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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榜状元——及第
今日天是放榜日。
寅时,天还未完全亮起,贡院外的长街上就已经挤满了人。
举子、家仆,等待报喜的差官以及看热闹的百姓们,全都伸长了脖子,等待着眼前这厚重大门的打开。
郭幼帧站在街边茶楼的二楼注视着眼前的这些人,她手里拿着的千里镜不时扫射过他们的一张张张狂的脸,嘴角泛起嘲弄地笑意。
“不准备下去亲自看看吗?你看看他们,都想直接参与这喜气,哪怕这喜气可能跟他们并没有任何关系。”
张砚从她身后走出,也跟着她望了望楼下那些叽叽喳喳的人们。
“不了,太闹,太挤,终归是一个结果,只要得知就好,我没那么多讲究,非要近距离亲眼看了才算知道自己中了。”
听了这话,张砚耸了耸肩,他打开扇子兀自的扇着风,跟着郭幼帧一起等着结果的揭示。
他自是知道她是嘴硬的,嫌闹嫌挤是真的,但心里紧张也是真的,要不她也不会一直站在这里用着那千里镜望着那紧闭的大门。
罢了,她说什么,张砚也就随她去了。
不多时,礼部官员手持着黄绢金榜,在万众瞩目中打开了门板,缓步走了出来。
看着有人出来,所有人都焦急的涌上前去,想要第一个看看自己今年是否有这个幸运能金榜题名。
寒门举子赵寒山挤在最前排,他的粗布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在这炎热的盛夏里,他在二甲的末尾处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欣喜若狂,也不知道哪来的牛劲冲散了眼前拥挤的人们就钻了出去。
刚一到空旷的地方,在众多围观的人面前,当场便跪在了地上,拼命的磕头,嘶声喊道:
“爹!娘!儿子没辜负你们!”
他十年苦读,如今终于光耀门楣。
突然,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阵惊呼。原来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举人在发现了自己终于榜上有名之时,竟然喜极攻心,昏厥了过去。几个同乡连忙掐他的人中,这才将他唤醒,可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却是:
“快......快烧纸告诉我那族中先祖,明德今日光宗耀祖了。”
这狂热的人实在太多,挤在榜前的人也太多,郭幼帧一时之间竟然没有看见自己的名字在哪里。
却也不怪她,女子的榜单在整个黄榜的最后,小小的位置上,只慵懒的写着几个人的名字,丝毫没有男子撰写的认真。
此刻,那个位置被疯狂的人们所掩盖,郭幼帧自是知不得那上面是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又将千里镜拿了下来,准备等人少一点的时候再去查看,此刻的她有点后悔了,如果自己刚才不那么自傲清高,早点挤到那面前去是不是就可以早点看到那上面有没有自己的名次了。
张砚似是她肚中的蛔虫,将那扇子在她的面前一合,随即往人群里的一个方向指去。
“你别想了,就算是你早日去也恐怕挤不过这些人的,他们正在疯头上,根本就没有寻常的良善,你看看张思被他们挤得,动弹不得分毫。”
郭幼帧顺着张砚指向的位置看去,这才看到,在那些人群的中后位置上,张思正在努力的不停往人群前面钻去,可怜他武职出身,力量强劲,却在一群书生面前占不到丝毫便宜。
看着张思的窘样,郭幼帧笑了起来,刚才的紧张此刻也消散了许多。
既然看不到自己的名次,那便看一眼这榜单上的其他人吧,万一有用,也好早日熟识,以为自己所用。
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原来根本就没在乎今日的状元、榜眼、探花落在了谁的手里的,想着就算是今年是广开的秋闱,舍去了往年推举的内容,但这榜单定会让士族那些人所霸占,但她看了一眼之后竟然目瞪口呆。
因为那上面排着的一甲第一名不是别人,竟然是郭珮。
她不敢置信的将千里镜放下,又拿了起来,反复多次,看到的结果均是一样。
“他会得状元?他怎么可能是状元呢?”
郭幼帧不相信,这南朝的才子千千万,就算郭珮他真的有才学在身上,求的一个进士那自是绰绰有余的,但前三甲,在她的认知里,这郭珮是不可能达到的。
可再说,退一步讲,就算郭珮真的有这种能力在,按着六卿那些人的手段,又怎么会甘愿将这一个大名头给了郭珮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呢。
她不得不觉得这里面应该有什么更深的东西,只是自己还没有发现。
此刻她又想起了之前在郭枭书房外听到的话,瞬间便不寒而栗起来:
“这次的秋闱可操作……”
此刻,郭幼帧才知道,这郭府或许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
张砚坐在房中,一直观看着郭幼帧的动作,他看着她一下又一下的拿起放下那千里镜,十分滑稽,觉得她像是进入了一个不停操作的异循环。
他起身走到郭幼帧身边,嬉笑的问着:“你这是看着什么了,这样惊恐。”
他以为郭幼帧是看到了自己的名次,没有想到自己科考的这样好,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看男子榜。”
张砚不解,但还是乖乖的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千里镜查看了起来,从头看下来,看着那上面的名字,他的脸色也逐渐不好起来。
“这上面一甲前十竟然都不是士族的那些人。”
“什么!”
