想梳什么发型。”
梳完头发后，施灵双拒绝了云娘要往她头上簪发饰的动作，只是别了一朵很素的珠花。
她今日的早膳用得很快，早早就做到了书案前等夫子来。
施灵双的手交握在一起，指尖有些发凉，她歪着头，不明白自己今日的反常到底是怎么了。
直到她听到小院大门处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猛地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书案前脚步顿住。
施灵双听到云娘一连串的脚步声，云娘走到大门口，拉开门，用了好几年的大门传来细微的咯吱声。
“从谦？你是不是要离开了？”云娘的声音听得有些不真切，施灵双又往前走了两步，把头贴在门上。
她听到季怀瑾说：“还有一个时辰，我想找一下施妹妹。”
“小姐啊，小姐在等夫子来呢……”云娘模棱两可地说，听得施灵双有些着急，她恍然间发现自己一早上的奇怪举动都有了解释。
不过云娘说了一会还是答应道：“没事，我去叫一下小姐，你们好好说会话，下次见面就是在京城了吧？”
施灵双听到这话，连忙反身走回去，她脚步匆匆，但却走得很轻。
在她恰好坐下来的一瞬间，门也被云娘敲了一下打开了。
“小姐？”云娘问道，“从谦在门外。”
施灵双用很短的一瞬放空了一会，让她看起来像在思考，随即点头说：“那我去看看他。”
一上午的奇怪在说出这句话的霎那间好像都被解决了，可她在从屋子走到大门的过程中，视线还是不自觉地下移落在地面上。
这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让她的心跳加快，施灵双咬住嘴唇，说不上自己是希望能见到叶哥哥更多一些，还是不想看见他脸上的那些表情更多一些。
好在，在她走到季怀瑾面前站定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她想象中会露出的表情。
季怀瑾只是很郑重地对她说：“我要走了。”
郑重得让施灵双有些不适应。
不过很快，他就减轻了如此郑重的口吻，和她说：“我走了之后，我们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相见了。”
“如果施妹妹想我了，就给我写信吧。”季怀瑾的语气慢慢变得很温柔，他递过来一些信纸，信纸最上面写着东西。
他指着写在信纸上的那串文字：“就寄到这里，我会去看的。”
施灵双接过来那一小沓信纸，也不摇头，也不点头。
“这是不想给我寄信的意思吗？”他还是喜欢换一种方式问她，不过季怀瑾问出这句话后停了一会，轻声说，“不寄也好。”
施灵双盯着他的胸膛，忍住想一头撞过去的冲动，闷声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季怀瑾轻轻笑了一声：“寄信也好，只不过……我可能不一定每封都会回你。”
施灵双咬着下嘴唇，僵持片刻，鼓鼓地说：“你不回，就不回，随便你。”
季怀瑾叹了声气：“施妹妹，你怎么和棋子一样说话？”
“我马上就要走了，能对我好点吗？”
他的语气很可怜，施灵双从来没听过季怀瑾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过话。
她惊讶地抬头，想看他的表情，却只从快速一瞥中看到他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得意。
施灵双呆了一瞬，手伸上来指着他：“你怎么又骗我？”
“叶哥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施灵双大声说。
季怀瑾也学着她的模样大声说：“施妹妹，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你对我很好的！”
施灵双眼睛微微弯起来，双手叉着腰，正想再和他理论两句，就见到季怀瑾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开心了？”
“开心了那我就走了，也不算给你留下个难过的印象。”
两句话说完，季怀瑾就快走两步，朝她挥手：“施妹妹，我们京城见。”
他并起两根手指放在额角，向外轻点。
这是吴祺常做的动作，但施灵双从没见过季怀瑾做过这个动作。
可她唯一的反应就是，叶哥哥做这个动作真好看。
施灵双努力憋住眼中的泪水，深吸一口气，也朝他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
等马车转过最后一个角落，彻底消失在眼前时，她眼中的泪水才落下。
不像那次在连云楼里为吴祺践行的嚎啕大哭，施灵双这次哭得很安静。
她一边哭一边抹眼泪，直到云娘推开门赶过来把她抱住。
“小姐，哎哟，小姐。”云娘拍着她的背，轻轻唤着她，“别哭了，别难过，会再见面的。”
会再见面的，所有人都说会在京城再见面的。施灵双被云娘包在怀里，静静抽泣着。
她望着前方走过千百次的大街，泪眼模糊地想，可是到底什么时候能再见呢？
就算再见面，也早就物是人非了。
施灵双的嘴角弯起一个无可奈何的弧度，这个词是她前几日跟夫子在诗里学会，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她的抽泣声慢慢平复下来，施灵双靠在云娘怀里，听着耳旁的蝉鸣，一声一声的。
夏季真的到来了。
在这个夏季里，她面对了第三次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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