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25 章
赵明远离开后那段时间,对苏阳而言是一片空白的恐慌。林溪鼻血不止,胃痛到几乎蜷缩成一团,耳鸣让她对外界的声音反应迟钝,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虚汗。苏阳手忙脚乱,用能找到的还算干净的布条帮她止血,又兑了温水一点点喂她喝下,看着她像一片被暴雨摧残过的叶子般瑟瑟发抖地靠在自己怀里,苏阳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除了笨拙的安抚和陪伴,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那一晚,林溪是在断断续续的噩梦和躯体疼痛中度过的。苏阳狭窄的硬板床硌得她骨头生疼,但比起家里的恐惧,这里的“不适”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全感。苏阳几乎没合眼,就挤在床边的地上,靠着墙,时刻注意着林溪的动静,听到她压抑的啜泣或痛苦的呻吟,便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再次陷入不安的浅眠。
第二天清晨,天光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户,吝啬地投下模糊的光斑。林溪醒来的第一感觉,是胃部依旧持续的、闷钝的绞痛,和一种精疲力竭后的虚浮感。鼻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而斑驳的天花板,愣了几秒,昨日的记忆才如同潮水般涌回,带着冰冷的重量。
她微微一动,守在床边的苏阳立刻惊醒,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吗?”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浓浓的担忧。
林溪想摇摇头,却引发一阵眩晕。她艰难地撑着想坐起来,苏阳连忙扶住她。看着苏阳疲惫却写满关切的脸,林溪心底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和更深的愧疚。她不能一直躲在这里,把苏阳也拖入这无尽的泥潭。赵老师的话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学校,是她必须回去面对的现实。
“我……得去学校。”林溪的声音干涩沙哑,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
苏阳的眉头立刻拧紧了:“不行!你这个样子怎么去?再休息一天!我去跟赵老师说……”
“不。”林溪打断她,眼神里是清醒后的冷冽,“躲不过的。越拖,情况可能越糟。”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胃部的不适,“我必须去。至少……要让赵老师看到,我还能‘正常’地出现在学校里。”这是一种策略,一种在绝境中维持表面平静、争取喘息空间的策略。她不能让自己被贴上“情绪失控”或“精神有问题”的标签,那将彻底失去话语权。
苏阳看着她苍白脸上那双异常坚定的眼睛,知道劝阻无用。她咬了咬牙:“那我跟你一起去!”
最终,她们还是出现在了前往宁安一中的路上。林溪换上了苏阳找出来的、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校服(她自己的校服昨天沾染了血迹和灰尘),宽大的衣服更显得她形销骨立。她重新戴上了口罩和帽子,将伤痕和憔悴尽可能遮掩起来。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胃部的抽痛让她不得不微微佝偻着腰,耳鸣像背景噪音一样持续不断。苏阳紧紧搀扶着她,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她大部分重量,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像一头护着受伤同伴的幼狼。
踏入宁安一中那气派却冰冷的大门,熟悉的竞争压力和无处不在的视线让林溪的躯体症状骤然加剧。她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胃里翻江倒海。走廊上,有同学投来好奇或探究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像针一样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死死低着头,帽檐压得极低,几乎将整个脸都藏进阴影里。
“看什么看!”苏阳恶狠狠地瞪回去,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狠劲,成功逼退了几道不礼貌的视线。她将林溪护得更紧,几乎是半抱着她,快速穿过走廊,走向高二(一)班的教室。
教室里的气氛在她们踏入的瞬间有了一刹那的凝滞。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惊讶、好奇、同情,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林溪感到一阵眩晕,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试图穿透她的口罩和帽子,看清下面的狼狈。
同桌周晓芸看到她们,脸上露出担忧,想开口说什么,却被苏阳一个眼神制止了。苏阳径直将林溪扶到她的座位坐下,然后自己像一尊门神一样,抱着手臂靠在旁边的墙上,冷眼扫视着整个教室,那架势明确地告诉所有人:别来惹事。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讲的内容林溪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胃痛、耳鸣、以及那种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恐惧感,像潮水一样不断冲击着她。她死死攥着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保持清醒,维持着表面上的“正常”。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浸湿了帽檐的边缘。
课间操的铃声像催命符一样响起。林溪以身体不适为由向班长请假,留在了空无一人的教室。苏阳本想陪她,却被林溪坚决地推走了:“你去,别引起更多注意。”她需要这短暂的、独处的片刻来喘息。
教室空下来后,死一般的寂静包裹了她。但这份寂静并未带来安宁,反而放大了她身体内部的不适和心底巨大的恐慌。她趴在桌子上,将脸埋进臂弯,胃部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就在这时——
“林溪。”
一个平静的、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林溪猛地抬起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班主任赵明远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课桌旁,镜片后的目光深沉难辨。他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轻轻放在她的桌上。
“喝点热水,会舒服点。”他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第四节自习课,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谈谈。”
说完,他没等林溪回应,便转身离开了教室,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林溪看着桌上那个还带着温度的保温杯,胃里的绞痛似乎更尖锐了。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关心”,在此刻的她看来,却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办公室的谈话,注定不会轻松。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里空空如也——手机还在苏阳那里,保持着关机状态。
她孤立无援地坐在空旷的教室里,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明亮得有些刺眼,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底和身体里弥漫的寒意。学校的钟声规律地敲响,标志着“正常”秩序的无情运转,而她,像一颗被卡在齿轮里的沙子,承受着巨大的、即将被碾碎的压力。上学的第一天,在躯体痛苦的折磨和精神的高度紧绷中,缓慢而煎熬地推移着,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而她知道,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等着她。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