张砚说到这,郭幼帧又重新查看才发现,竟然是真的,而且除了这前十名之外,其他几百个榜单上,除了零星的几个外姓之人,竟然全都是魏、韩、吴、赵、王、萧这六家的姓开头。
“好手段,果然是好手段,陛下开恩科科举,殿试只考察前十名,这消息还是我从其他渠道听到的,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早早地就想到要玩这一招瞒天过海,将前十名都换成寒门学子,用他们来蛊惑陛下,让陛下以为今年真的广招到了寒士,得到了一些除士族外有用的人,可没想到那些剩下的还是他们的自己人。”
张砚无奈的笑了笑,这些人像是镶嵌在南朝的铜墙铁壁,不管如何驱使都无法攻透他们的防线。
“所以我那位好大哥就这样的平白无故捡了个便宜,哈哈哈哈。”
“怪不得,我今日连他的面都没有看到,原来是早知道自己会高中,这才没有到现场来耀武扬威。”
郭幼帧看着楼下已经渐渐散去的人群,那些人群里有的因为自己考上了而欣喜若狂,有的因为再一次没有高中而哭天抢地,她一时间失去了刚才要查看自己的名次的兴趣,思考着如果自己今日真的有幸能榜上有名,该如何在这黑暗的官场里杀出一条血路。
她和张砚都站在原地心事重重,就连张思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少爷……小姐。”
他喘着粗气,满身是汗,上了楼来,刚看到两人就急不可耐的冲了过来。
“小姐……的名次……”
“你慢点说。”看着张思一直在大喘气,郭幼帧直皱眉头,也跟着他一起喘。
喘了一小会,张思才终于把劲儿缓了过来,他喜笑颜开的说道:“小姐也高中了,是女子榜第一名的文魁。”
听了这话,郭幼帧一愣,她想过自己会考中,但没想到自己竟然中了文魁,她愣了几秒,瞬间便喜上眉头,“真的吗?我中了!我考上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张砚,张砚也高兴的看着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激动的,郭幼帧一下子就扑到了张砚的怀中,连声尖叫。
“张砚,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她原本还是有些担心的,对于自己的才学,郭幼帧从来都不太认可,所以刚才查看名次的时候,她表面淡定其实心里紧张的很。
张砚感受到了怀中人的激动,将她抱了起来,一连转了好几个圈,到最后就算转的有些头晕停了下来都不放手。
张思站在一旁,感觉自己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这大热的天两人抱在一起这样久,也不觉得热,他看了一阵脸红,识趣的退了出去。
放榜完毕,午时,礼炮轰鸣,鼓乐喧天。
当夜,郭府里张灯结彩,贺客盈门,郭珮被众人簇拥在中央,推杯换盏间,已有了几分的醉意。
看着这样喜庆的日子,郭枭也穿了一身簇新的藏青长衫出门迎客,只是与身上的这身衣服规格不同的是,他的腰间竟然系着一条与中原制式迥异的银丝绦带,那带扣上雕刻着两条狰狞的蛇形图案,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显得极其诡异。
他站在院前,双手微颤地举起杯,对着来往的众人朗声说道:
“今日犬子侥幸得中魁首,全赖祖宗庇佑。”
他的声音洪亮,脸色涨红,但浑浊的眼中却泛着泪光,
“今日来参加宴席的均是我儿的同窗好友,尔等均是高世之才,万望以后能在朝堂之上相互扶持,共谋国事,不负黎民厚望。”
话一说完,他便仰头饮尽了那杯中之酒,又将空酒杯展示给众人查看。
郭幼帧坐在女眷的席位上,冷眼看着父亲高兴的模样。她的手指轻轻的抚过茶盏的边缘,那杯中的茶水早已凉透,浮沉的茶叶像极了她此刻翻涌的心绪。
酒过三巡,宾客渐散,偌大的前院已经渐渐空了。
看着人员散去,郭家人这才将聚集的场所挪到了平时吃饭的偏厅里。
此刻已是家宴,因着刚才胡吃海塞了许多鸡鸭鱼肉,因此现在上来的饭多都是十分清淡的小菜白粥。
郭珮现在已有了七八分醉意。但他并不老实,反而在看到郭幼帧的时候像是酒壮了胆子,开始出言讥讽:
“幼帧妹妹今日好生风光啊。”
他刻意拖长了一声语调,
“竟然能取得女子榜的魁首,今日你我双魁首,可真是给咱郭家光耀明媚啊!”
这话说完,他又自斟自饮,而后忽的大笑:
“女子科举,哈哈哈,真当是有趣,这终究不过是朝廷给闺阁添的雅趣罢了,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能够登云造梯的好材料吗?”
郭幼帧端坐在席位的一旁,她听着郭珮的话,缓缓抬眸。
烛光之下,她发间的的银簪泛着冷光,映得她的眉眼愈发狠冽,她刚想开口说话,却听得一旁的郭幼婷率先出口说道:“大哥,你有些醉了。”
郭幼帧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但眼前的人儿并没有理睬她的眼神。
郭枭坐在一旁,此刻也已经醉的七七八八,若是平时,他听到郭珮的出言嘲讽,定当会出来主持公道,说上一说,但今日的他似乎十分高兴,而那高兴让他满面红光,丝毫不在意郭珮语气里的不对。
“你们兄妹俩以后都是要在朝堂上为国效力的,今后就不要这般的针锋相对了,还是要相互扶持的好,再说,幼帧啊,你大哥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你这个做妹妹的还是要大度一点,不要碍了他的事才好。”
此刻的郭枭已经不胜酒力,说完这些话,他打了个酒嗝,不等人回答,就让着一旁的仆从扶了自己回房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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