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甲虫的星星

　　说完，他就低头吻了下来。

　　“啊……那……唔……”

　　起初，濑名并没认出那是一个吻。

　　亲吻一开始很温柔，而后急促起来，被清晨幽暗的玄关挤压着。

　　身体里的血液……好像和清晨的凉爽背道而驰……变得越来越热。

　　濑名忍不住后退，他害怕了。这种和欲望有关的感觉……他从前就算有所体验，也都是自己一个人。

　　他想躲，但深泉有所察觉，一把扣住了他的后颈，逼近一步，将濑名按在身后的墙上。

　　魅魔的触手似乎短暂离开了深泉。

　　他想要继续那个吻，他想要以更深刻的方式占有眼前的人。

　　情绪忽然变得真实而饱满。一枚气泡在玻璃瓶里炸开。

　　他不再去在乎镜头，目光，期待，评价……某种力量回到了自己手中。无心去想其他任何事，他只想要拥有濑名。

　　就算姿态不好看，也没有关系。

　　就算会失去魅惑的力量，也没有关系。

　　这种即将冲破玻璃瓶的感觉……

　　浑身的细胞都鼓胀起来。

　　“深……深泉……”

　　亲吻越来越深，濑名越来越招架不住。

　　两个人气息都乱了，扑在一起，越发得热。

　　深泉的手滑落到濑名腰间。他低下头，吻上濑名的喉结。发丝扫过脖颈，像潮湿的水草。早晨就这样摇荡起来。

　　成年人，你情我愿，不论是交易还是情意，都无可厚非吧？深泉想。

　　濑名已经被吻得发懵。

　　可以这样吗？这的确是交往会做的事没错……

　　该拒绝吗？现在再拒绝的话会不会太虚伪了？是不是已经错过能拒绝的时机了？

　　还是……可以这样顺水推舟地接受一切？和深泉悠……做更亲密的事？

　　他喜欢着深泉。但那是对遥远艺人的喜欢，对漫画对象的喜欢。

　　他一直认为，那是可以独自进行的喜欢。

　　如今画中人一脚踏出画纸，以一个吻的方式真真切切来到了他面前。金色的柔波再一次漫过他的脚踝。

　　那个只有美丽和温柔的世界……仿佛明信片上的世界……他渴望着，却不敢相信真实存在。

　　下一秒，深泉一手托着腰，一手搂在膝弯，将他抱了起来。

　　好像……已经来不及拒绝了。那么……他们要重复上一次喝过酒做的事吗？

　　他可以这样心安理得地接受吗？

　　濑名以为自己会碰到柔软床铺，可是深泉却把他放在了厨房吧台的高脚凳上。

　　深泉双手撑在他身侧，低着头，呼吸仍是急促的。他手臂上显出青筋来，似是忍得辛苦。

　　“……深泉？”

　　“我们去约会吧。”

　　“哎？约会？”

　　深泉转过身，倒了一杯冰水，再回过头来时已经完全平复了情绪。

　　他手里的冰水轻轻挨着濑名的侧脸。

　　“我不希望交往对象只是因为不会拒绝，才和我做/爱。”

　　……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词，可以倒带回去再确认一下吗？

　　“抱歉……”

　　还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还是只能道歉。

　　深泉摇摇头，把杯子拿回来，在自己脸上贴了几秒，低头不知往哪儿看了看，又将水杯递回濑名手中。

　　“要再加冰块吗？”问得有点坏心。

　　濑名脸红得像番茄：“不，不用了……我……还好。”

　　“看起来不像还好。如果濑名老师想继续的话，也可以推迟约会。”他好整以暇地看濑名，语气平静地像在谈天气。

　　濑名一只手撑在他身前，阻止他靠近：“我们去约会吧……拜托了。”

　　深泉脸上又浮现出无懈可击的笑容：“我一直期待着和濑名老师约会呢。你想去哪里？海边？游乐场？水族馆？”

　　“不去水族馆！”濑名脱口而出。

　　深泉一愣。他很少从濑名这里听到如此强烈的拒绝。

　　“抱歉，我……有点讨厌水族馆。”濑名也意识到自己的过度反应，“那种昏暗的环境……什么的。”

　　“那我们去海边走走吧。”

　　…
　　海边最后并没去成。原因是濑名在楼下碰到了哭泣的小姑娘。

　　小女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正蹲在绿化带旁抹眼泪。她哭得可怜，但深泉并没升起多少同情心。

　　也许从他在家中搭起“帐篷”的一刻，他就已经变成相当冷漠的人，也许因为在见面会和演唱会上，他已经看过太多女孩子的眼泪。

　　熟人社区就是这点不好。他想，谁的事都要停下来问一问。

　　小奈——濑名是这么喊她的。为什么哭？因为去不了天文馆。因为父亲说要入选棒球队才能去天文馆。

　　深泉摸了摸耳钉。如果是见面会上，面对粉丝，他会怎么说呢？

　　——很遗憾吧？没能在天文馆见到你，星星也觉得遗憾呢。

　　然后他会拿出一个夜光的星星饰品，放在女孩的掌心。

　　但面对小孩子，深泉一点办法也没有。小孩子的烦恼应该也不是魅魔要承担的责任。

　　“去天文馆的话，可以看到什么？”濑名蹲下身问道。

　　他有些茫然，因为他也没有去过天文馆，也不记得父亲是否单独带大哥去过天文馆。

　　“银河，可以看到银河。”小奈说。

　　深泉仰起头。他好像从来没有过要去看银河的愿望。银河是不会消失的东西。

　　母亲告诉他，这世界上只有机会转瞬即逝，其他东西都可以等，都可以牺牲。所以晚一点吃东西没关系，所以预约好的游乐场不去没关系，所以为了演戏剪滑稽的发型，被其他孩子嘲笑也没关系。

　　“不会消失的东西，晚一点再看也没关系吧？”深泉说，“反正就算到了明年，银河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完全不是这样！”小奈瞪了他一眼。

　　深泉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女孩子瞪。

　　濑名戳了戳他：“还是不要和小孩子这么说吧……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活到明年啊……”

　　“没错！谁能保证啊？！”小奈大声帮腔道。

　　……这么说明明更黑暗了吧。

　　但深泉又觉得心里某一处好像被轻轻地触碰了。

　　——就算游乐场和银河是不会消失的东西，生命本身却已经是不断消逝之物。

　　因为并不能永生，有些事并不是错过了也没关系的。

　　“那我们现在就去天文馆吧。”深泉一弯腰，拉起了小女孩的手。

　　“真的？”小奈兴奋道。

　　深泉点点头，带着小女孩一路往前走：“我们去社区门口拦计程车。”

　　濑名赶紧追过来：“喂，这样不行的吧？我们又不是监护人，怎么能就这样擅自带小孩子出去？人家会报警的……”

　　“如果连明年都活不到，坐牢也只是坐半年吧？”

　　“……”
　　有点过分豁达了吧……

　　濑名拉住小女孩：“小奈，其实不用去天文馆，我们蹲下来就可以看到银河的！”

　　“真的吗？在哪里？”女孩似乎很信任濑名，她丢开深泉的手，依言蹲了下来。

　　“前面，斑马线上。”濑名说。

　　斑马线上会有银河？深泉狐疑着，也跟着半蹲下身。

　　一瞬间，好像魔法一般，他看到很多亮闪闪的小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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